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内的游戏外包如何继续走下去？

在虎嗅看到一篇关于美国企业开始抛弃外包，扶植内包的新趋势的文章，颇有感触，发文简单谈谈我所熟悉的外包产业中的一个细分领域：游戏外包。

我的职业生涯中，相当多的时间，与游戏项目外包有关，在甲方、乙方之间变换着角色。2005年前后，可能是国内游戏外包行业最风生水起的时期，如今知名的一些企业，如灵禅、皿鎏、维塔士等，都是在这一时期诞生的，也包括我创业建立的第一个公司。

那时，上海这边游戏外包企业的创始人，大多是出自TOSE（日本东星软件）、UBI（法国育碧）和KONAMI（日本科乐美）的资深游戏开发人员，凭借工作中积累的经验和人脉，拿海外的单子，主要做美工的活儿。之所以主要做美术的活儿，一是出活儿快，易评测，能快速拿项目；二是客户怕被山寨，一般不把写代码的工作发出来。通过大量美术外包项目的磨练，我们练就了与世界级水平比肩的品质。

随着国内网络游戏市场的蓬勃兴起，盛大、九城、巨人等国内企业迅速崛起，更有大量二、三线网游公司和投资人面对发展势头迅猛的市场，纷纷扎堆投身于游戏产业。以2005年为一个时间点，这之后，来自国内客户的游戏外包项目开始多起来，游戏外包公司终于可以用母语和客户沟通了。从这时起，我们开始接触一种新的项目：整包。

所谓整包，就是客户只提想法，具体的游戏设计、编程、美术、测试等工作都由外包公司负责。几乎所有的游戏外包公司的负责人，都存有“总有一天我要做自己的游戏”的理想。游戏整包项目，让外包公司不再只面对苦逼的美工工作，开始全面负责完整游戏的设计与开发工作，甚至开始把一部分工作（比如美工）转包给成本更低廉的供应商。看上去，是一个进步。

但是，很快游戏外包公司们发现了一个问题：国内客户很“挑”，与之相比，更让人吐血的是，国内客户很“抠”。虽然是本土的游戏企业，但眼光是国际化的，然而价格和付款的拖拉作风是非常本地化的，还经常找些理由拒付尾款，尤其是一些大公司，因为他们的CP资源相当丰富。做过外包的都懂，不点名，不举例了。于是，一部分人又开始放眼海外的单子，或在页游和手游迅速发展的今天，转型做原创项目；但还有一部分人，还在坚守。

游戏外包，如果还要做下去，首先作为发包方的客户要建立一个观念：外包不是为了省钱。在MartyCagan的著作《启示录》(Inspired)中，就提到：“外包不是为了节约成本，而是为了实现合理的人员配置。”我认为：外包，应实现专业能力与资源的互补，而不应仅为了省钱，否则发包方和接包方的长期利益与发展都得不到保证。道理很简单：赚不到钱，是无法让乙方站在甲方的立场上思考的。如果没有这个觉悟，恳请发包方还是高抬贵手，坑自己可以，别坑别人了。

今天的游戏行业，从设计到开发到营销，需要快节奏的紧密配合，才能迅速响应用户和市场的反馈和需求，甲方和乙方必须是拴在一起的“自己人”。也有某些公司依此为借口，要求外包公司以很低的价格接包，甚至要求共同投入、共担风险，是很无知，甚至无耻的。

大多数这类合作，作为甲方的发包方，往往是拥有运营能力和资源的，我称之为“运营力”；作为乙方的接包方，一般具有一定的产品开发能力。如上文所讲，外包是专业能力与资源的互补，发包方花钱向接包方购买的，应该是自己所不具备或欠缺的能力。按照通常的外包项目合同约定，乙方没做好应尽的工作，甲方是可以不支付后续款项的。据此，乙方已经承担了项目的风险。分享收益，是基于甲方的运营力的。如果由于甲方的原因，游戏运营不成功，赚不到钱，若没有相应的惩罚条款，这样的“共担风险”是不公平的！分享收益，是甲方自愿作出的，是超出项目本身价格的奖金，是对乙方的额外激励。要乙方卖力，甲方不能一味考虑减法，要多做加法。

作为接包方的游戏外包公司，要思考的问题是：在新的发展形势下，是继续拼人工价格，还是拼价值？答案是显而易见的，这点对处在上海这样高人力成本地区的外包公司尤为重要。拼价值，就是要做外包领域的细分，深入发展核心能力。能持续稳定拿到海外的单子，是一种能力；精通iOS或HTML5开发是一种能力；令人惊叹的原画设计，是一种能力，等等。人无我有，人有我优，有门槛，才有价值，才能赚到大钱，才能得到发包方心悦诚服的认可与尊重。

在次世代游戏大潮中，主机游戏市场的中心从日本转移到北美，日企面临史上最严重危机，一直没有停止尝试国际化的脚步，却屡屡碰壁。动作游戏天尊日本CAPCOM公司将旗下名作“Devil May Cry（鬼泣）”的最新作整个儿外包给位于英国剑桥的Ninja Theory工作室开发。后者曾为SONY Playstation 3开发过独占游戏《Hevan Sword》（天剑）和跨平台作品《Enslaved: Odyssey to the West》（奴役：奥德赛西游），虽销量平平，但动作游戏方面的造诣，可以说是欧美系工作室中的翘楚，略胜一筹的恐怕只有打造“God of War”（战神）系列的SONY Sante Monica Studio了。在天尊CAPCOM的悉心指导下，虽经历外界的质疑，Ninja Theory最终交出了一份令人满意的答卷。《DMC》发售后，得到媒体和玩家的好评，成功传承了系列的经典，并赋予了作品新的风格和生命力。Ninja Theory的核心价值，就是：1.对欧美市场和用户口味的了解；2.长期以来，在动作游戏方面积累的经验。

总之，国内的游戏外包，要走出“低价低质”的恶性循环，接包方要认识和深挖核心能力，建立竞争壁垒，从TOSE（东星）、UBI（育碧）、KONAMI（科乐美）等公司出来的精英，不要去跟草台班子拼价格，生存不易，但要懂得识别和放弃劣质的客户。想做好产品的发包方，如果认可了接包方的能力，要给予与之相称的价格，质量是磨出来的，绝不是压榨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