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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刺猬公社 (ID:ciweigongshe),作者:石灿,编辑:园长,题图来源:视觉中国
8月29日,东方甄选终于在淘宝开启直播卖货,一些股东对此期盼已久;傍晚18点左右,销售额已突破1亿元。
促成东方甄选选择进入淘宝生态的原因有很多,与抖音的摩擦、行业的变化、淘宝的接纳……但从东方甄选CEO孙东旭在2023财年年报的业绩交流会上的表述看,东方甄选是在产品力、组织力、内容力、供应链都达到一定水准后,做出的选择。
我们也能清晰地看到,东方甄选已经全面推进“多渠道布局”策略,自有渠道为东方甄选App,下一步启动会员制;外部渠道是抖音和淘宝,获取外部商业效益。
战略背后是1000人左右的团队人员结构,细分类看,产品、供应链、商务团队一共300多人,主播团队几十人,其他人隶属于技术、内容团队,也是他们让东方甄选整个财年实现净利润9.7亿元。
从刺猬公社对东方甄选的了解来看,这是一家在人才招聘和用人标准上极为克制的公司,人数规模不算大,管理层没有搞人海战术。当他们能向外扩张其他渠道时,离不开内部人才数量的提升,包括组建团队去做淘宝直播。
东方甄选选择的“多渠道布局”并不罕见,直播MCN机构,正在和平台“解绑”,甚至已经有很好的参考对象——电商总部位于杭州的交个朋友。
一
在较长的时间里,交个朋友内部认可的唯一对手是东方甄选,如今,东方甄选陷入了交个朋友此前的“流量循环”之中:当生态灌输的流量池告急时,只能在流量平台之间交替迁徙。
二者均是意识到自己在单独平台绑定过深造就了如此的结局,开始自行更改合作规则,与其他电商平台进行合作。对于一家强调理性规则的平台而言,生态内部是没有“一哥”的,只能有“头部”,“一哥”是一支独大,“头部”之间可以竞争。
这种变化直接指向了MCN机构与平台的关系:没有某一种类型的关系最好,只有不断寻找最合适的关系类型。内容电商发展早期,内容电商平台与MCN机构的关系类型几乎都是“入股式”。
早期代表是微博,它看中了一些MCN机构,便进行投资,想要通过自有平台的流量优势,直接灌溉MCN机构。但是,MCN机构在业务能力上往往是接不住平台巨大的流量的。如此,也很容易产生派系利益,不怕有山头,就怕有山头文化。
山头文化产生的底层劣势不是利益分配方式固化,而是惰性思维,一旦不想奋斗了,一旦竞争消失了,内部创新也就消失了。这就是市场竞争和企业家精神的底层动力,生如此,死也如此。后来,入股式合作被慢慢清退。
此起彼伏中,微博早期把美国的MCN机构模式引入中国并落地时,也有MCN机构拒绝了入股式合作方式,而是选择多个平台进行布局,但是,那时MCN机构的发展尚未足够成熟,运营能力并不是重点工程,内容能力远远大于运营工作。这也意味着在一家中小型MCN机构的人力部署中,大多数人会被放到内容创意和内容生产上。
该时段,平台强调“个体文化”,并没有注重平台的权力,而是把足够多的权力下放给MCN机构,同时,平台也没有更多义务去服务MCN机构,平台和MCN机构在内容爆款、货品爆款上共谋而成的结果的随机性就会很强。
二
这种情况发生改变是由两座城市的两家明星企业促成的,时光滚滚向前时,不同阶段,各自代表了内容电商不同的发展高峰。
第一个是杭州的阿里巴巴,特别是淘宝。它在2016年高调宣布开启内容电商浪潮后,以薇娅和李佳琦为代表的主播开始浮出水面。淘宝系主播,或者叫内容电商生态,最重要的不是主播,而是运营能力。
运营能力通常要考察一家MCN机构的主播、运营人员、数据人员、选品人员等等岗位的底层主导性。由于该套体系很强调结果,人们会不断纠正自己的工作,最终带来极大的结果回报。这个过程中,也就诞生了各种各样的数据报批表,有人因此厌烦阿里的运营风格,但它确实给商业行为带来了积极的价值,至少它让过程变得可追踪和可查询。
这就是小红书、快手等等后起之秀在2023年不断追捧的“电商营销要从玄学走向科学”的经验来源。当然了,这种经验要在其他平台落地,有一个很现实的因素是,阿里系人才外溢塑造的,并非一个平台通过培训学习就能得到的能力。
淘宝主导的内容电商阶段大致可归类在2016年~2021年,开始是自产主播的崛起,衰落也是自产主播的陨落。
这段时间,出现了巨大的权力交替期,也就是北京的抖音迅速崛起的空窗期。2016年至2021年,抖音一直在践行“物找人”的底层逻辑。
2021年,它从“内容找人”“人找人”,大步迈向“货找人”。标志性事件是当年4月的罗永浩在抖音开启的直播卖货,巨大的明星效应让罗永浩、交个朋友与抖音名利双收。
淘宝和抖音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有战略同盟关系的,淘宝的人曾对澎湃新闻说,“我们跟抖音之间是很好的合作伙伴。”
它们的竞争对手是“老死不相往来”的腾讯系公司或平台,比如快手、京东、微信。在不同场合和时间段,他们之间都有过擦枪走火的舆论明战、商业暗战发生。
不过,抖音从一开始就意识到,自由独立发展才是正道。早期发展自己的电商时,并没有直接碰撞市面上的任何一家电商平台,而是用“兴趣”来定义自家的电商形象。它是有自我定义的能力、土壤、逻辑和空间的。
抖音的一大擅长点是制造明星,电商明星、游戏明星、秀场明星、体育明星……这套垂类挖掘KOL的体系,原先最擅长的平台是微博,如今被抖音发扬光大,让其更上一步台阶了。
于是,我们看到了后来的小杨哥、董宇辉、广东夫妇等等超级电商主播。我们看不到的是他们背后巨大的运营能力,包括了供应链体系、主播体系、工种体系和强悍的老板支配性。这些公司的人员构成往往是由一个极具个人魅力、独断能力的老板作为掌舵者,把控大船的前进方向和速度的。
归纳来看,这套体系想要得到持续发展,是由超级主播、超级货盘组成的,场景不是必要的,可更换。其中,超级主播又占据了更重要的位置,它是超级内容的核心来源,超级货盘和超级主播,甚至超级场景都为了超级内容而服务。
抖音电商把此逻辑称作“FACT+S全域经营方法论”。对于MCN机构而言,一旦平台策略发生变化,就会立马跟上,新的人才紧随而上,不合适的人会被淘汰。在整个抖音系电商生态圈中,核心驱动引擎不是某一个商家或者某一个人,而是平台。
这种模式类似于平台中心制的权力驱动,平台是超级大脑,所有的生产要素都要围绕平台而调动,平台不会直接通过培训、指导等方式塑造MCN机构的动作,而是通过规则告知和支配MCN机构的行为。
在最大程度上减少动作带来的摩擦,尽可能让规则把资金、人力、资源、流量汇聚平台的漩涡中,MCN机构的逐利性和虚荣感会在一次次的爆款和胜利中被满足,然后以此提升自身的工作要求,否则就会被这艘大船抛入深海。
这是许多MCN机构共同表达的一个情绪共鸣:抖音系的MCN机构太拼了,市场的繁荣与竞争之激烈同时出现。
三
繁荣会传导到个体身上,他们去租更大的房间、去购置更多装饰品、去探寻更加真切的自己;激烈也会传导到个体身上,他们凌晨才下班,他们脸上爆痘,他们内分泌失调,他们顶着黑眼圈也要熬夜运营数据。
硬币的两面让人看到希望,也让人绝望,最终还是要回归到自身的存在主义需求上。
抖音的电商时代,平台与MCN机构看似有很深的联系,但实际上,距离感很强,彼此的底层关系链条不是人际关系,而是利益需求。因为在过去平台电商时代中,人际关系往往优先于利益共同体,混淆了利益至上的第一准则。
许多MCN机构的老板把抖音视作一个能独立成长的原野,把老派平台视作水山相隔的山头,原因就在于,能用规则制度解决的事情,绝不用人际关系解决。
这样会让事情得到最高效的处理,但也会让商业的冰冷面体现出来。对于一个雄心壮志且理性的创业者而言,规则大于人情是不得不的,且必要的选择。规则在前,人情在后,看似缺乏人情,其实是维系团队长期发展的有效工具。
运营能力和内容能力超脱于创作者后,不断得到涌现,其背后是核心创业者在强规则和强人情之间做出的抉择。但是,对于东方甄选而言,它是如何权衡规则与人情的呢?这种权衡的结果会如何影响它在抖音与淘宝的发展?
要回答这个问题,得要知道东方甄选的起家之地抖音与淘宝之间的关系:抖音与淘宝可以说是互为彼此的“梦中情人”。
抖音缺乏淘宝的货盘体系、供应链体系和快递体系,所以,抖音快马加鞭,不断在货盘、供应链和快递上下功夫,全面走向货架电商时代,甚至会进化出独属于抖音风格的货架电商时代。
淘宝想要抖音的流量,或者说,淘宝一直都缺乏的安全感都源自流量供给不足的问题,从微博到抖音,淘宝都盯紧了流量森林的变迁。以前可以通过投资并购的方式获得内容与流量,如今,淘宝的打法并没有本质差别,东方甄选、罗永浩(交个朋友)等等新淘系主播的发家之地均在外部平台,均通过资源协议的方式入驻淘宝,有“摘桃”之嫌。
但这也暴露了淘宝的一个短板,原创超级主播的能力减弱。那么,淘宝自己培养套系超级主播的土壤还有多厚呢?
要回答这个问题,得回顾淘系超级主播的成长路径:它们都是计划商业行为的产物,通过赛事选拔,逐步培养,资源灌溉,蛰伏耕耘,最终出圈,然后把圈外的流量反哺给淘宝生态。淘系的这种计划是在“货”与“场”足够充裕的情况下,对“人”进行的填补,淘系的第一基因是“货”,造货的能力是第一优势。
抖音系的计划与淘系的计划不同。它的优势在于“内容”。“人”“货”“场”三要素在抖音的排序是“人”“场”“货”,人最重要,场景和货品都是为了人生产内容而服务的,当三者并驾齐驱时,最终会构成抖音短视频的基本内容要素:声音和视频。
淘系对三要素的排序产生过两次变化,2016年至2021年是“货”“人”“场”,2021至2022年是“货”“场”“人”。这种调整有被动的成分,也有主动的因素,而“货”一直在第一位,由“货”匹配价格,由“货”匹配主播,由“货”匹配内容。
而“货”在数字化的过程中变成了商品数据化的流通过程,商品数据为算法系统服务,不过,在淘宝内容生态中,推荐机制依旧以商品为主,用户尚处于“搜索—发现”的处境中。这就出现了我们看到的许多大主播进入淘宝直播后的一个奇怪现象:造势造不出“大势”,卖货难卖出“大货”。
2023年,淘宝继续在“人”层面加大力度。这里的“人”可以从创作者、用户和商家三个维度理解。从淘宝的内容激励规则来看,它还是把创作者的主要侧重点寄托于整个已经发展成熟的MCN行业,也就是站外已相对成熟的大号主播。
他们要承担起构建和连接淘宝生态内供应链与平台、用户与平台、商品与用户之间的多层重叠关系。初级的主播要承担谈判者、售卖员、内容生产者的角色,高级的主播还会扮演陪伴者、文化符号的角色。
“多边网络效应”是许多主播梦寐以求的角色关系目标,但真的能实现的主播少之又少。
四
MCN机构是渠道中的渠道,连环作用覆盖消费人群,跨平台联营是MCN机构横向扩张的“救命稻草”,把路走宽,而不单单是把路走深。如今,东方甄选的学习对象成了交个朋友。毕竟,后者确实有实力在财报中称,“调整后净利润约人民币9500万元”“本集团……成功实现了抖音、淘宝和京东三平台的跨平台运营,推动新媒体服务业务板块收入大幅增加。”
赚的钱不多,但模式可取。
超级MCN入驻淘宝能获得多方效益。首先是品牌效应和光环,示范性作用,吸引内容达人入驻淘宝,释放淘宝的内容决心。同时难度要大很多,MCN机构之间的竞争也是超级商业公司之间的竞争。
可以把超级商业公司粗浅拆分成上市公司、未上市公司两大类别,交个朋友、东方甄选、遥望科技代表了前者,它们拥有的资本实力、人才储备、货源能力和视野雄心是经过了资本市场验证过的,但也需要更加重视资本市场的凝视;无忧传媒、美腕、辛选等公司为代表的后者,它们的优势在于“轻松”,没有那么多包袱和负担,在巨大的资本压力面前,可以更加迅速地做出商业决策与判断。
从目前市面上跨平台发展的MCN机构来看,上市类公司成为了主力军,东方甄选、交个朋友、遥望科技这三家中,前二者均从抖音起家,后者原本盘踞快手,而后直捣淘宝。有趣的是,他们登陆淘宝均在一年内,而且,他们都是超级头部MCN机构。
内部原有的商业格局主导者,比如美腕、谦寻等等老牌淘系MCN机构,要面对平台主动引来的竞争者,行业一直在猜测李佳琦什么时候“出淘”跨平台直播。其实,李佳琦已经“出淘”了,因为他的直播内容也会同步到微博,而行业更想看到的是,他出现在非“淘系”平台上。
分分合合,合合分分。超级主播的动作一向是电商行业的风向标,人群的迁移也意味着金钱和主导权的迁移,在互联网平台内容化浪潮下,淘宝此轮的竞争远远超过了与传统电商平台的竞争,它正在开启一轮更为全面和彻底的电商战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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