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国走窄门——新生代天使(2)-虎嗅网

文/程苓峰

抛一个问题：移动互联网在五年前的领袖是日本，但为什么现在成了美国？

李治国的答案是：开放。日本不够开放，比如最大的移动游戏平台Dena上前十大游戏里有7个是自己的。Docomo虽然比中国开放，但远不如Facebook和Twitter（就简称F/T吧）。苹果的AppStore和Facebook的FBConnect，保持着相对最大限度的开放。没有他们，就不会有Pinterest们的快速，一夜冒出来，挡都挡不住。不开放，就意味着很多人要先跟你建立关系才可能赚钱，这就会扼杀创新。中国的落后当然也是因为不够开放。如果BAT（百度阿里腾讯）没有做FBConnect这样的决心，中国就只能永远跟着美国走。

李治国是个老阿里员工。04年创业做口碑，08年被阿里收购，后来再次离开阿里做专职的天使。他做天使的原因是，中国比以前要开放了。创业企业最缺的是资金、用户、验证产品的机会。开放平台让创业网站获得用户的成本低了，验证产品的机会越来越多。不过，开放的程度和广度还远远不够。

“之前他们靠封闭做成了第一，虽然现在睡觉还会安稳，但最后还是会被革命掉。倒不如自己领头来做开放。”这和另一个做小游戏平台的创业者观点一致，他说：“其实我们不怕他们不开放，因为他们不开放最终死路一条，从竞争者的角度讲，我倒是害怕他们开放，开放就会长命，就有核心能力”。

但问题是，不是一开放就必定成功。开放本身有风险。FB做connect也面临很大压力，但他敢赌，要做一个开放的世界。敢赌是因为他有Vision。他是为了改变世界，否则还不如不做这家公司。这是扎克伯格和乔布斯的共同之处。“在中国的问题更大，如果你真正开放，会有人骗钱、有人捣乱，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但可以有手段来准入和控制。开放先是一个Vision，然后是一种能力。不知道中国的BAT，是因为vision还是因为能力，还没有真正的开放”。

李治国说，在中国，3Q大战后的腾讯相对最开放，但离F/T差距太大。在腾讯平台上赚钱的游戏很多，但还是要有“关系”。有些微博开放平台，API要经过申请，要先判断这个公司会不会滥用API。但这种人为的控制导致低效和腐败。所以应该为API建立标准，只要有标准，就有公平的竞争机会。有了公平的竞争机会，创业者就能专注的做好产品。天使们就能更加大胆的投资创新。李治国要对腾讯们说的话就是：你要有vision和能力，做到跟F/T一样开放。说这话有点理想主义。如果当金正日，也许一辈子做老大。但对不起社会，对不起历史。互联网是中国最有希望的领头行业，聚集最干净最年轻的领袖，在挣到大钱、建立工业之后，能不能放开心胸玩一个游戏，做个表率，比原来更开放50%看看整个社会会发生什么。

开放会给李治国带来什么？

第一，李治国做天使，最理想的境界就是做成硅谷教父Ron Conway。他投资了至少228家公司，包括Google、AskJeeves、PayPal、Twitter、Foursquare、Napster。Conway投资的风格是，只要觉得这是一个靠谱的人和一个靠谱的方向，喝完一杯咖啡就开支票。开完支票就忘掉这张支票和这个公司。10年之后，这家公司就成了Google。但中国的现实是，靠谱与否不重要，能够在巨头的打压下存活，有现实的赚钱方式才重要。李治国的信仰是：如果中国哪一天出现了Ron Conway这样的天使投资人，那中国的互联网就真正开放了。

第二，李治国做天使，很多时间要帮助初创企业做marketing。初创企业的最大难题是获取第一批用户、验证自己的产品、并且形成种子用户进行扩散。在美国，这个几乎没有成本，因为开放平台任你接入，他的关系链可以帮助你快速扩散用户，而且他不会抄袭你，就像Twitter跟Pinterest相安无事。但在中国有很高的成本。需要专门的marketing团队和措施，去绕开种种壁垒。李治国的信仰是：如果哪一天创业团队没有BD都能做起来，那证明中国互联网真正开放了。

上面两点都是局部。我最好奇是：如果真正开放，中国互联网的整体是什么样。

“真正开放的互联网里，每家公司的规模都不会太大，但有几家特别大的开放平台，围绕这几个平台形成了几个星系。因为只有小团队才会有高效率和激励机制，他们围绕在平台周围，就像小星球不断的汇聚起来，成为星系。至于大公司的小部门，由于效率不高，就会逐渐脱离，独立成小星球，但也汇聚在大星系周围。很多大公司会越来越小。腾讯调整架构，把更多的业务系统独立，使他们的生存能力更强。这一点马化腾走在前面。这样的宇宙，看起来会更有意思”。这是李治国眼中的未来互联网图景。

一年之前我写过一篇《开放的副产品》，与李治国的想法有相通：

第一，当大公司开放后，公司内部的业务就立刻分为两个种类，平台类和非平台类。平台类就是人人、开心、新浪微博、QQ空间这样的社交网络或者百度框计算和苹果AppStore这样的供需界面，非平台类其实就是CP，内容提供商，比如游戏、资讯、视频，往平台上嫁接的服务。非平台类立刻受到外部的竞争，比如美团就可以在人人网上跟糯米网竞争，网易科技的新闻在新浪微博上跟新浪科技竞争，爱奇艺就可以在QQ空间里跟腾讯视频竞争。所以CP必须独立以提高效率。这是开放的后果。

第二，开放的公司就是三横一纵。三横，就是三个平台，核心的产品平台比如Facebook.com、QQ空间、淘宝开放平台、百度框、苹果AppStore，再就是一个孵化平台+一个资本平台。孵化平台类似于创新工场，资本平台就比如Facebook的fbFund、GoogleVentures、新浪和腾讯的基金。一纵，就是N个CP，内容提供商。一个星系里面的小星球。它们可以是之前的业务剥离出来的，也可以是孵化的，或投资圈进来的。总之是相对于横向的平台不一样的体制。

这一天，李治国相信正在到来，未来10年是创业和投资的黄金期。现在来看看他具体做了些什么。

在离开阿里之前，李治国做了一年半的“云”计算。他想为创业公司做的，就是“云”支持。他和几个朋友在杭州租了一个地方，取名叫福地创业园，顶层开了个福云咖啡馆，共1000多平米，辐射整个杭州的互联网圈子。福云咖啡馆定期举办沙龙，杭州各地的人都过来交流。平常是专为2-10人的小创业团队，一杯咖啡的钱就能办公。其实就算只有1个人带着笔记本也可以创业。创业者可以在福地咖啡馆按天、按周来灵活的预订时间预订空间，4个人就一张小桌子，10个人就订一张大桌子，如果萎缩到4个人就再换一张小桌子。他们在这里弹性的工作和扩张，零散的他们也可以在这里找到partner。

等到他们够大了，就搬到楼下的福地创业园。目前有20多家企业入驻，其中包括另一个阿里老员工白鸦创立的分享购物网站guang.com。之所以取名叫福云和福地，是提醒创业有风险。做得好就落地，做不好就是浮云。福地创业园的房租很低，李治国预计前两到三年不赚钱。有玻璃墙的过道，很大的院子。有统一的员工餐厅，来自不同团队的人边吃边聊，互相影响。5月10日开园，杭州西湖区区委书记还把浙江省委常委、组织部长蔡奇请来揭幕。然后政府又给了些支持。

如上是实体云，还有虚拟云。

李治国当年创业时只有8万块。所以知道精打细算之重要，也懂得如何精打细算之门道。创业公司到底是买服务器还是租虚拟空间，哪个成本低，哪个性价比高，哪种业务在什么时间适合哪个方案。这些李治国都教训。能省不少钱。工商注册、政府街道办事处，有专人帮忙办理。接下来税务、会计、法务，都推荐给企业选择。尤其VIE架构，周期要半年，能帮忙把准备文件速度快一点，跟外管局建立关系早一点。还有就是得罪不得的网监。也可以帮忙建立关系，打交道，协调解决问题。听说当年56.com被关掉，就是因为网监联系不上创始人。很多创业者不愿意花时间在这方面，但很多时候其实不复杂，就只需要一个联络人而已。

这些基础设施都搞完了，那就该在说说业务本身了。李治国自信能给创业者一个相对正确的态度。举个例子，产品如何在开放平台推广？之前很多人都在苹果的AppStore刷榜，明知道这个没前途，但你刷不刷？好在苹果后来重视了，经常改变排名算法来博弈，但国内下载站还是老样，APP的下载总量要显示出来，逼着创业者自己去刷流量。他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明知道是作孽，但你跟不跟？尤其Android市场，鱼龙混杂，没人来解决。李治国也不能解决。但他很坚定。

要去关注。不能当鸵鸟。用户是不清楚真相的。但也不要去作弊。作弊的代价相当惨重，会让员工丧失vision。然后就是一点一点的偏离挣航道，最后陈腐掉。怎么办？逼着自己去创新，不断的创新，用创新的快节奏来争取口碑，用口碑的传递去抵消不刷榜带来的劣势。李治国投了一个手机记账工具叫挖财，每一天都问自己：今天有没有创新去降低记账的成本。挖财开发了有快捷、拍照、语音、票据助手等各种记账方式。记一次账的时间从原来的10秒缩减到最快1到2秒。要通过各种场合去传播。当有足够的自信，你就不慌。有次问蘑菇街CEO陈祺，为何没去大力推广蘑菇街App？陈祺说现在不花钱每天量也不少，用户粘度很高。花了钱反而吸纳的用户质量不高。

上帝说，两道门，你要选择窄的一个进去。窄门会越走越宽，而宽门会越走越窄。李治国显然信奉这一条。当你快速推创新的时候，对方刷榜会浪费很多钱，一个长期行为，一个是短期行为。钱总有一天会烧完，而创新的能力和建立的口碑会越来越强。规则也肯定会逐渐建立起来。自己要做好长期作战的准备，这是根本。创业者会很纠结、担心、害怕、睡不着觉。李治国的价值是以过来人的姿态坚定的跟他们要沟通，劝他们进入窄门。有点像唐僧。

走窄门的另一个例子。团购这两年竞争很激烈。美团为什么冒出来，这一点李治国早就了然。当年团购网站为了把交易量冲上去，都去做商品的团购，而不是集中在服务的团购。美团也跟着做过一段时间商品，但后来王兴把商品购物去掉了，全力做地方的服务。做商品不体现团购的核心能力，团购在每个地方不一样，需要一个一个去积累，上海跟北京不一样，北京跟广州不一样。不要看虚的数字，就好像刷榜，要每一寸土地填过去，就好像不断地创新。李治国说，王兴创业过，他知道走窄门。

李治国很想去投很多项目。因为一切行业都会被互联网化。现在还改变得不够。哪个行业还没有互联网改造得更透明和公平，就有创业的机会。李治国04年做口碑就是因为一次吃饭，投诉餐厅却不被理睬。当时觉得不是每个受到不公的人都有时间去315投诉而即使投诉了也可能没有结果，而互联网是一个很好的渠道。餐厅只是一类，还有很多。现在去医院看病也感受不好。但一个“好大夫”网站让李治国欣慰。浙江有一个绿城医院，告示牌上每个医生介绍底下都印有他在好大夫网站的网址，供病人查看。现在每天有近200万访客，在某些地方影响力很大。

说开去，不是很多人说要做生活类的淘宝吗。理发、美容、摄影、洗脚、学跳舞都是，你把这些从业人员都放到互联网上，让大家评价。之前这些服务业的技师是被老板压制的。你每次去一个洗脚或者美容店，老板是期望配一个不同的技师，不想用户跟着某一个固定的技师走。但如果都上网，大家都去评论他，那么每个行业都会有人成为周星驰，他是最红的。客人需要竞价来买他的服务，高手就能挣到更多的钱，而不是被老板克扣走了。这样一来，服务不好都不可能。因为你自己的声誉就是收入。将来的服务业不要以店铺为主，以技师为主。

但李治国却还不能大量的去投资这些创业者。因为互联网还不够开放。他质疑百度，很多承载具体行业的详细信息的所谓“中间页”都是自己经营，或者投资一个公司来做，但对跟自己没有关系的行业网站还是不够开放。一家公司不可能兼顾所有行业。正因为百度没有开放的沿着产业链往下走，没有培养大量的中间页公司，做得好的行业网站才那么稀少。现在电子商务公司在淘宝以外找不到好的营销渠道，就是因为百度当年对电子商务搜索不够开放，没有完全实现搜索引擎的价值。自从有了搜索引擎，企业网站政府网站才从死站变活了，很多没到阿里巴巴B2B开店的公司也有询盘了。但到了零售网店时代，搜索引擎缺失了。而在美国Google起到的作用则完全不同。这跟Google更能公平地引流到各行业网站和零售网站是分不开的。在美国，Google、Ebay、Amazon、Yahoo、Facebook甚至Apple都是既有牵制，又有合作，但在中国各大巨头都是围绕自己的地盘深挖井，越挖越封闭。当然百度自己也是受害者。

所以，李治国目前只做更实际的事情。基于对行业的判断和思考，选择方向。然后投资他认识和了解的人。项目不多，但要稳，保证跟创业者密切的接触，把经验分享给他们。他不会大撒网，很多的创业者没有时间去见。他的偏好是：第一，行业里几乎没有同类网站，早期投资者看不上，就像当年的口碑网和大众点评。第二，创业者最好在大公司做过几年主管，也认识很多相关的人，能够在需要的时候快速的找到人，知道怎么把钱用到刀刃上。

很久以前听多玩YY的李学凌说过，没有大公司会自愿去开放，只能把他打到不得不开放。这是一个现实的路径。李治国说，我们自己要先有立足之地。自己的公司成长起来了，就有力量去引导其他公司更加开放。相对而言，我欣赏这种态度。既然你认为开放才有出路，那你就用实力迫他就范，用开放打败不开放。当然，李治国喜欢有开放基因的创业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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