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治疗，如何引导内心的改变？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神经现实 （ID：neureality），作者：Ciarán O’Driscollis，译者：元气气，审校：景行，编辑：eggriel，头图来自：unsplash

世界上越来越多的人正借助心理治疗解决心理和情感问题。有关心理治疗有效性的研究总体上是积极的。但不幸的是，仍有相当一部分人没有办法通过心理治疗获益。改善和完善心理治疗以使更多人受益所面对的一个主要挑战是：我们不知道它究竟如何起作用。

这个问题的部分难点在于，心理治疗并非是包含单个或一组特征可以被严格定义的过程。多元流派的心理治疗方法从不同哲学立场演变而来，并且每个流派都持有不同理论，来说明其治疗方法如何起作用并带来变化。在大多数情况下，这些关于变化如何发生的理论，目前没有实证支持*。但有大量研究表明，在各种形式的心理治疗中，会发生某种形式的积极变化——可以说回答了“发生了什么改变”的问题——但并不明确这种变化是如何发生的——这就是我和同事们正是在努力回答这个关键的“如何发生”的问题 。

那么，心理治疗期间会发生什么？对治疗结果的研究表明，大多心理治疗方法会产生相似影响，这使得研究者们提出了：不同治疗方式之间存在“共同因素”的假设*。

*译者注

没有实证支持：Cuijpers， Pim， Mirjam Reijnders， and Marcus JH Huibers. "The role of common factors in psychotherapy outcomes." Annual review of clinical psychology 15 (2019): 207-231.

共同因素假设：Wampold， Bruce E. "How important are the common factors in psychotherapy? An update." World psychiatry 14.3 (2015): 270-277.

不同流派的心理治疗拥护者可能会同意：每种流派都可以帮助人们更好地理解他们的想法、情绪和行为。过去的经历会影响现在的行为，人们可能会陷入对内部和外部经历无益或僵化的反应模式。所有疗法的共同目的都是改变这些模式。

所有流派都将治疗师和来访者之间的关系（治疗关系）视为一个重要因素——心理治疗中推动变化产生的另一因素。更好的治疗效果与治疗师和来访者之间构建的牢固联接、对问题的共同理解、共有明确的努力目标相关。在治疗中，个体会体验到来自他人的关怀和同情。他们带着积极的期望（或者这种期望是在治疗中形成的）接受治疗，所以在治疗期间也变得充满希望。尽管每个人在治疗中可能的行动有所不同，但心理治疗为他们提供了应对痛苦的方法。

变化是渐进发生的：支持、引导学习，然后是行为改变

大多心理治疗流派还在寻找方法，来鼓励人们面对他们一直回避的内部体验，或那些让他们感到不舒服或沮丧的情景。这在治疗的每个时刻都可能发生，比如：决定接受心理治疗时；和治疗师坐在一起时；与治疗师谈论感受时；详细探讨过去或当前困境时；在日常生活中做出改变时。经过这个过程，人们会得到帮助和鼓励，学会忍受不适（这种不适可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减少），然后开始以不同的方式思考他们的经历。在治疗中，来访学习新事物，调整应对方式，落实改变，重新检视自己等……减少对问题的回避就会带来改变。

总而言之，这些研究表明变化是渐进发生的：支持、引导学习，然后是行为改变。这其中还有其他的常见因素，例如：信任、认知改变和对生活的掌握感（做自己的主人）。然而，这仍然使我们停留在理论领域。为了更好地了解这些心理治疗过程如何带来有益变化，作为科学家，我们需要能够对其进行测量。

当我们能够在特定时间点衡量一个治疗事件（举例来说，来访者对艰难感受或体验的回避程度减少），我们就应该能够解释正在做的事情（干预——心理治疗过程中发生了“什么”）以及观察到治疗带来的变化（即治疗的结果，例如症状减轻）。为了证明两者之间存在因果关系和时间关系（即确定“如何”发生变化），逻辑上来说，这要求治疗事件（即本例中的减少回避）必须在最终的治疗结果发生变化之前产生变化（即来访者的症状）。

科学上的挑战在于，心理治疗是一种复杂的外部互动模式，包括治疗师和来访者之间的互动，也包含来访者自己内部心理过程的互动，这些互动将随着时间的推移而相互影响。在此之前，对这些动态过程的研究一直受到太小的样本规模或太差的实验质量阻碍，并且这些研究往往是由忠于某个特定心理学流派的研究人员进行的，因此往往会引入一些偏见。

为了克服这些局限性，我和我的同事研究了英国国家医疗服务体系中100000多人，在面对各种心理问题时不同流派的心理治疗情况*。我们要求参与者在每次治疗后完成评估焦虑、抑郁症状的问卷。在呈现我们的发现之前，我要解释一下我们是如何从“系统”的方法中得出结论的。

*译者注

O’Driscoll， Ciarán， et al. "Transdiagnostic symptom dynamics during psychotherapy." Scientific Reports 12.1 (2022): 10881.

系统法的假设是，我们的内部系统不断努力保持平衡，以满足我们自身各方面的需求（例如饥饿、温度或压力引起的需求）。你可以想象外部压力源（如丧亲之痛）如何对你的感受、思维方式和行为产生深远的影响。此外，你面对压力源的潜在症状（例如，动力不足、担心和睡眠不足）可能会相互影响。

在这个持续激活的过程中，当你要超越某个内部或情绪上“阈值”时，你的内部系统可能会转变为一种截然不同的、自我维持的状态，在这种状态下，你正在经历的症状实际上会相互驱动。然后你可能会深陷这种状态中（有些情况可能就会发生心理健康问题），你可能需要帮助才能摆脱这种状态——例如，通过心理治疗。

在心理治疗期间，针对担心和无法放松的策略，会直接带来有益变化

在这种方法论下，希望你能看到，心理治疗可以干预并改变特定症状，并且该症状的变化可能会引发其他症状的变化，以产生整体性的有益变化，从而使你有可能恢复健康的平衡状态。缓解或改变某些特定症状，可能更有力触发整体变化，或可能更容易受到干预。通过随访我们研究的参与者症状随时间的变化，我们希望阐明心理治疗中变化发生的部分——开始回答心理治疗是“如何”起作用的问题。

从系统的视角来看心理健康问题，我和我的同事就能够为每个来访者模拟接受心理治疗时变化发生的过程。对于那些有着多重诊断和咨询问题范围广泛，并且接受不同流派心理治疗的来访者，我们发现来访者担心的减少，以及在困难面前更为放松，似乎对他们正经历的其他症状产生了最强的有益影响。我们将此解释为：在心理治疗期间，针对担心和无法放松的策略，会直接带来有益变化，并且也会通过影响其他症状（如情绪低落和预期性焦虑）发生变化，从而帮助患者恢复健康状态。

现在我们的研究还处于早期阶段，需要对假设进行检验，但我们研究结果初步的实践意义是：可以通过针对更主导的症状来改善心理治疗效果，这个主导症状将引发其他症状的有益变化，从而增加心理治疗有效的可能性。

在另一项研究中，我们想开始回答不同心理治疗流派的起效方式是否不同*。起初，我们检验了认知行为疗法（CBT）和其他心理治疗流派针对的症状是否不同。在3500名抑郁症患者中，我们测量了他们心理治疗开始前和结束时的症状严重程度，并根据患者接受的治疗类型，发现了一些有意义的差异：CBT直接影响患者的过度担心、放松困难和预期性焦虑。相比之下，其他心理咨询对“成为一个失败者”这一想法有更强的直接影响。像这样的发现表明，不同的疗法可能在症状水平上有不同的变化机制——换句话说，正是治疗期间发生的事情（不同的治疗流派可能有所不同），会影响来访的症状发生变化。

*译者注

O'Driscoll， Ciarán， et al. "Symptom-specific effects of counselling for depression compared to cognitive–behavioural therapy." BMJ Ment Health 26.1 (2023).

我的团队希望这些发现（并且在未来我们计划比较更多流派的心理治疗），能够最终帮助更多的人从心理治疗中受益。通过更好地了解不同形式的心理治疗的工作原理，能够帮助更多具有不同心理健康问题的人，获得针对他们的特定需求和困难量身定制的心理治疗方式。这种更有针对性的干预措施，也有可能更快地给来访者带来变化，降低心理治疗所需时间，这反过来又可以为更多人提供更可行的服务。然而，值得注意的是——我们迄今为止进行的实验没有研究我们见解的实际应用，以及它们是否会改善心理治疗的结果；我们还需要设计随机对照试验来验证这一点。

我们保持谨慎且乐观态度的另一原因是：到目前为止，我们完成的大型分析是基于对大样本人群中心理治疗过程的平均数据——这些数据没法确切地告诉我们心理治疗将如何给特定个体带来变化。展望未来，使用密集测量，可以对个体内部的复杂状态进行统计建模，以确定它们在治疗期间如何随时间发生具体变化。尽管这些测量方法仍在发展，并且仅在临床实践中进行实验性使用，但它们可以提供更多丰富的证据，来回答心理治疗如何带来变化的问题^[5]。这十分令人兴奋，对于任何病人来说，临床医生都可以去了解与他们相关的变化过程。反过来，这为来访量身定制专属的心理治疗计划打下了基础，减少心理治疗的不必要组成部分，并让来访更积极地参与心理干预计划的决策过程，这将带来更有益的改变。

后记

元气气：心理治疗是个看上去有点玄学的东西——难道仅仅通过聊天那些困扰我的情绪、感受就能好起来吗？事实上，在治疗中，治疗师通过倾听、共情、镜映，并且给来访者传递希望和所需的技能，使得改变逐渐成为可能。希望当你我需要的时候，有一个这样的角色陪伴着我们度过那些成长的阵痛。但目前，相比较心理治疗的疗效研究来说，我们对心理治疗的机制知之甚少。探索这其中的机制，可以让心理治疗更加有效，也使得其成为更多人的选择。

景行：在心理分析中，我们通过反复叙述记忆改变了记忆，消除了个人迷思。在英雄与龙的普遍争斗中，我们得以一睹内在的意识之光。心理治疗的复杂性与艰巨性在于如何引领人们获悉关于生命本来面目的知识，这首先要求咨询师自身有能力“照亮”黑暗中的一切，处于“居间”或“桥梁”式的存在状态。

原文：

https://psyche.co/ideas/psychotherapy-under-the-microscope-how-exactly-does-it-work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神经现实 （ID：neureality），作者：Ciarán O’Driscollis，译者：元气气，审校：景行，编辑：eggrie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