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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的星球上,一个人孤独地站立,遥遥凝望着蔚蓝色的地球。
这是微信的启动画面。
1972年12月7日,在距离地球4万5千公里的外太空,阿波罗17号太空船的船员用一台80毫米镜头的哈苏照相机,拍摄下了史上第一张能看清地球真实全貌的照片,此后,它便成为人类走出宇宙,探索更多未知可能的梦想的象征之一。
使用了这个背景的微信,以及站在微信背后的腾讯,一直也被认为将有志于改变这个时间、这个空间、这个时代。
然而,在现实中,包括腾讯在内的中国互联网公司,却至今仍未真正抬起头,仰望那片浩渺星空。
在摩尔定律生效的超过30年里,计算机的能力以指数速度快速进化。互联网公司参与甚至主导其他前沿科技的发展成为大势所趋。
但在谷歌、亚马逊等国外网络巨头跳出互联网,积极为人工智能、太空探索、生物基因等越来越多的前沿科技提供支撑,甚至是直接参与其中之时,中国互联网巨头思考最多的,仍然是用户、入口、市场份额、赚钱,乃至赚更多的钱。
不过,情况或许会变化。当BAT成为新经济的领军者,享受巨大的财富效应之后,它们跳出单一的互联网络和单纯的市场竞争,带动更多前沿性、基础性“未来科学”发展壮大的时机,或许已经到来。
BAT:埋首征战
当前,一场新的互联网大战,正从局部摩擦演变为全线交火。
2014年11月24日,快的打车声称,快的微信公众号的红包分享功能遭到微信屏蔽。次日晚间,新浪微博宣布,全面封杀微信公众账号的二维码推广。
这被视作阿里巴巴与腾讯之间的又一次擦枪走火——快的打车与新浪的一个共同背景,是都有阿里巴巴的投资。
在此之前,双方积怨已久。早在一年前,淘宝就封掉了来自微信的访问,并停止受理微信场景下的支付接口申请;微信也封掉了来自支付宝的链接;口袋通(帮助商户搭建微信商城)公告下线支付宝接口。
虽然阿里巴巴与腾讯没有直接上阵,但外界已将此称作中国互联网的新冷战。为了争夺用户入口,阿里巴巴和腾讯两大阵营的对峙不断升级,频繁以业务屏蔽与API封禁展开相互攻击,导致不同阵营之间的用户遭遇“信息禁运”。
从互联网在中国落地生根开始,这个行业就一直在缺乏秩序的环境下野蛮生长,讲究不择手段剩者为王,最终导致山寨横行、杀伐遍地。2010年开始的“3Q大战”,更将这种气氛推上了顶峰。
但随着政府的监管介入,互联网环境得以改善。3Q大战之后,BAT也反思自身,不再追求一家独大,而是通过频繁的收购、投资和兼并,在各个领域进行“卫星”式的生态布局,以此构建起自己新的产业护城河。
这个变化缓解了创新压力,很多小公司得以成长壮大,但整个市场环境并没有本质变化,经过数年发展,当巨头完成互联网生态的多极阵营布局,更强大的隔离带和高墙又重新开始形成。
更重要的是,10年之前,巨头们在争夺用户,争夺入口,10年之后,巨头们仍在争夺入口。即便他们进行了密集的投资与收购,也都是围绕自身业务发展与延展,而不是去做更多的前沿创新。
比如,在宣传资料中,腾讯自称已投资超过200家公司,但就外界所知的资本动作中,腾讯入股的搜狗、滴滴打车、大众点评、京东、同程网、58同城、丁香园、挂号网等,都还是以腾讯的QQ、微信两大产品为核心,在周边领域吸纳用户构建入口。
而阿里巴巴则商人气息更加浓烈,投资的版图也更加分散,从网络、物流、商业、地产,金融到体育和娱乐,如菜鸟网络、新浪微博、优酷土豆、银泰商业、文化中国、恒大足球,收购高德地图、UC优视等,比起研究探索,它更愿意花钱去买。
即使是BAT中最重视技术的百度,也长期自我定位为一家商业公司,而不是一个创新者。一位内部员工告诉《财经国家周刊》记者,百度的技术研发往往都服务于市场业务,由于难以将研究成果转化为商业,研究院的很多超前研究并未得到足够重视。
海外巨头:布局前沿
虽然起步时间与中国相差无几,但在海外,越来越多的巨头已经在维持自身的商业运转之外,开始进行更宏远的布局。
比如以搜索引擎起家的谷歌,最初只是一家互联网广告和软件公司,如今它留给用户更多印象的,已经变成了谷歌眼镜、无人驾驶汽车、全球热气球WiFi网络等。而在清洁能源、太空旅行、人类健康等更多领域,谷歌也已经有更远大的理想。
早在2011年,谷歌就将太空电梯列入谷歌实验室Google X的候选项目;今年6月,谷歌又计划斥资3000万美元,收购维珍银河少量股份,以此帮助谷歌将数百颗卫星,发射至地球的低空飞行轨道。据外媒Sky News报道,目前该入股计划的谈判已近尾声。
谷歌也对基因研究表现积极。目前,谷歌已通过“Google Genomics”的云端服务与大学实验室展开合作,共同推进人类基因组的存储、对比和分析工作。
除此之外,过去一年来,谷歌还向人工智能、机器人、递送无人机等方面投入巨资;以32亿美元价格买下Nest打造全自动家居;向Calico投资数亿美元,帮助这家生物技术公司研发抗衰老方案;甚至开始商业化监控血糖的隐形眼镜,同时继续推出虚拟现实眼镜Glass……
2001年年初,拉里·佩奇在接任谷歌CEO时就曾说过,他的主要目标之一是,把谷歌打造成为一家拥有和创业公司一样的灵敏、灵魂、激情和速度的大公司。而现在,谷歌不但自己积极创新,旗下风投机构参股的数百家初创企业也已成为谷歌创新的新源泉。它的宗旨也从“组织全世界的信息,使之能被所有人访问并使用”,变成了“对世界产生积极影响”。
将目光投向人类未来的公司,并不止谷歌一家。
作为谷歌的竞争对手,社交网络公司Facebook也对天空充满兴趣。今年早些时候,Facebook已收购了太阳能无人机制造商Titan Aerospace,并将利用无人机把互联网接入部署到那些网络基础设施不完善的发展中国家。
人类基因组数据的存储也得到了亚马逊、IBM和微软等科技巨头的支持,早在2012年,亚马逊就宣布其云服务将免费开放人类基因数据库。
与他们相比,在线支付公司Paypal的创始人马斯克的经历就更为传奇。目前,他不但以智能电动汽车特斯拉(Tesla)改变了全球汽车产业的格局,更创立了SpaceX公司向外太空发起探索。
目前,SpaceX已经创造了大量的世界纪录:全世界首次由私营企业成功发射火箭,首次由私营公司推出载人飞船,向国际空间站运送第一台三维打印机,将建造世界上第一个海上浮动火箭着陆平台。甚至,马斯克已经向火星进发。
差异来自何方
一边是止步于商业,一边是迈步向科技探索,为何中外互联网巨头的态度截然不同?
曾经有业内人士感慨,美国的互联网发起于硅谷的高校,血脉中更多传承了征服未知的学术因子,而中国的互联网发迹于中关村,在城乡结合地的叫卖声中成长,骨子里始终难以脱去商场习气。加上数十年来中国互联网的资本出路多维系于纳斯达克,有时抄袭海外成功模式成为发家捷径,导致本土的创新更难出头。
有论者认为,改革开放30多年,国人的心态仍未脱离暴发户,进而影响到产业走向。
如果考虑公司创始人的个人爱好,则差异更加悬殊。李彦宏回国前的最大爱好是种菜,马云钟情太极和金庸武侠小说。马化腾虽是个天文迷,但他的天文梦至今仍停留在梦想层面。彼岸的马斯克则用自己在互联网方面的收入创立SpaceX公司,盖林也早在2008年就已花费500万美元预定了上太空的名额。
当然,最重要的是,这些企业的创新作为,都有其可持续的商业供血基础。
在创立谷歌之初,拉里·佩奇就曾说过,美国有两位伟大的发明家,爱迪生和尼古拉·特斯拉,两人的发明本身难分伯仲,但爱迪生因为有精明的头脑,创办了GE(通用电气),将发明实现商业化且被更多人记住,特斯拉则因为发明没有商业化,而被美国人了解得很少。
这也是谷歌公司创办的思路:将技术变成商业,方可实现。有了商业基础,谷歌再对非核心业务进行投资,从而使员工意识到,他们在谷歌的工作能改变世界。
在国内互联网评论人士洪波看来,谷歌的做法体现了一家企业如何看待未来。他说,虽然谷歌眼镜的成本很高,实际市场很小,真正能够戴上谷歌眼镜的人很少,但这代表了谷歌看待未来的眼光。
而在中国,企业拥有先天的人口红利,公司专注好国内市场便大有斩获。搜狐董事局主席张朝阳就向《财经国家周刊》记者表示,很多国内互联网公司成功都是因为规模优势,中国人多,很容易帮助公司规模变大,继续挣钱,但创新确实比起硅谷公司差距较远。
“国内公司真正关注太空、基因,再等十年吧,现在为时过早。”张朝阳坦言,自己现在也无暇顾及探索太空,而是要先把公司做好。
此外,也有人认为,这与用户的需求有关。“用户要什么,公司就给什么。”互联网观察者程苓峰告诉《财经国家周刊》记者,很多国人本就没有仰望星空,而是眼巴巴瞅着眼前过日子,公司自然只能优先满足用户,因为归根到底,企业都无法离开社会的土壤。
创新的时机
现在的问题是,中国的互联网巨头们,何时才会将前沿创新布局放到自己的战略首位?
BAT今日的业绩与市值,都已经达到数百亿甚至千亿美元的规模,与Facebook、谷歌和亚马逊相比并不逊色。那些过去不敢想、不敢做的事情,现在都已经可以开始尝试。
与此同时,随着它们在中国社会与经济转型中的重要性日益上升,他们也应当有责任、义务和能力,去为中国乃至人类探索的前沿科技提供更大力量。
事实上,最近BAT的一些行动,已经让乐观者看到曙光。
11月8日下午,可容纳2200名观众的北京北展剧场座无虚席,2014腾讯WE大会在此召开,12位全球顶尖科学家与思想家,向人们展示了人工智能、脑机接口、基因科技、外太空旅行、社会组织创新等前沿探索。
这已是腾讯第二次举办WE大会,去年10月,腾讯请来了《连线》杂志创始主编凯文·凯利做主题演讲,本届大会更是将主题定为Nothing but the Future(只有未来)。
大会期间,完美太空发展公司创始人Jane Poynter透露,其公司已获得腾讯投资。该公司计划在2016年以7.5万美元的价格推出“太空边缘旅行”业务。
而另一家巨头百度,也在人工智能、深度学习、无人汽车等领域开始作为,甚至专门挖来了被誉为“谷歌大脑之父”的吴恩达。
2014年6月,百度百家开始举办“Big Talk”线下对话活动,并先后邀请到《数字化生存》作者尼古拉斯·尼葛洛庞帝,世界虚拟现实技术的领军人物、斯坦福大学虚拟互动实验室创始人Jeremy Bailenson,全球七大权威大数据专家之一、麻省理工大学人类动力实验室主任Alex Pentland等重磅嘉宾分享最新研究心得。2014年11月24日,百度甚至邀请了谷歌和NASA共同创建的奇点大学讲师,在北京太庙为报名的学员、百家作者们讲述人工智能、网络技术和生物基因等前沿科学。
尽管百度所做的这些作为,目在仍在于支撑自身核心产品,但洪波认为,这说明李彦宏的态度已有转变。
另外一些乐观者认为,即使BAT目前的转变与海外巨头仍有较大距离,但在未来,商业的诉求也将驱使它们主动创新求变,因为他们在互联网领域的发展已经接近天花板,需要进入其他的领域寻找新的业绩增长驱动力,而在这个时代,最强劲的驱动力都已经转向前沿科技。
甚至有人建议,中国巨头们应该积极走向海外,进行更多的战略布局。“比如,我们为什么不能考虑去到美国,大规模地入股甚至收购他们的科技创新公司呢?”银海资本合伙人王煜全向《财经国家周刊》记者说,他目前正在推动相关的工作,已进行数年的海外调研准备。
“等到BAT不再聚焦于抢夺彼此的入口之日,或许就是中国互联网创新迈上新的台阶之时。”一位互联网企业负责人说。
文/ 敖祥菲 王云辉,本文首发《财经国家周刊》(微信公众账号:ennweekl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