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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新周刊 (ID:new-weekly),作者:贺白,编辑:晏非,题图来自:视觉中国
一方纸笔,一壶热茶,清幽院落中满是伏案抄经之人。
然而,这些人并非白发老者,也非寺中僧侣,而是在寺庙游的热潮下前往祈福的年轻人。
现如今,“年轻人在上班和上进之间,选择了上香”不只是段子,而是已经成为了现实。为逃离工作学业的烦扰、寻得精神寄托,年轻人涌向寺庙敬香祈福。
庙宇外,抄经、冥想、品茶等静修方式也逐渐浸入年轻人的生活。年轻人在城市中寻找清幽雅致之地,以求放松、疗愈、静心。
社交媒体中分享“寺院抄经”的年轻人。(图/小红书截图)
专注笔下,得以静心
“抄经”是一种定心的修行方式,在抄写的过程中,逐渐向内体察,内心逐渐得以宁静,被大量年轻人当作一种注重当下的自我疗愈。
为了调整在科研生活中的不稳定情绪,框员在今年9月初开始抄心经、听大悲咒,她调侃自己“听上去我好像要遁入空门了”。
框员今年刚升入研二,暑期刚换过硕士课题的她,对自己的研究进程十分焦虑。“我知道要马上开始做开题报告了,但是我自己的课题做得一塌糊涂。”她原本计划在暑假期间赶上科研进度,然而在各种突发事件的影响下,她没能顺利完成计划。
框员工位所贴的“发疯式”海报。(图/受访者框员提供)
科研只有努力是远远不够的,项目进程中常出现令她崩溃的事情。“有一天早上我去喂鱼,发现有一缸鱼全部离奇死亡。”这其中有一条是她试验操作过的。如此往复,精神紧绷的她陷入深深的焦虑。
“那段时间休息得不是特别好,就想说有什么办法(缓解这个情况)。”偶然间,她发现听《大悲咒》能让她迅速进入睡眠,效果奇佳。而后经朋友推荐,她接触到了抄经,“既能平心静气,还能练一下字,太合适不过了。”
经文是晦涩难懂的,字帖中的很多字十分生僻,多抄几遍还是“熟悉的陌生人”。但她很享受用金色的笔将一个个字涂满的感觉。
“刚买回来的时候,每天早上工作前都会抄。”框员把抄经视为她的专注力训练方式,在自己创造的隔绝干扰的环境中,尝试着专注于笔下的动作,不去想其他的事情。
抄经带给框员的更多是专注力的提升,若要说能带来绝对的平静,她认为那并不现实。“我还是照常发疯。”因为她大部分的情绪起伏来源于学业上的压力,或是打乱了她的学习节奏的一些突发状况。
但抄经确实给她带来了一些潜移默化的影响,“比如经常抄‘无欲无求’,那我就会想我是不是也可以无欲无求,类似于一种心理暗示。”她努力在不那么稳定的精神中寻求一些稳定,让自己不再无谓地内耗。
她开玩笑道:“我都接触佛法了,还不能冷静一点去做事情吗?”
摒除杂念,避免内耗
小黄刚工作不久后开始接触打坐冥想,至今已有10年。
他从事广告创意行业,因工作需要他有时会熬夜加班赶稿。加之从小就比较容易失眠,小黄的睡眠质量很差,“肝火旺盛”,长此以往更难入睡,“我经常眼睛都是红的”。他曾看过中医,吃过一段时间的中药后情况有所好转,但并没能完全解决他的睡眠问题。
2018年6月,工作5年的小黄得到一个短暂的假期,他决定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放空一下。
已有5年打坐冥想经验的他选择了印度。作为瑜伽冥想的发源地,印度有大量的冥想疗愈中心提供安静的环境,还有专业人员帮助前来静修的人更好地练习冥想。
小黄前往的冥想中心院落。(图/受访者小黄提供)
前来冥想中心的人,目的各不相同。有人因为身体问题来做疗愈,还有人纯粹是为了放松,将这次旅途作为一次度假。小黄属于后者。
“冥想不需要学太多,技术其实很简单。”小黄在冥想中心的生活也很简单,上午听一些静心的音乐,沉浸式感受当地的环境;用过午饭后和大家聚集在一起,再度进入冥想时间。“冥想这个东西,大家一起做的话会更容易进入状态,如果你自己单个人则相对慢一点。”
冥想伊始,小黄也很难静下心,“一开始你的想法肯定很多,这时你不要理会它。”小黄表示,这时既不能压制自己的想法,也不能被念头带走。当念头浮现时,反而需要去观察它,以局外人的视角去观察这些念想,念想才会逐渐地变少。
冥想中心有各个年龄段的人,以印度人居多。小黄曾在冥想中心遇到一名与他年龄相仿的年轻人,对方在印度的一家国家服务公司做设计师。“天下乙方都一样”,出于工作原因,两人都经常熬夜,在交流冥想经验时,也都认为对生活帮助很大。
“特别是睡眠。我每天用脑很多的话,入睡就会更慢一点。”小黄一般每天在睡前打坐20分钟左右,放空自己让脑子冷却下来。
在印度的最后两天,小黄明显感受到了自己念头少了很多,心思更安静了,他也感觉自己好像有快接近“觉知”的状态。
所谓“觉知”,小黄将它理解为一种佛教中说的“一念不生,了了分明”的状态。换言之,是一种脑海里没有念头,但能够清楚地感知到周围的一切,并觉知自己在做什么的状态。
在冥想中心时,有一些前辈也在静修,“他们的能量会帮助你更快达到这种状态。”回国后,小黄也曾参与一些冥想组织的静修,但由于工作压力,没能再沉浸体验这种近似“觉知”的状态。
小黄在冥想中心的餐食。(图/受访者小黄提供)
静修,能达成和解吗?
从期待gap year转向渴求gap day,年轻人仿佛被拧上了发条,无法停下来。在这种快节奏的生活方式里,精神状态不稳定仿佛成了一种常态,各种“发疯文学”层出不穷,意在宣泄一种愤怒的情绪。
然而“情绪稳定”是一个玄之又玄的概念,年轻人在浮华时代里体验“修行”,努力寻找稳定的情绪价值。
在抄经一段时间后,框员在某种程度上达成了和自己的和解,但她其实并不能确定,影响是否来源于抄经本身。“我不知道是因为自己被‘毒打’得太多了,还是有了抄经的这个因素。”
最明显的是体现在学习科研方面。相较于研一的手忙脚乱,框员觉得现在的自己情绪稳定了许多。当导师突然扔给她一个任务时,她也很少有很强烈的情绪波动,直接将事情记录在备忘录里,然后按部就班解决。“包括他要我换课题这件事,我也坦然接受,有问题的地方就再和他沟通。”
在自己的文章中,框员写下抄经这段时间的体会:“唐三藏师徒们经历的磨难,就是他们的经书。”生活又何尝不是一个抄经的过程?于她而言,“成长”或许才是她达成和解的本质。
小黄认为,年轻人应当尽量不被杂念干扰,以避免无谓的内耗。比如在日常待人接物时,如果没有觉知能力,那么受到影响时就容易生出愤怒的念头,不分青红皂白地反驳,“那样容易产生误会。”当思考清楚后再做反应,情绪则会更加稳定。
相较于打坐前,小黄对待生活和工作的心态好了许多。“其实理想状态不是动作、不是姿势,而是任何时候都不被情绪带偏。”冥想的意义并不在于打坐的形式,而是在于与外界接触时,不被情绪左右。
追求精神稳定,一门新生意?
在不断“发疯”的同时,年轻人也在不断探索如何成为“精神稳定的大人”。
今年年初,大量年轻人涌向寺庙祈福,以寻求新的“灵魂居所”。携程数据显示,2023年寺庙相关景区门票订单量同比增长了310%,其中90后和00后占预订门票人群的一半,俨然成为了推动“寺庙热”的主要力量。
周末鸡鸣寺人来人往。(图/小曲)
然而,这到底是一门真修行还是新生意?
社交媒体中“抄经”“冥想”词条累计播放量已接近30亿,大量用户上传诸如跟练教程、体验vlog、静修效果的视频。年轻人短暂地逃离城市的喧嚣、工作学业的压力,寻得自己的“一方净土”,在抄经、冥想等静修过程中,让自己的精神逐步回归稳定。
大量商家抓住这一点,开始创造体验商品,为年轻人提供新的情绪价值,价格不低的“付费抄经”层出不穷。在平台中搜索抄经小院,发现人均价格基本在百元左右。然而,大量游客涌入小院,拥挤的环境是否真的能让人平心静气?又或者,人们只是单纯热爱摆拍、附庸风雅?
在焦虑营销下,付费冥想服务在国内层出不穷。以广州一家3.9分的正念冥想馆为例,其冥想课程价格在每小时178~492元不等,更有时长360分钟、收费1970元的课程。作为一种长期的疗愈方式,成本不可谓不高。
此外,大量场馆成立时间并不长,课程质量、从业人员资质以及场馆口碑都有待考究。
来势迅猛的“静修经济”,正说明了当代年轻人的无所适从。或许生活本身就是一场修行,而能通过“静修”获得暂时的歇息,便是他们能获得的最大慰藉了。
(应受访者要求,框员、小黄为化名)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新周刊 (ID:new-weekly),作者:贺白,编辑:晏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