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的名义》首播，13年来首次解冻的反腐剧透露了哪些风向？

文//红拂女 编辑/曹乐溪 吴立湘

主演没有“鲜肉”、讲的是反腐的官场故事，刚在湖南卫视首播的《人民的名义》与被它接档的《因为遇见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后者是集狗血、奇情、虐恋于一身的悬浮剧，恶毒女配令观众欲罢不能，收视一度冲上了2.6%。而接档的《人民的名义》呢？收视在1.52%，开了一个好头，不过其网络点击量多家合计刚过4500万，其综合市场表现不禁令人担心。

自2004年总局颁布“反腐、涉案剧不能登陆黄金档”以来，这是首部“解冻”的反腐大剧。不仅解冻了，还一跃登上了湖南卫视的黄金档，坊间盛传湖南购剧方负责人，曾亲赴拍摄现场表示“一定要把这部剧拿下来”，更加剧了这部剧的神秘气息。

该剧的编剧是周梅森，说到反腐剧，永远绕不过他的名字：从《绝对权力》提出权力本质的讨论，《国家公诉》探讨人治与法治，到《至高利益》展示基层中国的复杂性，《我主沉浮》则窥探国家与资本市场改革，每一部都是格局宏大，寓意深刻。

而周梅森可能没有想到，十余年前已经宣布封笔的他，会在2014年底被最高检影视中心专职副主任范子文上门约稿，两个早在《国家公诉》就合作过的老搭档，终于在2017年献上了这部《人民的名义》。而且直接反腐反到了“副国级”贪官。

反腐一直是影视作品的敏感题材，为何在这个时间点解冻？国产反腐剧的十年，究竟经历了什么？

为查贪腐，陆毅在戏中用坏12台印钞机

编剧周梅森已经近十年没有写过反腐剧了。2004年，广电总局下达指示：因为数量泛滥和编剧粗糙，反腐剧被整顿，从此不能登陆卫视黄金档。

《国家公诉》《绝对权力》都是响彻一时的反腐剧

当时的观众对反腐剧尚不陌生，《苍天在上》、《大雪无痕》、《省委书记》、《生死抉择》，都是收视率很高的反腐大剧。但继2003年的《国家公诉》之后，周梅森已经八年没有写过检察官的故事了。

“我的政治小说越写越多，而腐败依然存在，简直就是对我们写作者的嘲讽，我失望透了。”周梅森曾表示。如果不是最高检三顾茅庐找到他，他也无意重操旧业。

周梅森的老朋友范子文是最高检影视中心的专职副主任，像反腐、涉案这种特殊题材的影视作品，一般都由最高检、或公安部直属的金盾文化中心等机构和部门（俗称“公检法司安”）牵头，联合社会化的民营影视公司一起打造。

决定启动《人民的名义》，总局政策风向变化已经再明显不过，但政策是政策，市场是市场，找投资仍是难事。据了解，有同行曾建议总制片人李路，这样的题材投个五六千万就行了，回本真的困难，但最后，在联合了高亚麟等五家民营公司同担风险后，投资最后追加到了1.2亿。高亚麟甚至放出豪言：“已做好赔本40%准备，但一定要投这部剧”。

1.2亿在现在当然不是个大数字，但对于这个已经十年没被市场检验过的类型剧来说，这是一个相当冒险的决定。

尽管周梅森笔力依旧过硬，但十年过去了，审查细则的变化也天翻地覆，还得靠经验丰富的从业者摸着石头过河、亦步亦趋。例如，该剧最大的噱头“出现副国级干部”，要用怎样的方式来呈现？

有爆料称，这位副国级干部在剧中以电话而非真人的形式呈现，原本已找好演员饰演这一角色，但基于种种客观原因，最后修改了剧本。这一爆料目前片方没有回应，但若此事属实，说明反腐剧虽然开了个新头，但绝不是豁开了一个大口，表达空间仍然十分有限。

范子文也曾在采访里隐晦表示：“因为是艺术作品，我们还是用艺术手段呈现，剧中这些副国级贪官没有具体写身份和官衔”。

尽管空间有限，但从已播的第一集来看，该剧的尺度确实相当惊人。最新的反腐成果例如拍苍蝇、打老虎、海外猎狐等“行业黑话”在剧中有不少体现。

而“汉东”省省委官官相护的积习、层层报批、必须按步骤行事、抓人，使得陆毅饰演的反贪队长蹲守抓人的布局一波三折、频频受干扰，有人说官场陋习，“要想办砸一件事情，就是多请示、多汇报”，在这部剧里被体现得淋漓尽致。

剧中的贪腐官员也都有明确的原型，包括家藏2.3亿的原煤炭司副司长魏鹏、“亿元水官”河北北戴河区供水总公司原总经理马超群等，剧里都有影射，观众看了也会有大快人心之感。剧中还有一些细节，均取材于现实生活，例如陆毅为了清点某贪官家里的现金，竟用坏了12台验钞机。

除了这些反腐剧的底色之外，《人民的名义》还去除了最近几年对国家干部形象的描绘趋于脸谱化的设定，例如张丰毅饰演的省委书记，天天健身、还要求员工一起健身，生活化气息相当浓。

第一集里的“汉东省人民检察院”里的两个年轻侦查员，还会掐着表倒数下班时间，接着被柯蓝饰演的上司调侃，这些生活化气息极浓的场景，在过去的反腐剧里较为少见，也彰显了特殊题材表达空间的一步步扩大。

反腐题材如何一步步解冻？

复盘这十三年来反腐题材的风向变化，就会发现，反腐剧的“解冻”，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2012年，王志文主演的电视剧《青瓷》播出，即使不是常规的反腐剧（主线故事是商战），但剧中对官商关系的描写却入木三分，该剧的原著小说作者是前拍卖行老板，民间对权贵和资本勾结的想象，他都亲身经历过，该剧在当时也引发了剧烈震荡。

《青瓷》

不少历史正剧中也有反腐元素体现，例如《大明王朝1566》，主线故事就是贪腐奸臣严嵩的倒台史；同是张黎执导的《走向共和》里，北洋水师失败的根源，也是贪腐；2014年的《北平无战事》里“不可说”的某大人物，在剧中也是全程听声不见脸。

当代反腐话题的解禁也发生在这个时期。

《北平无战事》

《北平无战事》的编剧刘和平记得很清楚，当时为了保证片子能在预定的时间播出，还走了一趟审查的“绿色通道”。在总局给到的15页审查意见中，“大部分意见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关于反腐的意见，一条也没有。”

另外，2015年的春晚有3个涉及反腐的语言类节目，反腐题材比重之高相较其他年罕见。其中苗阜、王声的相声《这都不是我的》尺度颇大，相声中讲了某领导经不住诱惑收受贿赂，直接披露了行贿细节，包括收受钱款、房子甚至还有情妇等等。

2015年5月，《刑警队长》在江苏卫视、重庆卫视播出，成为了10年来首部在省级卫视黄金档播出的涉案剧，之后，《后海不是海》、《湄公河大案》、《谜砂》等涉案剧陆续解禁。《后海不是海》中刻画了一个生活中越挫越勇、有过错误和弱点的离职刑警，这在过去清一色展现高大全的英雄形象作品中，显然不可想象。电影《湄公河行动》更是创造了在公安厅拍摄的记录。

同年7月，反腐剧《打虎上山》在山西开机，主演卡司有印小天、杜志国、张志忠等；陈道明主演的经典反腐剧《黑洞》，也被金英马影视宣布改编为电影。

审查的口子确实是在从业者不断的试探中、一点一点放开的，反腐剧也是如此。

《苍天在上》，一号反派官级到了副省级；《大雪无痕》，突破了省委领导不能变坏的禁区；《高纬度战栗》尝试探讨造成腐败的制度和人文环境因素。

当然，并不是说反派官级越高、反腐剧质量就越好，而是从创作者表达的角度来看，越大的表达空间，越有可能创作出真正反映现实、鞭辟入里的“官场现形记”。

解冻之后，国产反腐剧要复苏却是难上加难

尽管社会大环境和市场都已经积极迎向了反腐剧，但已经“娱乐至死”多年、越来越趋向短平快和轻量级的国产剧市场，对这一题材的作品还“耐受”么？

《人民的名义》主演陆毅曾在采访中表示，“在别的剧组我是年龄最大的演员，在这部剧反而成了年龄最小的。”

是的，这是一部主演平均年龄在70后的“中老年电视剧”，没有小鲜肉小鲜花，没有“国民校草”也没有“国民老公”，可能连爱情线也没有，似乎跟一切当下流行的娱乐化元素统统绝缘。

中老年观众是这部剧的目标受众，目前的收视成绩实属应当；不过，该剧的网络播放量，却不如卫视平台可观。直到播出的前一天，确定的、已对外公布的网播平台只有PPTV一家，播出当天和第二天，搜狐视频、优酷、腾讯视频才逐渐加入宣传播放的阵营。

这几家网播平台目前对这部剧的待遇不错，都已经给了首页的推广位，但播放量目前合计在4500万左右，量级与其他大剧显然无法比。也没有常见的“XX小时破亿”的“破亿版海报”出现，该剧在网络群体中的受众面仍然还有待扩展。

其实，在播出平台选择上，《人民的名义》借着湖南卫视已经迈出了拥抱年轻人的一步。小娱注意到，该剧的宣传团队也有尝试做一些微博、微信大号的新媒体铺排，还有做倒计时播出的定制海报等等常规的宣传步骤，例如剧方提供给新媒体的文案，走的是“回忆杀”的路线。

“贝儿爸爸”、“夏东海”、“肌肉张丰毅”，都是互联网上很火的热门话题。

“30余位老戏骨”、《建国大业》《建党伟业》、“厉害了我的老干部”，既有回忆杀又有流行网络热词，为了向年轻人安利这部剧，也是很努力了。

不过，这些靠近年轻人的努力，效果比较一般，同是新媒体投放，和《人民的名义》有关的微博，阅读量只有几万，评论和转发都只有几百条。而再小的IP剧，只要牵上流量、鲜肉，评论和转发都是奔万去的，对比十分鲜明。

种种宣传都没法针对剧情本身来做，这或许是该剧与现在市场上所有电视剧的最大区别。就连去年的《中国式关系》，都还能调侃陈建斌饰演的离婚官员呢，但这部《人民的名义》，是真正的严肃作品，调侃的空间几乎没有。

其实，从该剧本身来看，已经做了很多接上现在年轻人审美的努力，例如陆毅饰演的检察官，制服之外，常着帅气的皮衣衬衫，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十足一个标配潮男。据悉，陆毅带了三大箱自己的衣服进组，而剧中饰演女企业家的胡静甚至自费采购服装做造型搭配。

而且，该剧中的三条线，第一部分说的是腐败对人民的伤害；第二部分是政治线，主要围绕腐败案，讲述各个层级的官员在政治层面的斗争；第三部分则讲一个普通工人家庭在大时代下的种种遭遇。

这说明，该剧在努力地向观众传达一个信息：反腐绝不仅仅只是国家的事，更与每个人息息相关。

正如主演陆毅说过的，反腐是当下社会的重要事件，更是老百姓所关注的话题。《人民的名义》只是一个开头，接下来，希望能有更多真正观照现实的好作品不断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