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勃勃的生命力：关于“拒绝物化女性的”玲珑沙龙，于困困回答了这几个问题

虎嗅注：上周日，2015 虎嗅冬季 F&M 创新节在国家会议中心举行，笔者在会场的“脑洞直播间”采访了几位获奖者。本文是与于困困女士的采访现场对话实录，内容有删节。

虎嗅：现在镜头前的，是 2015 年虎嗅 F&M 创新节最受尊敬的脑洞获奖者，来自玲珑沙龙的于困困女士。

于困困：你好。

虎嗅：先简单介绍一下自己？虽然我觉得大部分的虎嗅读者一定都知道，或者听说过、甚至熟识你。

于困困：对，我叫困困，做媒体已经 13 年了。一开始是从记者开始，之前在《三联生活周刊》，也是《彭博商业周刊中文版》的创作团队成员。在创业之前是一个副总编辑，在《纽约时报》中文网待了三年。

玲珑沙龙是我今年年初创立的一个女性社区，我们的这个产品的说明叫做“雅痞女青年的生活分享社区”，我们的口号是“时髦、有趣、三观正，在这里定义雅痞。”其实它是用一个做社区和追求社交关系的方式，来完成的一个内容社区。但与此同时希望满足这个城市中的这些又雅，又痞的女青年，她们生活质量的需求。更核心一点的话，其实雅痞这个词也是一个概念嘛。其实也就是满足这群人的城市生活病，帮助她们解决一些城市人群生活病的一个问题，就是阶层焦虑。

虎嗅：本来做媒体就是要出席很多的场合，不管是社交的，还是私人的。那现在您干脆直接做沙龙了，是不是一下子就成了京城数一数二的沙龙女主人了？

于困困：快别提了，我本人和我们团队，就是核心团队中跟产品相关的，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现实生活有一点社恐，就是社交恐惧症。我们并不喜欢去参加各种各样的社交场合的一些⋯⋯就是要装得八面玲珑那样的。我们的产品经理是来自豆瓣和百度，有一个就说他其实倒也没有社交恐惧症，但特别讨厌热闹。

我们的这个项目合伙人，还有我则是百分百的社交恐惧症。我们的运营总监一遇到各种大事，比如说一些政治事件，大家都要发表看法的时候，他就说这是“刻奇”(Kitsch) 的时刻，就是非常地冷静。这么一群人凑在一起，做了一个玲珑沙龙。我们的产品形态主要就是在线沙龙嘛，什么意思呢？就是线下怎么搞沙龙，我们就怎么在线上搞沙龙。

我仔细想了一下，就是适得其所。一群在线下其实有点障碍的人，他在线上跨越地域、跨域年纪，然后跨越话题。让大家自由组合完成一个线上的社交和这个主题的聊天，所以多多少少隐藏在我们内心的，实际上是战胜我们社恐的。

虎嗅：明白。您在三联待了那么久，三联一直倡导的文化和一个阶层的生活方式，是不是让您对沙龙这个词，或者是带有中国特色的沙龙、中国所谓的圈子文化，有什么特别的看法？

于困困：是这样的，三联的那个“一本杂志，和它倡导的生活”，还是我早先在加入三联的时候，在 2003 年。那个时候它属于传统媒体，依然在这个华彩时刻，类似于回光返照的那个点上，其实已经快死了，但是最后还要享受一下话语权和这个荣光。三联又是其中的一个珍珠，就是它有这个品牌的知名度，这句话也传播得很广。那个时候它打出了这个阶层的概念，就是一本杂志和这个阶层的生活，其实时间是略早的。

那个时候中国根本没有一个阶层，当时如果仔细想想，像豆瓣这个产品，其实还没有创立，就是之后慢慢地开始创立了。但那时真正的中产阶层并没有成型。然后呢，我肯定是受到了三联以及豆瓣的这种影响，对于阶层是有一些理解，并且我自己其实多多少少是这个阶层中的一个成员，那个时候我也是跟豆瓣和三联的状态是差不多的，就是我也没有成为一个真正的中产阶层。

来到今年，我做玲珑沙龙，它里面的内在气质肯定是我们希望来抓住正在崛起的中国的中产阶层中的女性，这一部分人群。既让她们能够在这里有一个⋯⋯ 其实就是秀外慧中吧，看上去更得体，头脑更丰富。然后同时来解决一点，她们的阶层焦虑，就是城市生活病。人人都有，这很正常。不要去别的地方了，大家都会说你装逼，这里不会被攻击。与此同时，我们凑在一起，互相理解，互相抚慰之后呢，我们这儿还有办法帮你解决你的问题。

沙龙这个词，其实就是一个产品形态的概念而已。它可以叫沙龙，也可以叫主题，也可以叫群主，也可以叫圈子，都可以。那我们当然希望建立一种想象，那是很高端的：法国的那种沙龙女主人的那种沙龙。但其实在中国，这种东西其实是很缺失的。回到我们具体做产品的这个角度来讲，其实就是我们组织人群和组织话题的一种方式。我们用总包的方式来把人聚集在一起，与此同时又靠沙龙这个概念，强化出了它的角色感。比如说主人、参与嘉宾，然后让大家完成一个相对有序的、有关于一个主题信息的总包。它最后形成一个相对还有一些价值的，能看的这样一个内容，所以这个是我们沙龙的一个概念。

虎嗅：除了您做这个沙龙之外，今年还有没有看到其他不错的，可以称之为有脑洞的项目，无论是从执行上还是从创业想法上？

于困困：你问住我了，我觉得真的特别好，真没有。我觉得大家都各有各的问题，明显都有空的地方。有的人可能比较快的，就认识到了，就开始转，有的人有问题，就死在中间了。有脑洞的事情多得要死，有的是特别荒唐的，我不好点名。比如说凑在一起，用某种人群的关系凑在一起，就变成搞金融，又疯狂又任性这些，我都觉得特别可笑。

但是我也发现一些有极客精神的产品出现了，但他们可能在某些执行点上出了一点问题。有些的想法是很好，但是我觉得一些产品在中国的土壤，可能还需要再等几年。

虎嗅：好的。回到玲珑沙龙这个项目。到现在为止，有什么人或者是事件，给您比较大的启发吗？

于困困：其实特别多，我讲两个启发吧。第一个是感性层面的，我们刚创立没多久的时候，举办过一个线下活动。当时沙龙主人，线下的沙龙主人是苗炜，已经中年的叔叔。他当时出了一本小说，谈论的是爱情，我们给他策划的主题是说“跟苗生一起谈谈爱情”，但是姑娘来了之后，是她们谈爱情，苗师傅去听和记，接着就是她们的故事有可能写在他的下一本小说里面。

我们在一个糯米酒馆胡同里面，组织了这个线下沙龙，来了30个用户，非常对标，也就是22到32岁的，生活在北京的，又雅，又痞。比如说有人是既交往过男生，也教过说女生。有的人虽然是已经有了孩子，但是她的感情生活是非常丰富，对自我的认知是很深刻的，有的人是专门喜欢交往一些外国人等等。整个就是欢声笑语，喝一点酒大家都微醺。

到中场的时候，苗叔就出来抽烟，我就跟他一块抽。我就问，我说苗叔你觉得我们这个玲珑沙龙的姑娘们是不是挺好玩的，我们的产品做得怎么样？他说困困你做了一个特别有价值的事。我说为什么呢？他说你看这些女孩，他们身上有一种勃勃生机的那种生命力，她们可能每个人都有自己生活的问题，她们可能活得挺忙碌的，甚至挺焦虑的。但与此同时，她们从来没有放弃自己，是朝着一种特别有生命力的方法来过自己的生活。这种东西特别感人，她们互相感染。然后我呢，也不是你们的雅痞女青年，但是我作为一个中年男性，作为一个观看者，我也为之动容。所以我觉得你在这个事情上，是做的一个特别有价值的事情。

我后来也想过，他这个意思是什么。就是这群女孩一直以来被创业的产品所忽视吧？因为大家还是盯着那种巨量人群。巨量人群是什么呢？尤其是女性社交，主要是讨论买买买和打小三，无形中其实是物化、工具化这种女士的。忽视掉了，女性身上的那种真正人的成分，也就是生命力这件事。我觉得玲珑其实通过我们的产品形态、我们的种子用户启动，包括我们的运营方法，其实把这件事情做出来了。

那苗师傅这句夸，他给我的启发是说，我这样做是非常有价值的。遇到什么困难，最好还是不要放弃这个基础点。因为你做买买买和打小三，你的用户量无形中是特别大的，但是不要被这个所迷惑，这个是很感性的启发。

第二个，比较理性的启发，其实就是蘑菇街的陈琪，他在早年间对于社交网络有一套模型，概括起来就是叫FOR，意思其实就是碎片化 (fractional)，然后O就是Organized，R就是Reorganize。他有他的一套理论，我不百分百地认同他的这个理论，但是这个理论对于基本的社交网络，比如说早期的推特，后来的模仿者微博，包括Facebook和现在的微信，以及蘑菇街在做的几款产品，都是基于这个模型的。

我们的在线沙龙看上去简单，但是我们在这个碎片化信息。同时又重新组织这个碎片化信息，让它的组织更自由。与此同时在分发效率上很高，然后借用它的社交关系，借用我们的产品形态，让它们再分发，再组织，让它们的效率更高这件事我们做了很多功夫。陈琪这个基础模型给我激发是非常大的。

虎嗅：明白。我惊讶您作为一个前文化版的记者编辑，竟然对科技产品和所谓的商业模型如此地⋯⋯

于困困：对，这就是我最害怕一点，就是大家以为我以前不是干媒体的，又做的文化是生活方式。好像这个人，首先精英对吗？不考虑用户，其次就是自大。就觉得我说的就是对的，我要教育用户。再次就是其实根本不懂移动互联网。我觉得这个其实是一个误解，但是我也可以理解，因为每个人都背着过去的包袱。

虎嗅：那玲珑沙龙现在有什么困难？

于困困：有，也算不上困难。就是我们现在是从天使轮往下一个轮次走的一个过程中。融资其实没有困难，我们融资在这个轮次已经结束了。现在也不是特别方便明确地来透露，找时间也会到虎嗅这里来自报的。自然带来的一个变化就是我们团队在扩充，我们团队首先有更多的资金了，接着我们有更大的目标了。所以我们有了招聘的需求，不管是前端还是后端，iOS、安卓，还是产品、运营，尤其是有志于社区运营的，我们都是非常非常欢迎的。所以招聘需求，借此打个广告，就是有志青年请来联系我。

玲珑沙龙现在团队有20人，其中有10人是产品研发，就是非常典型的一个移动互联网公司。别的公司一个送外卖的公司有什么人员，我们就有什么人员，我们并不是一个文化公司。接着就是这个产品，它无形中体现出了一点价值观和一点人格特征，但并不是我们有意为之的，是这个人群它们本身就代有这种强烈的色彩。

因为城市中产女青年她们都是受过教育的，怎么可能对事件没有看法呢？所以最终说体现某种价值观也好，或者有一些意识形态，不是那种政治的意识形态，而是说社会的意识形态，这不是我们有意为之的。我们也不打算说教育用户，而是说这是用户自发产生的，同时我们跟他们玩在一起，既迎合又服务她们形成的一种生态。

虎嗅：说一下2016年新的计划，除了招聘这个事以外。

于困困：2016年的话，我们有特别明确、非常枯燥的一些点。这个我觉得不适合在这儿，这么脑洞的一个地方细说。简单的讲，我们在1月份的时候，是我们品牌的slogan和我们品牌的这个使命。在3月份的时候，我们想尝试一些跟电商化相关的部分。在6月份的时候，也要确定电商化的做法。然后在12月份的时候，希望我们是一个全然不同的一个平台级的，甚至是人群入口级的这么一个产品。

虎嗅：我感觉16年是不是电商大转型的一年？

于困困：也可以这么说吧，但我们依然处于一种实验的状态。社群电商现在也是挺火的概念，但是其实并没有什么非常好的，没有任何障碍都被跑通了的产品。玲珑也是作为一个实验者吧，我们想实验一下，在社区这样的一个人群过程中，搭建电商之后，他的转化率究竟如何。相似的人群，对转化率的影响究竟是怎样的？这些事情其实是需要认认真真非常细地来实验一下。

虎嗅：关于您获得的这个奖，关于虎嗅，还有关于玲珑沙龙，您有什么想对读者？或者是您的受众说的吗？

于困困：我觉得这个奖的描述特别逗，说叫最受尊重的脑洞奖。首先脑洞这个事是值得用尊敬这么重的词吗？所以我一直有一点疑惑。所以觉得这里面有一种很奇妙的冲突感和很逗的一个荒谬感在里面。我觉得玲珑这个产品，其实是特别希望做一个被尊重的产品。你说我们脑洞有多大呢？其实不算大，我们做得也是挺谨慎的，也不太敢做特别冒险的事。我和我们团队都不是那种疯子一样的极客，也不是那种特别为了成功就是钻牛角尖的那种人。我们是一个特别尊重规律，非常喜欢研究规律，按照这个比例来行事，特别讲求比较稳妥的方式来行事的一群人，所以我们觉得被尊重挺好，太棒了。脑洞奖的话，谢谢虎嗅，我们脑洞可能没那么大。

我还觉得我们对行业的影响可大了。为什么呢？玲珑建立的这个基础，还是说跟社会发展相关的，也就是说中产阶级出现了。那什么叫中产呢？真正决定中产的东西并不是赚多少钱，而是说生活有“比较事儿”这个部分，或者说叫更闲暇的这个部分。我们用雅痞这个词来概括。接着就是在过去的几年里面，其实大量的女性社区已经存在了，其实做了一个动作就是把女性给物化了，要不然是掏钱的钱包，要不然是只会谈打小三的这种怨妇，我觉得这完全是一个不尊重女性，或者说不尊重整个社会规律的表现。

玲珑做得最核心的基础点大体上是这样的，也就是说不管是不是女生社区，我们都认为这个事件，尤其是中国这样的一个社会已经出现了这样一个阶层，她们是常识比较健全，受过教育，对这个事情有自己的看法，当然希望自己在现实生存层面有比较得体，比较良好的生活。但是在这个更感性的层面，比如说精神消费，或者是精神思考方面也有一些诉求。我相信这个阶层的人群越来越多，现在已经成型了，其中女性又比较多，所以我们是做这个的。希望从这个角度来改变一下行业和用户对于女性社区的误解和偏见。玲珑沙龙不仅有买买买和打小三，也有时髦有趣、三观正的人和事。

虎嗅：我最后一个问题，是想问一下，你为什么抽中南海？

于困困：我抽烟已经十几年了，就是暴露了年龄。然后没有什么，当时学习抽烟的时候，就是教我抽烟的那个人就抽中南海。然后我就开始抽上中南海了，过程中老有人叫我抽一点烤烟，然后就不习惯，所以一直处于这种低劣的混合型烟的爱好。

虎嗅：好了，谢谢。

于困困：谢谢。

采访后记：我还挺想知道虎嗅读者当中，自认为是玲珑沙龙目标用户的女性读者大概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