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众筹再爆丑闻，玩家的钱怎么又被坑了？

虎嗅注：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白鹅纪”（baieji666），作者： Pharisees，虎嗅获得授权转载。

欧美游戏圈近来可以说是大戏连台“精彩”不断。而最新的事件是上周，一位名为Tariq Lacy的游戏开发者在Kickstarter众筹游戏项目Project Phoenix的官方Facebook上发了爆料文章，指控制作人由良浩明挪用了众筹得来的资金，去开发另一个名为Tiny Metal的游戏，一时间在网络上引发了轩然大波。

下面就让我们一起去了解一下Tiny Metal和Project Phoenix都是啥游戏，事件的经过和真相到底是什么，以及为什么又是Kickstarter？

1. 事件始末

“UNTIES”是索尼音乐娱乐（SME）公司新成立的发行商，专注于在多平台上发行轻量级、独立性质的游戏（之前风传的Sony要为Nintendo Switch开发游戏，指的就是这个发行商）。Tiny Metal（TM）就是其即将发行的一款战争题材游戏。TM由Area 35公司制作，《圣剑传说》的设计师菊田裕树领衔开发，而开头爆料的Tariq也曾是Area 35的一名员工，负责市场策划及公关。

而Project Phoenix（PP）是Kickstarter上的明星众筹项目。2013年，参与过《暗黑破坏神3》、《战场女武神》等一系列知名项目的小提琴家由良浩明发起了这项众筹计划，声称要制作一款融汇东西方美学，加入了RTS元素的日式RPG游戏。本作的开发阵容及其豪华，来自东西方的资深开发者汇集在由良浩明旗下的Creative Intelligence Arts（CIA）公司中着手游戏开发，更请到了《最终幻想》系列的知名音乐家植松伸夫来为本作作曲。

在游戏众筹尚不如当下流行的2013年，Project Phoenix在9小时内便达成了预订的10万美元众筹目标，最后共筹得101万美元，玩家的热情与期待可见一斑。不过在2015年，由良浩明宣布游戏将会推迟到2018年才能完成、发布。

看起来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项目，是怎么扯到一起去的？实际上，这两款游戏的开发公司CIA和Area 35的创始人，都是这位由良浩明。

在Tariq的爆料中指出，由良浩明在完成了PP的众筹后就立刻关闭了CIA公司，转而成立了Area 35来开发TM——而新公司的各项支出就来自于PP筹集的资金。Tariq声称，由良浩明要求他隐瞒此事，向外界声称TM的开发资金全都来源于某些个人投资者，但实际上，这些私人投资是在众筹得到的100万美金花光之后才找到的。

目前，爆料文章已经被删除，但原定于11月21日发布的TM也被推迟到了12月21日。由良浩明在回应中称，Tariq此前已经因为性骚扰其他女性员工而被开除，此次爆料只是报复，正在联系律师收集证据，而Tariq自然否认指控，称是由良浩明试图诬陷自己转移注意力。事件一时间陷入了罗生门。

2. 早有问题的Phoenix Project

但目前为止，网上的舆论一致偏向Tariq、谴责由良浩明，原因无他，PP项目的拖延早已让众多众筹支持者心生不满了。

早早地完成众筹之后，PP的开发进度却十分迟缓。2014年，制作组推出了一个Alpha版本的演示视频，但粗糙的画面、简陋的建模看起来几乎像是用War3编辑器赶制出来的，在YouTube上也遭遇了一片差评。

而到了2015年，由良浩明宣布，PP将会推迟到2018年才能完成开发，原因竟是：缺少主程序员。他是这样解释的：

“公司一开始邀请了一名资深程序员参与开发，但该程序员忙于《奥日与黑暗森林》的开发，直到2015年4月都没能前来报道，所以他们得另寻一名全职主程。”

一款开发了两年的游戏，竟然一直没招到程序员？广大网友纷纷表示自己可能是在听一个笑话，一些支持者希望获得退款，但被由良浩明拒绝了：“退款将意味着我们放弃了这个项目，但我们一定会完成它。”

时间一晃来到了2017年，4月，由良浩明宣布了另一个令人失望的消息：他们没钱了，为此得先开发另一款游戏，也就是TM；如果TM能够成功，那么他们将获得投资来完成PP；当然，这也意味着PP的完成时间又要推迟了，一等再等的玩家们渐渐失去了耐心，而TM发布前夕Tariq的这次爆料，终于点燃了群众的怒火。

为了安抚愤怒的PP赞助者，由良浩明在Kickstarter的PP项目页面中上传了一个新的、仅限赞助者可见的开发进度说明。根据一个赞助者提供的资料，在这份说明中，由良浩明阐述了PP面临的资金困境，保证TM的开发资金完全来自于其他投资人（而不是众筹资金）。

同时还吐露，他个人在开发过程中遭遇了家庭问题，某种程度上也影响了开发进度，但他绝对不会放弃这个项目；最后，他为每个PP赞助者送上了一份TM的试玩来补偿他们漫长的等待。对于这份说明，有网友给出了辛辣的评价：“当一个游戏开发者开始谈论自己的个人问题——那么一切都完蛋了。”

仅限赞助者查看的文档和TM的demo下载

客观来说，从目前公布的材料来看，TM的素质还是有保证的，但它毕竟不是PP。而Tariq的爆料，恰好解释了为什么PP拖了四年都只有一个粗糙滥制的视频，而TM只用了七个月就完成了开发。在由良浩明回应之后，Reddit上又有人扒出，这个“问题员工”Tariq实际上不久前还和由良浩明本人一起吃过饭，

最左侧的就是这次的爆料者Tariq

而由良浩明本人在事件爆发后，迅速将Kickstarter上个人所属的公司又改回了CIA，看起来像是试图隐瞒PP和TM之间联系……种种因素让大部分玩家彻底倒向了Tariq一边，事件接下来还会如何发酵，真相究竟是什么，而PP与TM的命运又将如何？我们就只能静静等待了。

3. 问题频出的游戏众筹

这不是众筹游戏第一次发生问题了，在过去几年内的游戏众筹热潮渐渐退去的时候，玩家们发现，像《永恒之柱》、《神界：原罪》这样的真正获得成功的众筹游戏，实际上是极少数的幸运儿。更多的游戏经历了漫长的制作、突发的困难，花式的延迟……然后要么悄然消失，要么仓促发布一个漏洞百出的半成品，这种现象究竟是为什么呢？

《永恒之柱》是Kickstarter上最成功的众筹游戏之一：及时发布，好评如潮

首先，Kickstarter这类众筹模式的特点也是弱点。众筹实际上是通过大众的支持来让那些没能得到传统资本、公司青睐的项目得以实现的平台，也因此打上了个人化、独立的标签。某些时候，这是一种优势，但同时也往往意味着缺少公司中制度化的管理，包括资金和项目进度等管理。尤其是在电子游戏这样一个复杂的领域，有时传统游戏公司都没法保证开发的有序进行，遑论势单力薄、精力有限的个人了。

而管理的缺失，带来的往往就是目标的迷茫、资金的短缺、进度的延迟等等一系列问题的常态化。点开Kickstarter的电子游戏众筹页面，看看这一个个名声赫赫却又迟迟无法兑现的项目：《莎木3》、《血污》、《星际公民》……尤其是《星际公民》这个史上规模最大的游戏众筹项目，1.6亿美元的开发资金至今没有带来成果，经历了盲目扩张公司规模、更换引擎、裁员风波等一系列事件之后，当初规划中的庞大宇宙世界，至今玩家们只能体验到其中的只鳞片角。五年半的漫长开发，让人无法不担忧，是否连金牌制作人罗伯特也难以驾驭这个看不到全貌的庞然大物了。

看起来，这实际上是一个关于野心与现实的落差的问题——你或许会问，难道就不能订一个小目标，然后按部就班地实现吗？这就牵涉到了另一个问题：众筹模式下的“追加奖励”。

众所周知，为了推动玩家捐赠，各个项目都会在基础筹集额度之外定下种种额外目标：知名制作人的参与、花样百出的周边、极富诱惑力的额外游戏内容乃至多媒体衍生品……越来越诱人的目标吸引了越来越多的资金，又反过来导向了更浮夸的追加奖励。

《血污》的目标奖励：额外的模式、角色以及美术集等等

看起来很美？但游戏开发本身就充满了不确定性，在追求各种对支持者的回馈、对额外内容的设计之前，更重要的问题是游戏本身能否预期完成。而事实证明，不少开发者显然过于乐观地定下了不切实际的目标，最终不得不面临上文提到的资金与进度管理问题，即使是能最终发布，也往往面临着缩水：有时是对赞助者的承诺无法达成，有时则是对游戏内容的取舍。

一项研究表明，在游戏外，只有65%的赞助者能按时收到赞助奖励，接近20%的赞助者要么没收到对应等级的奖励，要么根本什么都没收到。

而在游戏内，游戏内容的缩水也是常见事故：

《异域镇魂曲》的精神续作《苦难：遗器之潮》虽然最终成功发布了，但众筹玩家们发现，他们玩到的是一个严重缩水后的版本：承诺的场景、角色、乃至游戏系统大量被砍，开发者所畅想的多重世界堆叠的华丽风格，最终也沦为了各异元素的杂乱堆砌，唯一能看得过去的也就只有剧情了。被玩家寄予厚望的，由“洛克人之父”稻船敬二开发的“洛克人精神续作”《无敌9号》则被证明是一个更彻底的失败：

这只是额外目标的一半左右

数量繁多的额外目标虽然基本达成了，带来的却是廉价的画面，粗糙的关卡设计、差劲的优化……Metacritic上52的平均分以及3.5的用户评分说明了一切：如果游戏本身不好玩，再多附加内容又有什么意义呢？

最后，众筹模式下赞助者们的烦恼并不只来源于游戏内容上的种种问题，还有一大半来自于实打实的金钱问题：众筹资金流向的不透明，让玩家们完全无法得知自己的赞助是否真的被应用于游戏开发。唯一的消息渠道只有开发者上传的说明文档，但谁来保证文档中内容的真实性呢？

一个最近的例子是一款由独立游戏工作室Playdek发起众筹的Unsung Story。号称由名作《皇家骑士团》、《最终幻想12》的制作人松野泰己领衔开发的这款游戏最终筹到了66万美元，但从2014年到2017年8月，游戏开发几乎没有什么进展，最后Playdek在一份文档中突然宣布自己将退出该项目，转由另一家发行商，Little Orbit接手。

而Little Orbit接手后发现，原本的项目架构只是一个手游，而且底层设计相当潦草，于是他们不得不从头开始制作一个几乎是全新的游戏——Little Orbit接手后的Unsung Story开发进度说明文档更新相当勤快和详细，可以说是业界典范了，赞助者们纷纷感激他们拯救了这个项目。但有个问题并没有解决：如果原本的项目根本没什么进度，那么玩家们捐给Playdek的那66万美元哪儿去了？

资金流向不透明之外，雪上加霜的是，Kickstarter上的项目一旦众筹成功，原则上就不能退款，除非项目宣告失败。但是哪个跑路的开发者会怎么做呢？许多众筹游戏的最后一次说明文档更新是，开发者宣布遭遇了某些困难，但他们会着力解决，在解决之前，游戏将永远处在“等待发布”（TBA，To Be Announced）状态——一直等到世界末日，并且永远没有退款。

看过了上面这些例子，想必很多人都在嘲笑这些“天真”的众筹参与者了吧。经历了前几年的高速发展之后，Kickstarter上达成目标的游戏众筹金额和数量在逐步下降。

无论是众筹成功的游戏数量（上）还是总金额（下）都有下降（统计周期为半年）

经历了那么多骗局和失望，玩家们也开始变得谨慎与严格，但在游戏众筹变得更加透明和可控之前，今天PP身上发生的挪用丑闻和类似的事件，恐怕未来还将继续出现。但是要如何改变？这是给众筹平台，也是值得玩家与开发者共同思考的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