从思考到创造 2022-11-10 16:03
扫码打开虎嗅APP
此系列为一名外卖女骑手，在送餐路上真实的人间观察。为增强读者阅读体验，本文将5小篇综合整理成1长篇发布。近期系列相关文章链接详见文末，感兴趣的朋友可以点击链接查阅。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陌生人肖像计划（ID：inlens），作者：几何小姐姐，原文标题：《骑手日记系列：顾客忽然鞠了个躬》，内文图片均来自作者拍摄，头图来自：《喜剧之王》剧照
一、顾客忽然鞠了个躬
那份黄焖鸡米饭的袋子上，有两根头发。在静电的作用下，它们拧在一起，卷成波浪卷，不肯离开那个袋子。
我在取餐时，想方设法地摘掉了那个头发。否则待着会顾客收到时，会不高兴。
外卖送到了第五周，现在，我已经是个有点经验的骑手了。到达商圈找不到商家，最好的办法是问周边骑手，第二好的办法是直接致电商家求指引，最蠢的方法是开导航自己找。
越接近商圈的位置，导航越不灵。
黄焖鸡米饭的位置，就是一个饿了么骑手指给我的：不是在商圈外围沿着导航路线绕圈，而是骑着小车，经过一个45度的坡，到达广场。再从广场和楼宇之间的缝隙穿过去，楼的背面，就是那家店。
午后店里人少。我接单没五分钟，老板就出餐了。取餐时，骑手伸手就能在门口的桌子提货。老板则坐在款台里，刷着短视频。看不到人，有很吵的声音从那边传了过来。
喜茶店的店员，要寄满满一箱的芋泥原材料出去。快递小哥上门时，俩人一起把一箱子芋泥从后厨蹭出来。
作为顾客，虽然你会知道奶茶店那些饮品，来自于标准化调制材料，但当你真的看到那些东西时，也不知道是心里还是胃里，总之还是会有一个地方有点不舒服。
成箱的那种很工业化，如同块状牙膏一样的半固体，和喜茶品牌新鲜、时尚、潮流的饮品形象撞在一起，怎么都不搭啊。
大家一直在抵制预制菜，但你们的奶茶，就不是预制奶茶了吗？每天店里人+标准化机器出餐的，无非就是这些配料+糖水。
用户喜欢喜茶，有天我看到一个肚子很大，行动已经很不方便的孕妇，还在橱窗内，跟一帮顾客一起往店里挤。
其实她如果点外卖，我会很愿意帮她送的。
人在系统里待久了，会很容易被算法驯化。
警惕其实是没有用的。
依据你的轨迹和接单量，算法会给到一个你特别喜欢的路线，历史上你接过那个方向的订单，慢慢地，算法就开始了解你，很快你会发现 ：取货地和送货地你都熟悉，无比亲切——甚至那几个地方，已经去过多次。
你想逃离算法，做个人间清醒。
于是你接了一个不熟悉的订单。很快，在城郊五公里外的乡下迷路，沮丧地找路回来，连订单都超时了。
而那个你去过多次的小区，院子里宽阔的石板路、沙沙的梧桐树叶，真让人愉快，不但走丢了容易掉头，还可以很轻松地在小区压个弯，再次用鞋底，划拉树叶玩。
所以，人到底要怎样对抗自己的本能和局限呢？
隔壁小区的邻居，点了双人份的丰盛晚餐，送到这家门前时，发现他们家中午吃过的快餐盒，还堆在门边没有扔。
黄焖鸡米饭的主人，是位刚洗过头发的女士。北方最近开始供了暖，我敲门时，她穿着坎袖睡裙，一边毛巾擦着头发一边开了门。
她发现我是个女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变得特别客气。不但连着说了三四声谢谢，一直点头，还双手合十给我鞠了一躬。我吓了一跳，她鞠躬时，我不知该如何是好，于是也深深鞠躬，然后赶紧跑了。
否则我俩一直对拜，到底何时才是个头啊。
想起之前在网上看一个用户发微博说：为了防止骑手给自己餐里加料，每次收货，都疯狂鞠躬致谢，然后是两人对拜，就差跪下了。
我以为他是写段子，现在我信了。
二、来自顺丰小哥的邀请
我骑着小电动出门时，在院子里，斜对面碰到了我们小区顺丰小哥，他姓赵，每天来访小区好几次，平时进进出出的大家都认识。
我说你要走啦，他说是啊，有什么事吗？我说我想发个快递，但还没来得及下单。他马上掉头，手一挥，说：那走，去你那边取件。
顺丰小哥的车是三轮，他只能从小区外围的环路走。我小电动两轮，小道抄了近路，当他到我楼下时，我已经把要寄的东西取了下来。
他看我动作过于神速，乐了：你从哪绕过来的？那边花园过不来啊。我说，过不来的是你的大车 ，我的小车能钻过来。
北京的拓拓老师曾经说，他早就发现，他们小区的顺丰和京东小哥，形象气质，比其他快递小哥要帅气很多呢，也不知道为啥——是因为他们工作体面，收入高啊。
尤其是自己做了骑手之后，我好像能更深刻地体会到，顺丰、京东小哥，在快递这行有多么的体面。他们隶属于大公司，有编制、有保险、朝九晚五、业务熟练，还负责固定区域的工作。地段熟，跟小区居民和保安也熟 。
外卖骑手被保安拦之类的事情，几乎每天都在发生。但是顺丰、京东小哥被保安拦的概率，几乎没有。
除非遇到特殊情况，小区封控了，谁都进不去。否则，平时顺丰、京东小哥进出小区，享受的是业主待遇，保安老远就跟他们打招呼呢。
几个月前，我用顺丰给家里人寄了一双小白鞋。顺丰小哥取货后回站点打包发货时，整串货了。把我的小白鞋，寄给了唯品会退货仓。然后把其他客户本来要退货的那订单，寄到了我家里。
小哥知道后，马上积极来电话，表示一定去唯品会的仓帮我找。找得到马上寄回，找不到他一定照价赔偿我。非常主动、有担当。
后来快递找到了，这中间产生了一些到付和发货的运费。我跟小哥说，发货我负责就可以。小哥说，那不行，还有一件到付呢，这是我的错，损失怎么能都算你的呢。说着，他从微信里发来五十块钱，坚持让我收下。
就这样，我收下了他的五十块钱。还在付完两单邮费后，认真地找零退给了顺丰小哥。然后订单之外，我额外在系统里，给他加了赞赏。小哥很开心，客户尊重了他的原则，而他自己，也没什么太大的损失。
后来每次寄件，都会在过后小额给一点赞赏。常常客户端赞赏刚发出不久，准能收到小哥的感谢和反馈：“我有一个超能力，超级感谢你。”
快递赞赏率比外卖还低，他们的工作节奏也没有外卖员卷。所以当你的赞赏遇见悠闲的小哥，准能第一时间被他发现。
我今天寄东西，等于是半路拦住小哥，现场开始小程序下单。下单时，刚输入一半地址，他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拦住了我，说等一下，还有优惠券。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二维码，“你扫这个，下载我们的新APP，可以有好几个优惠券”，“这单还可以便宜6块钱。”
下载软件的过程中，随口说了句我最近也在送外卖。然后我就看到，我们顺丰小哥，眼睛瞬间就圆了：他说，真的吗？真的吗？姐！为啥呀？
我就给他看我的各种众包APP。这回他信了。接着他说：外卖我可太知道了，太难了，我也送过啊。你咋能送餐呢？你要是送这个，你还不如来我们站点呢，马上双十一了。
顺丰小哥说，你知道我们顺丰双十一的众包吗？一单能有八块钱。不止如此，你如果来的话，站里还可以发一个我们这样有棚的专业的车。你那小车，不行，它也跑不动啊。
他是全职员工。但他给我讲了他们兼职员工的优势——双十一是兼职赚钱的好日子，因为那时候全职忙不过来，会招大量众包。众包没有底薪，因此计件工资的单价，比正式员工还高一倍呢。
他说去年双十一，他们兼职的众包员工，只是帮站点派件，每人每月都有8000块，比送外卖好多了。
三、金女士的BALENCIAGA骑手
傍晚5点25分，金女士下单了一份吉野家吉味双拼饭，还额外单点了一份茶碗蒸——她可真会吃。
金女士在下单后，她的外卖软件肯定会显示，骑手正在赶来，骑手正在送餐。
然而，骑手根本没去送餐。
我在喜茶店里，碰见了金女士的骑手。他个子特别高，拎着那份温度正在消失的牛肉饭，带着半打喜茶，进了门。
这是跑单这一个多月以来，我见过的最高、最帅的骑手。他穿了一件巧克力色的BALENCIAGA，身高得有一米九。脚上那双鞋也很好看，是阿迪三叶草的限量款，一看就便宜不了——隔壁奥莱阿迪那屋，甚至没有这个款。
金女士的牛肉饭，和一杯杯喜茶连在一起，被排成了像小火车一样的一队。牛肉饭排在第一名，那份牛肉饭的订单，17：25分下单，17：50分时，骑手还没有要送餐的意思呢。
这是个卷王。他还在寻找和等待，筛选跟金女士家方向相近的更多订单——等待的周期是，在金女士那单超时之前，他再统一出门送过去。
相对于新手每日笨拙地接一单送一单，老骑手则呈现出大神的实力：在室内桌子上，研究路线，制定送单计划。直到把所有同一个方向的单子都挂满，再出发。
那样，才能多赚钱。不一会，喜茶店里就聚集了三个骑手。他们都在用同样方式，在筛选不同方向的订单。
我被他们的技术流震惊到了，问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他们说：首先，你的车得快。如果你的车不够快，那么在送单的第一道门槛上，你就被拦在了门外。其次，驾驶技术要好，日常轻松逆行，随意闯红灯。
说完，看了我一眼，说，像你这样的新手，一定不敢闯红灯吧？
我说，不敢。
他们说：那你这样可不行。我们现在每天出来，目标都是300人民币。你跑不到这个数，这么冷的天，你是出来玩的吗？
又过了一会，金女士的骑手凑齐了七杯喜茶。他把一串喜茶连同那份牛肉饭一起提了起来，转身就没影儿了。
店里另外两个骑手在等，我也在等。他们在凑更多的喜茶单子， 我在等一个回家单。
我虽然社恐，但有时候又不得不主动提问——“你同事挺潮的啊”，“我感觉他那衣服，和那鞋，都便宜不了啊。”
他们说：“是，他比较喜欢这些，而且他没结婚，生活压力没那么大”。
说话的是坐我旁边那个，看起来娃娃脸的骑手。他说他有两个孩子，女儿6岁、儿子1岁。他现在努力跑单赚奶粉钱，自己则能省则省，不会太追逐潮流。
老骑手每个月把单子跑满，能赚9000左右。但假如花钱太凶，一个月下来也能月光。我打开了我的众包APP。他们看了一眼客单价就说你这不行，你跑满也赚不了多少啊——“你们众包单价真低。”
接着，他们给我展示了顺丰同城专送骑手的订单系统。平均每天三百左右收入。高的时候四百多，少的时候两百多。只有一天是一百多，对方说那天是因为喜茶热饮机器坏了，出不了餐。
我们闲聊的时候，我还真接到了回家单——感谢隔壁小区的邻居，他点了一份麻辣香锅。我送单时，心里在盘算：金女士应该吃上了她的牛肉饭了，只是那口感，应该凉得差不多了。毕竟，不算路上，它在喜茶店里已经晾了半个多小时了啊。
我的邻居就不一样了，他的麻辣香锅是热的。
四、我也不容易
逛完了今天的骑手跳骚市场，我才明白昨天美团那俩外卖箱子，一新一旧卖80，贵了。
今天的二手市场装备价格是，一个闪送的外卖箱+头盔+闪送运动手套+雨衣+马甲+工卡绳+打包绳+官方外套+便携秤+摩托车手机支架，一共50元，额外还赠一卷透明胶带。
不要小瞧透明胶。骑手的车子在路上有个剐蹭啥的，都是用它救急的。在路上，每天看到很多骑手车子缠着透明胶带了。
胶带，是骑手车车的勋章。尽管它又破又响，但跑得很快。
一个在家带娃的宝妈发闪送，智商全程掉线。闪送员小海取货后，骑车都走出去五公里了，那个宝妈忽然想起来打电话给骑手，她说刚刚快递拿走的东西，有一半忘记放进快递箱了。很急很急，让快递员回去取。
这是客户侧的严重失误，需要快递员十公里折返回去，再次帮客户取货。这单需要二次付费，然而对方竟然并没有加钱的意思。小海看着那家，只有宝妈带娃，孤儿寡母的感觉，心里一软，没好意思开口。
送完那单回来，他被兄弟们一数落。有兄弟帮他算了下成本：“来回十公里，没成本吗？不烧油吗？不花时间吗？”“咱们快递员时间就是金钱。”
还有兄弟要掰扯下原则：“这样二货的下单人好多。感觉那点钱把你使唤的团团转。”“有时候就是给再多也不想回去，心情问题。”
被大家这么一说，小海忽然开始心疼起自己：下次不能再做志愿者，可得要钱了。我也不容易，折返来回十公里呢。
前两天他去一个软件园送东西。他想方设法不进大厦内。为了不扫码，宁可花时间在门口等。旁边保安看他苦等，过来八卦：你弹窗了？他说没有，“能不扫就不扫，省的中招”。保安又说：“就你们‘跑腿的’到处乱窜。”
“跑腿的”那三个字，刺痛了骑手的心：天天做核酸，大部分都在车上，全都带N95口罩，和人接触不超过三分钟。怎么在别人眼里，就变成了不靠谱分子了呢？
但其它兄弟的遭遇也差不多，闪送员“无题”昨天有单超重，续重45块钱，客户不同意。他们说，每天跑单，这样的人遇到的特别多。他们自己叫快递，寄东西，称重时，又要在斤两上想占点便宜。
“无题”那单，最后俩人磨叽半天，最后就给加了15。
想占小便宜的人把快递员的心思拿捏得死死的：你好不容易接个单，取货等于完成一半了。即便超重了，你也不舍得就这样取消了。
心软的骑手，就妥协了。比较杠的骑手，超重太多不续重，直接让客户取消——他宁可自己空跑回去，为了开心。
老骑手见多了人情冷暖。“你滑倒，打电话，他（客户）只是关心他的货怎么样，不会问你伤势如何。”
五、骑手没有选择
下雨了，外卖街的路边摊收了起来
周末在工业园厂房加班的年轻工程师们，点了价值八十块的奶茶和水果茶。7KM外，城里夜市后身巷子里，奶茶铺里没啥生意的俩小姐妹，两分钟就出了餐。
荔枝椰奶绿、白桃乌龙奶青，粉末+膏状物+水摇一摇就完事，红色水果茶在茶包里加糖浆，再洒一把切好的片状果拼，不用摇，直接封口就可以。
那条街只要多去几次，就能学到很多经营之道。
出餐后，10多分钟骑手还没到。姐妹俩立刻开始在线催单：她们在系统里@骑手：骑手，快点来！
骑手已阅未回。赶路已经很着急了，要是再停车线上聊起来，只会到得更慢。作为一家陋巷里的暴利小店，店主此刻最怕的是，顾客退单。虽然骑手接单后，会有效缓解顾客的等待焦虑。
但不排除有强迫症的顾客，在系统里看到骑手一直赶往商家，却迟迟没有取货，很可能会在这个间隙里，因为等不及而退货。
这时顾客是没有任何责任的，但商家事实上已经出了餐。
外面下着雨，3.1KM的距离，路上穿越闹市区，再加上数次等灯和避让行人，18分钟到达，其实并不算慢。上面的行驶轨迹显示，我最高的速度也到了21，能快的时候已经尽量快了。
导航结束了，额外又花了五分钟找店在哪儿。等到带着餐包出发时，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半。
这个单送货里程特别远——7KM，压力巨大。在单独的自行车道上，试着把速度加到满。新国标小车的极限是25KM/小时，超过这个速度，就违法了。
后来是一路用25KM/小时的满格速度到达那个园区的，门口大爷都没拦住我，趁他不注意，嗖地一下冲进去。中间给收件人打了个电话，他从车间走出来，在二号厂房门口等着我。
我一个急刹到了，一边指挥顾客自己把奶茶从车子的挂勾上摘下来，一边在兜里翻手机。我说：“完了，我要超时了”。对面的人云淡风轻：“你已经超时了”。接着又说：“没事，不用担心，我不会投诉的”。
我点开APP一看，果然，拼尽全力，速度拉到极限，还是超时2分钟。我有些泄气，跟对方说，“你不投诉没有用啊，美团会扣我一半运费。”
他抬头看了看我，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身后是个半开放式厂房车间，门口的牌子写着云南理工大学实验室，猜测这人可能是硬件工程师吧。点了这么多杯，里面肯定还有他的同事或同学在一起加班。
那一堆奶茶的多个提手，乱七八糟地缠在我的小电动挂勾上，卡得很紧。对面工程师没能一次性都摘下来。我点完到达立刻去帮忙：把一串奶茶七上八下地、一次性都提了起来。
他吓了一跳，说：“你慢点，别弄掉了、摔坏我的奶茶啊”。
看到他那担心的样子，我忽然觉得，顾客太不容易了。这杯喝的，他一定等了太久。之前他们加班点东西，应该没有送过这么慢吧。
这一单，取送距离加起来超过了10公里，我51分钟完成的。不算快，但也不慢了。毕竟总距离那么远，后面取货到送达的那7KM，速度拉满，26分钟飙过去的——真的尽力了。
我昨天在城区里面送炸鸡，电梯里偶遇另一个美团骑手。他问我在送哪一家，我说饿了么。他直接说，饿了么不行，你得送美团。我说我美团号练废了，单量很低，现在派单量还不如新手期的饿了么。
对方也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后来在单元楼下又遇到，他看到了我的车，说：“你这小车不行，根本跑不动”。我问他车速度能多少？他说：“我的车慢，6至8”。
我听完内心激动，心想6～8，比我车还慢啊，我的是新国标，速度25啊。后来他接着补充说，自己的车比较慢，别人的车能到75。我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不是6至8，而是时速68。他告诉我，有些骑手把电动车改装后，速度能到85以上。
爆改都是违法的。但不改，像我的新国标小车一样，时速25，合规但你会超时。我今天油门拧到了25，这是极限速度，可送餐还是迟到了。
骑手不得不快，因为路上的每一天，都是活在催促声中的：被商家催，被顾客催，被算法催。
骑手没有选择。
关联阅读：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陌生人肖像计划（ID：inlens），作者：几何小姐姐
10:07
08:40
08:33
11:27
13:04
15:59
17:07
11:28
15:37
05:0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