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行员为什么要穿制服？

本文整理摘编自《制服：你穿什么决定你是谁》，作者：[美]保罗·福塞尔，出版社：中信出版集团，头图来自：《中国机长》

“如果飞行员穿着牛仔短裤，这样的飞机你敢坐吗？”尽管提出这个问题的是一家专门出租飞行员制服的公司的老板，但这个问题意味着什么，却值得我们深思。

很久以前，一个热衷于搭载付费乘客的私人飞机飞行员开创了一种与当时流行的十分不同的制服样式。飞机先驱罗斯科·特纳特意留着铅笔那么宽的小胡子示人，并穿着类似于军服的那种蓝夹克、骑兵斜纹马裤和黑色马靴。这样做不仅仅是为了让飞行员这一职业变得更体面一点，否则可能太接近满身油污的技工，更是为了提醒飞行员本人要认识到他面前任务的严肃性。这种着装与穿着飞行服的普通的邋遢旧毛衣和灯芯绒裤子相比，能带给他完全不同的感受。

但是，如果说“驾驶”赋予了早期航空业那种类似上等的意思的话，飞行员获得社会地位最终要归功于美国海军。

人们把早期的德国飞艇称作“飞船”，而驾驶“飞船”120制服——你穿什么决定你是谁的人也因此被称作“船长”，并且他们的袖口上也被授予四条金色的条纹，就像真正的海军上尉那样。“船长”的助手则被称为大副，并且拥有三条金色的条纹。也许曾经有人提出给大副（副机长）的袖口绣上两条条纹，或者给空乘人员绣上一条很细的条纹，用来表示他们扮演着类似于士官长的角色。但，并没有，最终只采纳了海军上尉的四条条纹样式。据说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避免早期乘客对飞行的恐惧感，以及空乘人员可能带给他们“居高临下”的感受。

一个有多年驾龄的飞行员曾评论：

当飞机从单驾驶座发展到增设了副驾驶座时，航空公司就陷入了两难境地。你不能再把飞行员（甚至这个名称也源自海军的命名法）视为驾驶“飞船”的人，因为现在驾驶舱有了两个人，一个机长和一个副驾驶员一起执飞。借鉴自海军，美国航空公司的帽子是白色的，而海军军官的条纹则缝在驾驶员的上衣袖子上。后来，美国空军的特殊影响慢慢渗入，帽饰（其实是闪电从小小的蓬松的云朵里射出来的图案）被加到了机长帽子的帽檐上，而空军对航空公司进一步的影响则是让机长们在夹克左臂上带着“翅膀状”航空徽章。

航空公司效仿人们熟悉的航海实践（尽管有时候很危险，但比起早期航空要安全多了）的做法，让泛美航空决定把它们的飞机称作“快速帆船”（clippers），得名自19世纪的海船。的确，泛美航空在使用仿海军制服和采用海军军衔方面是领先者。在泛美航空早期的航班上，就连整点报时都采用船钟进行。因为早期的客运航班也要运送航空邮件，政府规定要为其提供武装保护。因此，飞机机长的夹克衬里还缝制了装手枪的口袋。航空领域借鉴航海实践的另一个表现是，驾驶舱成员欢迎大批乘客登机时说的那句很有腔调的“欢迎登机！”。

当我们想到欧文·戈夫曼令人耳目一新的喜剧原则的话时，这些有关航空制服的戏剧性就会显露出更多本身的含义。

欧文·戈夫曼写道，大多数人类行动都暗示着两种截然不同的语境：在台前表演，一群“观众”观看，与“后台”的刻板相区别，而后台的一切是不允许人们耳闻目睹的。在航空的世界里，台前部分也包括航站楼和登机口（在那里，飞行员戴着像军帽那样的大盖帽，端端正正，不允许带一点轻浮之态）以及飞机的客舱。你在别处几乎找不到比机长和副驾驶员更快地重复进行人类行动的了，他们快速而安稳地坐进驾驶舱这个后台里，关上门，稳稳地脱下夹克，摘下帽子和领带，并卸下所有他们在台前需要用来保持形象的东西，来为起飞做准备。

一个前飞行员回忆他作为副驾驶员执飞时颇具讽刺意味的有关制服的假模假式：驾驶舱的门一关上，他们就戴上一个非常“接地气”的铁路工程师才会戴的蓝条纹帽子。

起初，人们并不清楚女乘务员应该穿什么，以及人们应该怎么称呼她们。一开始这些女乘务员穿得就像家政服务员、护士，甚至合唱团成员。刚开始有些航空公司管她们叫女招待，但很明显最终“空姐”这个漂亮的词胜出了。（我们可能会听到有些愤世嫉俗的人管她们叫服务员，当然，他们绝不会当着人家的面这样叫。）男空乘的正式名称为乘务员（这也是受海军的影响），有时候人们不正式且略带残忍地称他们为“空中杂役”。

女飞行员在台前出现时应该怎样打扮这个问题，最终通过常规的做法得到了解决，也就是根据女性生理特征，在设计上对占据主流的男性制服加以改造。起初，女飞行员穿的裤子完全不符合女性的身体比例。后来她们的制服改为深色的短裙配为适合女性胸部而改良过的夹克。一个女飞行员（英国皇家空军而非商用民航）对跟她一样的女飞行员们说：“不在英国皇家空军你们就自认走运吧。在只适合男性穿的飞行服里面，人们以为我们还穿着三角裤呢。”

飞行员为什么要穿制服这件事本身就引发了飞行员传闻网（一个充斥着好文章的网上论坛）的一个参与者的兴趣：

我想，从历史上看，制服的起源与航海/海军有关，但这些现在看来已经很遥远，也不重要了。为什么不穿舒服的衣服呢？有没有人知道哪些研究能说明乘客的情绪可以受到制服、金色肩章、大盖帽等的安抚，或者说，是不是制服本身就说明飞行员对自己的角色意识更强了呢？

鉴于2001年的“9·11”事件，我们不需要研究就知道，应该强调机组人员制服某种颇具戏剧性的重要用途，尤其是机长和副驾驶员的制服。他们越像军人和警察（而且是最彪悍最自律的那种）就越好，建议他们在显眼位置佩带手枪，并携带手铐和辣椒水喷雾可能也不算很过分。

稍微上点岁数的读者可能会想起格伦·米勒的歌曲《查塔努加火车》，这首歌在20世纪40年代十分流行，当时无数的铁路在全美国纵横交错，并且很明显在欣欣向荣地发展，而乘坐喷气式飞机出行还很少见，只有有钱人和名人或者勇气异于常人的人才会坐飞机。在那个时代，火车乘务员因为穿着海军蓝制服，黄铜纽扣闪闪发亮，戴着与众不同的圆顶檐帽，十分引人注目。现在没有哪个小男孩会想去当“列车员”或者乘务员，因为现在这些扣子都换成了看起来就很廉价的银纽扣，而海军蓝制服也改成了一种马戏团似的浅蓝灰制服。

一定程度上，列车员的严肃性好像也丧失了，随之而去的还有保持这种严肃性的旧制服。旧制服上有黄铜纽扣，代表着一种强有力的权威。过去，列车员必须随时准备着把难缠的醉汉、逃票的人、打架的人、经证实的老千等赶下车去。现在，如果考虑到新制服所传达的信息，我们只能指望美国铁路的列车员浑身散发着友好和善意的气息了。新制服同时还有一种与时俱进的时尚感，这要归功于与美国政府合作的斯坦·赫尔曼。

被称作“阿西乐”的新高速铁路服务已经为所有工作人员包括行包员、餐饮服务员、售票员等特制了新款制服。对美国国铁公司而言，如果沿用一些旧制服会更简单也更便宜，但现在，当必须借助“崭新”和“时尚”来推动每一商业现象时，我们获取的信息就会包括“美国国铁新制服是由著名的时装设计师斯坦·赫尔曼设计的，他曾服务过的客户令人印象深刻，包括联邦快递、麦当劳、艾美酒店等等”。有一幅海报上承诺“为世界顶级雇员提供世界顶级制服”。

美国国铁的列车员希望新制服（不管看起来如何）相比旧制服，能在许多方面有所改进，比如旧制服容易绷开的夹克缝线。尽管旧制服看起来很有权威性，但其口袋设计得不够深，难以放下列车员的小本子等物品。“当你弯腰的时候，”一位列车员证实，“东西就会从口袋里掉出来，而且所有口袋都很容易被扯破或者开线。”很明显，新的替代设计是必需的，于是就有了新制服，不仅意味着制服款式是新的，还意味着一个新世界的到来。

美国国铁公司雇员今日（1999年10月20日）上演了一场时装秀，展示公司上下从列车员、票务代理，到小红帽和其他员工都将开始穿着的新制服……这些新制服整合了美国国铁员工和顾客的意见……美国国铁从全国著名设计公司中选择了三次荣获科蒂奖的斯坦·赫尔曼工作室。……赫尔曼与员工们面对面交流，了解他们的真实需求和偏好……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在伟大的21世纪列车员的小本子再也不会掉到地上。尽管很多乘客都说他们很喜欢这些新制服，一名列车员（55岁上下）还是有些愤愤地说：“我们不喜欢。衣服面料太薄，而且夹克很快就穿旧了。我更喜欢原来的制服。”

列车员穿的旧制服（其诞生远早于拉链的发明，因而有很多黄铜纽扣）除了夹克还有马甲。在那个时代，绅士们一般都要在西装里面套马甲，而马甲有助于提高列车员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尤其当穿马甲能让列车员展示那一排至少12颗黄铜纽扣的时候。

但对那些在网上购买列车员制服的无害的未成年怪咖而言，列车员旧制服的光环依然存在。这些人自称是“收藏家”，他们肯定很喜欢穿制服所带来的那种拥有权力的幻觉。你不光可以从网上订购带有大量黄铜纽扣的制服，还可以买到列车员检票时用的剪票器。你不必仅仅满足于得到一个普通的标准剪票器，即那种只在车票上打一个孔的剪票器，多花一点钱你就能得到一个有独一无二冲模（比如你名字的首字母缩写）的列车员剪票器。而卖家还会敦促买方买各类帽徽，甚至买上一个正宗的剪票器皮套，来“提高您的专业形象”。还记得皮带上挂的那些镀铬硬币夹和零钱包吗？你也能买上一个。就这样，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你想，你就能过一把列车员的瘾。

在布斯·塔金顿的书里，赫尔曼最崇拜的普尔曼豪华车厢服务员没有列车员那样多的行使权力的机会，但他们也有一些。通过晚一点给乘客收拾床铺，他们也可以行使一点掌控权，并因此得到一点尊重。斯坦·赫尔曼工作室的广告宣传和娱乐业给这一切画上了句号。

一个不广为人知的社会差异对很多人而言是十分重要的。这个差异存在于两种汽车司机——市区汽车司机和长途汽车司机之间。

长途汽车司机（他们喜欢称自己为大客车驾驶员）必须比拉尔夫·克拉姆登这类人还要有才能，后者每天往返于同一条路线。大客车驾驶员必须了解整个国家，或者起码其中相当广阔的地区，而他们的重要性就像火车列车员一样，因为他们必须保持准点，在与火车车厢所容纳的乘客数量相当的人之间维持秩序，而且为了保持乘客高昂的情绪，他们还要表现得好像所有不快都能轻易克服。显然，这需要特别的尊严和权威，但无论如何，都不能影响到给乘客留下的友好形象。司机的制服就对整个形象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而且如果制服足够好，还能传达一种友好的态度。

的确，在某些方面大客车驾驶员比铁路列车员甚至飞机驾驶员要扮演的角色更难，因为车上没有什么大副或者其他穿制服的下属帮忙，他或者她也没有什么后台空间可以在需要的时候躲一躲。而且，就像铁路列车员一样，大客车驾驶员也需要一定程度的表演能力，才能避免给人留下对个别乘客区别对待或者难以应付紧急情况的印象。

宾夕法尼亚州的埃夫拉塔是精英客车公司的总部，公司的司机吉姆·加尔曼同意作为我们和蔼可亲的权威人士介绍情况。

“开客车的话可不能穿T恤”，他解释说，因为要处理好本地包车和长途包车以及定制团体旅游计划需要司机更加威严。威严可以通过公司提供的制服来体现：灰裤子、保守的皮鞋、白衬衫、紫红色领带。吉姆说，“我们感到制服是与我们的职业相匹配的”。

吉姆告诉我们，他的乘客都是些高消费阶层人士—医生、律师、银行家，而这类人的高期待则是精英客车公司所要满足的。巴士司机只是驾驶巴士而已，但大客车驾驶员“则要照顾他的乘客”。这种照顾主要体现在小细节上，而乘客往往会忍不住觉得一个穿着体面制服的人“他开的车我们想乘坐”之类。

有些公司允许驾驶员工作时穿蓝衬衫，戴棒球帽，更有甚者，允许他们穿衬衫的时候不系领口的扣子。吉姆对此十分反感。吉姆强调，这是很不好的做法，因为在我们的社会中，一件白衬衫，即使不打领带，也“意味着品位”。

要保持专业，这对吉姆·加尔曼很重要，同样，他也认识到自律和其他品质的重要性，因为他成长于充斥着杖责与鞭打的暴力年代。“暴力的人”缺乏自律，而且同他谈话时人们不免觉得可能他想看到所有美国人都穿制服，或者起码穿白衬衫。出色完成自己的工作给他带来的骄傲毋庸置疑。怎样把车开得尽可能离饭店、博物馆或者旅客要去的地方的大门近一点，怎样帮助老年人上下车，以及怎样让所有乘客都感到舒适，他非常自豪地向我讲着这一切对他是多么重要。他对自己所穿的制服尤其是白衬衫和领带的那种满意，对此很有帮助。

本文整理摘编自《制服：你穿什么决定你是谁》，作者：[美]保罗·福塞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