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政府工作报告发布后，再看马云的“计划经济”说

虎嗅注：本文作者为南方周末资深评论员、财经专栏作家朱迅垚，本文首发朱先生个人微信公众号“吃瓜船长”（ID：nfzhuxunyao228），转载请联系出处。

2016年年底，马云在一次公开演讲中声称，未来计划经济将会越来越大。

这条新闻出来的时候，我正在和几个经济学教授喝茶聊天。教授们并未把马云的话当一回事，主流经济学思维下，“计划”似乎已经是一个活化石一样的古老词汇。我当时没有接话。长期关注互联网行业，我注意到，这其实不是马云第一次说计划经济，2015年时，他就曾说过。

我之所以未接话，原因在于——

一方面，现代经济学虽然经历几百年考验，但本质上仍然是一种基于经验的科学，而人类正处于一个与以往很不一样的信息经济时代，信息和数据的处理运用技术都在迅速进步，谁知道会不会颠覆以往我们的某些观念？

另一方面，马云的计划经济说，应当不是指那种传统计划经济，而是指基于大数据和人工智能技术成熟后的高效配置的经济机制，二者还是很不一样。

马云曾经公开批评过经济学家，经济学家也曾反唇相讥过，但从目前来看，马云所说的，至少在大数据、云计算、物联网和人工智能等方面的预测可能远远跑在了一些经济学家前面。

2014年，当马云首次提出，世界正在从“IT时代（信息技术时代）通往DT时代（数据技术时代）”的时候，中国估计还有很多人听得一脸懵逼，这么些缩略词儿，是不是忽悠人？那时候，大数据的概念刚刚被大众熟悉，但实际的运用还不够广泛，而人工智能、虚拟现实这些概念还不在大众视野范围内。那一年，虽然已经成立五六年，但马云领导的阿里巴巴旗下专门执行他对未来技术战略布局的阿里云全年的营收也没有超过10亿人民币。

然而，三年以后，马云的预测的确正在发生。如今的中国，不只是互联网行业，几乎所有做创业的、投资的以及做金融的，言必谈人工智能、虚拟现实，AR、VR、AI，这些缩略词儿比谁说得都溜，一个创业项目，要是跟人工智能沾不上点儿边都不好意思给投资人看。正在召开的全国两会上，小米雷军雷代表、百度李彦宏李委员、科大讯飞刘庆峰刘代表等互联网行业大佬的提案也几乎莫不与此相关。

市场的反应更为务实。阿里云前几天刚刚发布的最新季度的财报显示，这家中国目前最领先的大数据云服务巨头的营收同比增长了115%，达到了17.64亿美元，这已经是连续第七个季度维持在三位数的增幅。整个中国公共云计算市场的增速也达到了大概45%，而且未来空间不止于此。目前还只有10%的IT支出在云上，未来是个更广阔的市场。要知道，全球最大的云服务巨头亚马逊去年的营业额已经高达110亿美金。

- 阿里云营收数据 -

- 亚马逊AWS近年营收情况 -

最令我感兴趣的，不只在于这种数据的冲击，或者市场的这种扩张态势，而是这种扩张背后的原因。我想起了当时马云对数据时代的概括，他说，IT以自我控制、自我管理为主，而在大数据和云计算以服务大众、激发生产力为主。最近琢磨这句话，我突然悟到一些新的东西，这几年，大数据、云计算以及人工智能天天在我眼前飞，但我对它的触摸感并不深刻，更不用说大量不从事这个行业的围观群众了。

悟在哪里？在于两个字，“我”和“他”。传统的IT是皮，是表，是面，是我们每个人的自我释放，指向的是个人的自由，但造就每一个自我的骨和肉是“数据+计算”。

我们在社交网站、社交工具、互联网产品上获得了最大自由，我们获得自由而不自知，但这些工具和产品集中了万千个我，对于上帝视角的主体来说，就是万千个“他”，而这些他可以进行无数个排列组合，从而形成对经济社会运作真相的真实呈现以及模拟。

显然，这种技术就可以为经济社会的运营者如政府、企业、社会组织所运用，从而精准地提高世界的运转效率。概括地说，上一个信息时代更像一场个人解放运动，而未来的数据时代更像一场社会生产力的解放运动。

听上去很抽象，但在实际的经济社会运作中就很容易理解。从目前国内一线大数据和云服务提供商的经验来看，他们已经在很多领域实现了“提高生产力”。

比如，对制造业工厂来说，次品率、良品率与企业能否盈利息息相关，很多制造业，如光伏产业、汽车行业、机械行业已经在引入大数据分析能力，以提高良品率，降低次品率。阿里云曾有过帮助一个光伏企业成功提高良品率一两个点，一年增加营收过亿的经典案例。

此外，大数据和人工智能技术也已经应用到了交通治理、城市规划等公共领域。比如，杭州的交通拥堵全国闻名，在试用了ET人工智能技术后，就可以对整个城市的交通状况进行全局实时分析，自动调配公共交通资源，修正交通运行中的一些Bug，最终提高了杭州的交通效率，减少了拥堵。

- 杭州开始用人工智能ET治理城市 -

概而言之，上一个时代人类做到人和物连接，人和物的实体被抽象成了无数种数据，而下一个时代则需要把这些数据显示重新组合排列，应用到另外的领域中去。所以大数据云计算的应用已经从游戏、电商、移动、社交等互联网行业向制造、金融、交通、医疗以及公共管理等传统行业转变了。

把整个逻辑理下来，对马云的计划经济说应该就能理解了。马云说，数据是对未来的研判。由于人类行为的复杂性和很多时候的非理性，数据未必能够完全预测未来，这也是为什么人类绝无可能因为有了大数据技术和云计算能力就能准确预测经济走势和商业趋势。

但数据能够精准总结过去是一定的，有了精准全面的大数据，人类预测未来的能力也会提高，同时，大数据和云计算作为基础技术服务会带来整个社会运作组织效率的提高，从而能够大大加快技术升级的进程。

由此，或许就能明白，几天前的两会政府工作报告中的这段重要表述的来由。在“以创新引领实体经济转型升级”的部分，报告说：

“大力改造提升传统产业。深入实施《中国制造2025》，加快大数据、云计算、物联网应用，以新技术新业态新模式，推动传统产业生产、管理和营销模式变革。把发展智能制造作为主攻方向，推进国家智能制造示范区、制造业创新中心建设，深入实施工业强基、重大装备专项工程，大力发展先进制造业，推动中国制造向中高端迈进。”

2016年的两会报告也说到了大数据、云计算、物联网，但是，当时的提及只是作为十三五规划的一个点，前后没有逻辑关联。但今年的报告在这块的提及有很丰富的内涵。

在我看来，今年政府工作报告在经济领域的核心关键词就是实体经济。

怎么推动实体经济？除了督促加强金融监管引金融之水到实体经济外，最关键的就是要重振制造业，而重振制造业的几条关键点中，高层把大数据、云计算、物联网、智能制造放到了很重要的位置，甚至单独一段阐述。用大数据和云计算的力量去推动新技术、新业态、新模式，推动传统产业变革，这就是顶层设计赋予数据和计算技术的使命。这也说明，高层非常清楚数据和计算将会给中国制造带来很大的可为空间，并将大力推进。

马云三年前的预测对了，政府工作报告的这段表述意味着中国的云计算行业将会迎来一个新阶段。他现在又提出五个新——新技术、新能源、新金融、新制造、新零售。这五个新，到底新在哪里？在我看来，就是大数据云计算将作为基础技术对传统行业，包括金融、零售、能源尤其是制造业进行实质性的生产力提升。

可以肯定，传统行业尤其是国企央企以及政府部门接受大数据技术的速度将会大大加快，国内外数据服务商的竞争势必也更加激烈，但这个行业总的盘子一定会越做越大。人工智能本就在风口，加上这把火，不知道能不能倒逼仍然处在原始管理时代的传统领域产生根本性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