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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11月28日,广州,纪录电影《我在故宫修文物》在广州进行全国首映,头图来自视觉中国,未经授权,请勿使用。
文 / 郑茜
上映已近一周,《我在故宫修文物》(以下简称《修文物》)的累计票房昨日刚过500万元。对于一部纪录片来说,这个成绩已是喜人。曾在电视上爆红的《舌尖上的中国》(以下简称《舌尖》)电影版《舌尖上的新年》,今年年初上映后的院线总成绩才不过193万元。
但《修文物》的票房成绩还是让人有些意外,这部在亚文化社区B站上曾一夜爆红过的电视纪录片,为什么到了大银幕,就失去了热度。曾经表白过王师傅的人,为什么不愿意走进影院?
B站燃爆《修文物》的背后,真的是因为文化自信?
导演萧寒看了一眼电影的首日排片之后,便在电影上映前三分钟通过微博说道,“拜托大家欢呼宣传,也许那样还真能给中国电影市场里这个最弱势的类型一点希望,看到‘春天’有可能来临的希望。”这篇长微博的题目是《别人说我们卖情怀,但情怀什么时候成了罪过?》
萧寒在电影上映前发表的文章
在登陆大银幕之前,《修文物》其实并不冷清。
和大多数纪录片一样,今年一月份《修文物》选择了在央视纪录频道登陆。但即使是在黄金时段晚上八点播出,也是反响平平。到2016年1月底,爱奇艺和凤凰视频买下了纪录片的版权。 先台后网,这是大多数纪录片选择的发行方式。
但是,《修文物》刚刚在央视播完的当天晚上,B站就有人上传了资源,没多久,连高清资源都有了。
据B站公关负责人杨亮对壹娱观察(微信ID:yiyuguancha)回忆,上传视频的Up主正好是视频制作组工作室人员。到了三月份的时候,B站就和潜影文化(萧寒工作室)方面联系上,得到了影片的授权,并定下了拍电影的想法,双方一拍即合。
一方面,萧寒对于纪录电影走入院线有着自己的理想;另一方面,去年12月刚刚成立的B站影业也希望参与到优质的项目上去。目前,B站上68%的内容来自于原创和自制的内容,《修文物》也被当作了一个Up主的投稿。“对于任何优秀的投稿我们都会联系它的Up主。”杨亮说道。
随后,奇迹就开始发生了。这部在电视上收视平平的三集纪录片,却在二次元社区里突然变成了话题、爆款,成为了各UP主们热衷使用的素材——各种CUT版在B站这个神奇的社区里几乎重新衍生出了全新的《修文物》,这里的用户读解和审美的《修文物》与电视播出的版本既有紧密关联,又截然不同。
Up主对《我在故宫修文物》的“二次创作”
B站最早是基于动画和二次元视频创作的社区,到后来衍生成为包括了音乐、生活、娱乐、科技、时尚、舞蹈、游戏等等一系列的衍生的品类,到现在整个B站上面有超过7000个文化的创作圈子,这是B站董事长陈睿的描述。
在大众对于《修文物》的异常流量感到好奇的时候,陈睿认为,这是因为人们对于现在95后的年轻人喜爱的网络文化普遍存在误解。
“在我们(B站)1亿的活跃用户里边,25岁以上的用户不到10%,我们大量的用户应该是90后、95后以及00后的用户。从B站可以看出95后和00后这一代的用户是真正具备文化自信的一代。”
百度CEO李彦宏在最近的文化产业峰会上提到了《修文物》的“爆款”事件,并用了“反差萌”来形容它和B站的化学反应,“文化产业的从业者要重新思考平台,一个意想不到的市场很可能就潜藏在你觉得‘不可能’的地方。”
王师傅
这里的“反差萌”便是修钟表的王师傅,“萌”本身又是日漫文化里的一个词,而B站这一二次元社区里的用户又深受日漫文化影响,当然很容易识别出“反差萌”,并不可思议地将热情投向了王师傅。
此外,王师傅背后体现的匠人精神本身也是日本文化的一个典型符号,二次元里的年轻人们轻易地就理解和产生了共情。而“反差萌”和“匠人精神”其实在电视荧屏前的三次元世界里,是难有回响的,这恐怕是萧寒始料未及的,而陈睿和他的同事们恐怕也是在UP主们产生了特别的反应之后才意识到的这一基因关联。
当狂欢涌向王师傅,涌向《修文物》的时候,你很难分辨这是对纪录片本身的一种推崇,还是这群亚文化年轻人由于对其中某一元素的三分钟热度,于是把它燃成了一个流行文化,也就是爆款。而所谓的文化自信,究竟是植根于中华文化的基因,还是源自于一种难分你我的全球文化。
对于《修文物》来说,与B站人群的邂逅绝对是一次意外,而对于B站来说,二次元人群的属性虽是一种必然,但遇见《修文物》也只能说是一种缘分。因此,当把这部意外之作迁移到大银幕上后,意外能够复现吗?
所以,你真的愿意买下这张电影票吗?
“我不想让观众觉得只是三集纪录片的压缩,可是重新架构的审美体系有可能不讨之前观众的喜,大部分观众也还不习惯在电影院看一部安静甚至有一点琐碎的纪实电影。”萧寒在微博文章中写道。他的担心也似乎正在被证实。
因为“观众喜欢”而决定上院线的纪录片,也许只是抱着试试看那群捧红它的观众会不会走进电影院来为它买单的心理。但从导演的语气还有陈睿近日发表的言论来看,其实都反映了他们知道市场收益将很难理想。
B站董事长陈睿
为此,壹娱观察就“为什么你不愿意在影院看纪录片”这一问题采访了多位就读纪录片专业的学生,得出了一个相似的观点:“我愿意和朋友们分享看纪录片后的想法,但不一定谈论电影。”
一些观众认为,电影是能够触及相对私人的情感上的艺术创作。但纪录片的本质其实是信息传递。但电影却并不一样,电影若是同样采取平铺直叙的方式,将会十分乏味——这和B站的社群化的讨论氛围吻合。但纪录片走到了院线,反而隔断了观众的交流欲。
B站COO李旎在谈到为什么年轻用户愿意关注纪录片时表示:
“B站的用户非常年轻,25岁以下占主流,‘90后’用户占比90%以上,让纪录片文化在B站有了天然的土壤;其次是真实,年轻用户并不只喜欢幻想的东西,真实的东西一样喜欢;第三是B站的特殊氛围,同好可以边看边交流,获得的知识增值和情感放大都是数倍的。”
杨亮也认为“B站的特殊氛围”是极其重要的一点原因。
B站与主流平台有着重要区别的一点就是用户对“二次创作”的热情——“二次元人群热爱圈子,喜欢在交流中寻找同好。”杨亮说道。
“其实弹幕这种东西不新鲜,古代人便会在书籍上作出一遍又一遍的批注,和弹幕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因为你的弹幕是发在视频内容上的,就像你在看一个批注版的书籍。这在一定的程度上改变了视频的内容。而那些CUT则是比弹幕更深度的二次创作。”杨亮认为网友观影时表达出来的意见、还有自发的科普给予纪录片更加有趣的观影氛围。这是电视台、甚至主流视频平台都无法给到观众的体验。
B站的“特殊氛围”突然地成就了电视纪录片《修文物》,但离开B站,这种“特殊氛围”显然无法复制、迁移——大银幕说到底是主流文化,在主流的世界里二次元文化的那些热闹都会被湮没,B站的人群在三次元的世界里会找不到语境而感到沮丧,因此,也就不难理解如今《修文物》在院线市场里的清冷。
《修文物》的尴尬在于,其文本实际是主流文化,但有些古典气质而又偏小众,而其爆红的温床来自于亚文化。在大银幕市场,无论是中国还是好莱坞,其实都是主流文化的竞争之所,小众的、分众的文化产品能够找到知音,但一定只能是小规模的。如果把它做成小众的一次狂欢,一个社交节日,热闹与收益或许都能兼得,但如果想拓宽边界,在主流市场里去争取更多观众、更多关注并不是一个特别好的主意。
当然,刚刚获得了“中国十大纪录片推动者”称号的B站依然表示对纪录片发展的前景充满信心,并在结稿前给壹娱观察来发来了最新的回应:
“《我在故宫修文物》这样的题材登陆院线本身就是一个突破。它让我们的院线电影更加多样化。票房不是衡量纪录片这种类型的唯一标准和最终标准,社会影响和内容品质才是。同时,互联网会大大缩短中国纪录片观众的培育,我们对未来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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