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人不敢吃鱼了

在韩国首尔最大的海鲜中心鹭梁津批发市场，现在随处可见这样的横幅标语：

“我们的海鲜是安全的！”“不要轻易相信虚假谣言！”

即便市场和政府官方不停做出呼吁，韩国民众还是更愿意相信自己。

这是日本开始排放核污水后的第一个周末，整个鹭梁津市场格外萧条，蹲守一整天都见不到几个顾客。

鱼贩们坐在各自的摊位前无聊地刷着手机，偶尔相互交谈，焦虑情绪不断蔓延。

而就在日本排核污水的前一天，上周三晚上，鹭梁津迎来了最后的疯狂，各个摊位前都人头攒动，提供生鱼片的餐厅门前大排长龙。

“在听到明天日本要排核污水的消息后，我几乎没犹豫，叫上闺蜜就一起来了。”26岁的李娜妍（Lee Na-yeon）说。

“我很爱吃生鱼片，是这里的常客，但下次来就不知道要什么时候了。”

大部分韩国百姓都是这种想法，短短几天之后，从首尔到釜山、仁川的海鲜市场、海味街，顾客都消失了。

另一方面，韩国政府也试图通过各种方式向民众证明海鲜的安全性。

总统尹锡悦率领官员们带头吃鱼，有议员甚至在巡查海鲜市场时大喝鱼缸的水，“这不就是正常的海水嘛！”但并没什么用。

一、首尔、仁川、釜山：海鲜市场大萧条

8月末9月初，原本是韩国海鲜市场的大旺季，因为中秋假期即将来临，主妇们会结伴来进行大采购。在有些沿海城镇，还会举行秋季海鲜庆典，庆祝新的捕捞季到来。

今年这个时候，似乎一切都不一样了。

首尔城西的麻浦农水产品市场，一位摊主用手指扫了一下空旷的市场，“一眼就能数完，一共只有六个买海鲜的客人。”

麻浦市场商会会长郑亮浩（Jung Yang-ho）接受媒体采访时无奈地说，自己在这里做了25年生意，从没有见过如此萧条的场景，即便疫情这几年也没到这般境地。

有店家算了一笔账，“2020年，我们店的营业利润2100万韩元，2021年跌到1400万韩元，去年又降到1100万韩元。”

这是这个行业的普遍曲线，他们原本的客户大头来自学校、酒吧、餐馆，这些公共机构因为疫情停止供餐，“但现在是所有人都不敢吃鱼了，我们面临的形势比当时更严峻。”

偶尔有客人来买鱼，也会问半天，“这条是哪里产的？国内养殖的？离日本够远吗？”

突如其来的萧条，也波及到韩国许多以新鲜水产为卖点的餐厅。

在首尔城东区，一家烤鳗鱼店的老板李在石（Lee Jae-seok）就非常焦虑。当下可能还有客人上门，抱着“这批鱼还没被污染，赶紧最后吃一顿海鲜”的心态，但可以预见的是很快就不会有人来光顾了。

“这不仅仅是几家店的问题，而是关系到整个海鲜行业，从捕捞、水产市场到餐厅整个链条，都会产生连锁反应。”

李老板说，最让他担心的是长期影响，“即使辐射水平在安全范围内，顾客还是会犹豫，要不要吃海鲜。”

“我们的鱼不是日本进口的”

在韩国沿海城市仁川，著名的海鲜胜地月尾岛，这里的美食街上有数十家餐厅，包括好几家生鱼片店。

今年暑假期间，这里的生意非常红火，但随着日本排放核污水后，美食街人气直线下滑。

许多其他类别餐厅为了减少损失，将菜单中的海鲜划掉，重心放到其他食材上。

而专营生鱼片的餐厅就很绝望了，有的老板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已经准备把店改成刀削面馆。

二、总统府菜单全是鱼，议员喝鱼缸水被批作秀

港口城市釜山也遇到了类似的情况。

当地的札嘎其海鲜市场更早受到影响，从几个月前日本宣布要排海时，人流量就开始减少，商贩的收入相比去年同期锐减了一半。

“今天一天没有一个顾客，在过去几年里，正常一天我能卖出40万~50万韩元”，一位金姓鱼贩透露，“这个市场里其他摊位今天也几乎没有顾客。”

这一影响的确不是从日本排污那一天才开始的。根据韩国国家统计局的数据，从去年年初日本宣布将执行该计划后，韩国的海鲜消费量已经连续六个季度下降。

刚过去的2023年第二季度，韩国新鲜海鲜产品的总消费量相比去年又下降了9.8%。在釜山市场中，7月份每公斤鱼均价相比去年同期下降了34%之多。

那么韩国现在到底有多少从日本进口的海鲜呢？

今年上半年韩国从日本进口水产品10710吨，仅占韩国水产品进口总量的2%。

但就是这小小的2%，足以让大多数韩国食客的信心动摇，他们也会怀疑在核污染水排海后，韩国自己海域的水产也会受到影响。

根据韩国消费者协会最近的一项调查，92.4%的受访者表示，在日本排海后将减少海鲜的消费。

韩国官方一再呼吁“我们的海鲜是安全的”，并开始着手于实际的补贴政策来刺激消费，比如从下个月开始，以代金券的形式向消费者提供30%的返现等等。

更大的力挺来自青瓦台。

韩国总统尹锡悦正在身体力行向民众做出示范，证明海鲜依然能吃，而且依然很好吃。在上周与韩国总理的每周惯例会面后，他们的工作午餐就以海鲜为主。

青瓦台在一份声明中表示，从上周一开始，连续一周在龙山区总统府食堂午餐菜单上提供韩国海鲜产品，“希望我们的人民毫无顾虑地食用本国安全的海鲜产品。”

菜单中包含比目鱼、石斑鱼刺身、济州烧带鱼、凉拌海螺、海鞘拌饭、糖醋石斑鱼、海鳗鱼饭、黄油烤鲍鱼以及烤鲭鱼等。

总统室随后还发布媒体公告称，员工食堂当日的就餐人数为平时的1.5倍，很多职工取消了外出就餐计划前往食堂，额外提供的生鱼片餐碟还提前售罄。

尹锡悦政府在近几个月里一直试图通过类似的宣传来缓解公众的担忧，有时会用力过猛，比如在不久前出现过非常夸张的场景：

6月30日，国民力量党多位议员视察首尔海鲜市场，议员金英善在路过一个摊位时突然停下，用手舀起鱼池里的海水连喝了几口。

她边喝边和同行的其他官员、媒体说：“这不是可以喝嘛？都来尝一尝吧。”

另一位议员柳成杰马上反应过来，同样用手舀着喝，高声附和道：“这完全就是海水啊，咸咸的。”

这一幕让韩国民众惊呆了，在野党韩国共同民主党借机讽刺：“（这一行为）恐怕连鱼池里的鱼看到都会觉得很荒唐。”

三、海鲜销往大企业，学校食堂也不放心

政府官员们自己吃鱼、作秀，民众也就看个乐；但很快尹锡悦政府就开始试图通过各种手段“请大家吃海鲜”，这就让韩国民众大为不满。

上周晚些时候，韩国执政党国民力量党、全国水产合作社联合会联手三星Wellstory、Ourhome、现代绿色食品和CJ Freshway等企业餐饮服务商，宣布为了鼓励国内海鲜消费，在公司餐饮服务中加入更多海鲜。

大财阀们身先士卒，现代重工（HD Hyundai）鼓励旗下5.5万名员工消化掉今年在韩国海域捕获的100吨比目鱼和鲍鱼。越来越多的大企业正在加入这一取餐队伍。

另一个消费重心则是军队，韩国政府表示，将向约50万名士兵提供更多韩国海鲜。

更多韩国民众关心学校是否会受该政策影响。为此韩国教育部强调，目前全国有11843所中小学的膳食服务中明确不使用日本海鲜。

即便如此，家长们仍然担心学校食堂里的本国海鲜也不安全，越来越多的孩子开始带便当而不吃集体午餐。

为了缓解民众的恐慌情绪，韩国政府一再向公众保证在国内流通的海鲜的安全性。

在日本开始排核污水后，韩国禁止从福岛等日本八个县进口海鲜，其余日本17个县的进口海鲜都会进行严格的放射性检查。

根据统计，海洋水产部今年已经分配了至少640亿韩元（3.5亿人民币）预算来刺激国民海鲜消费，但这些措施都很难短时间拉回民众的信任，毕竟食品安全是民生头等大事。

“即便专家声称海鲜是安全的，我们也没法忽视这些担忧，不论它是来自国内还是日本”，一位两个孩子的母亲这样对媒体说道。

“我不相信他们说的话。”

部分资料来自：koreatimes、美联社、RFI、央视新闻、半岛电视台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外滩TheBund （ID：the-Bund），作者、编辑：Cardi 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