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甄选职场大戏，“发疯”小编才是打工人写照？

“小作文”事件从风波乍起至今已一周有余，持续发酵、跌宕起伏：各方表态声明接茬出，热搜上得此起彼伏，“网红经济”“饭圈文化”“IP产权”，当下最热门的命题都被作为分析视角，能给新传学子提供8个论文选题。

事件中角色众多、关系复杂：东方甄选抖音账号运营、“当家销冠”董宇辉、CEO孙东旭，以及新东方集团大老板俞敏洪，都卷入其中，连竞品高途也被拉来做play的一环。

为什么？

因为东方甄选抖音运营“小编”说，董宇辉那些“金句频出”的文案，并不都是他自己写的，甚至大多都不是。

就这吵了一星期？文案是不是董宇辉亲手写的，咋就这么重要？

“可以不是他写的，但不应该由你来说”

12月5日，东方甄选抖音发布一条文旅宣传视频，内容为当家销冠董宇辉朗诵关于吉林省的小作文，一切都很寻常，直到运营“小编”次日在评论区爆料：虽然镜头前只有主播在说话，但背后还站着文案创作团队。

这波突如其来的“悍跳”，和东方甄选的一贯卖点——主播们“腹有诗书”“出口成章”——显得有所出入，尤其是摆在靠“直播间现挂”走红的董宇辉底下，颇有一些拆台意味，一石激起千层浪。

有网友在评论区追问，“俞敏洪都说是董宇辉写的”，你和你们老板谁在说谎？

想不到小编大有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之气势，先是表示老板“确实不知道业务细节”，甚至再补一刀：“说起文采，俞老师确实很难评价。”

那英听了都汗流浃背

不过小编还是往回找补了一点，说董宇辉等主播“有时也写”，只不过大多由幕后团队操刀罢了。

主播背后有团队，并不稀奇，就像上《吐槽大会》的明星，立的是“直面质疑”的人设，念的是编剧写的稿。董宇辉本人也在直播中说过，专场“小作文”通常由团队先写，自己修改或重新写。

然而，董宇辉自己这么说没事儿，可东方甄选明明经常用“董宇辉的小作文”引流吸粉啊，这下幕后分工猝然被捅到台前，董宇辉的粉丝坐不住了，觉得这是抢功兼背刺，纷纷为董宇辉鸣不平、讨说法，东方甄选的评论区变成吵架区。

于是集团高层也坐不住了。12月8日、9日，东方甄选CEO孙东旭又是在直播间辟谣，又是发视频澄清，表示文案写作有董宇辉的参与，充分肯定其突出贡献，同时强调公司内部有明确分工，“不建议捧杀和拉踩”。

董宇辉也在9号的直播中短暂回应，说“自以为很懂业务的小编胡回复”，似乎是想和稀泥圆个场，结果起了反效果，“本来就憋屈”的小编这回彻底“不能忍”了，再次留言，列举数篇原创文案写作过程，有文案团队独立创作，有主播合作创作，也有主播自己写的。

战火越烧越旺，董宇辉临阵缺席了12月10日下午的直播。

其实，东方甄选12月8日至10日的吉林专场直播，表现相当不俗，土特产销售超过110万单，自营产品3天销售突破1.55亿元，创下记录。

“实绩”carry全公司但“个人资源”丢了，追过星的人都懂这在“虐粉”界多有杀伤力——董宇辉粉丝决定“出走以明志”，提醒东方甄选不要亏待董宇辉。

11日晚，东方甄选的观看人次约818万，远不及前三天的1210万-1691万，最高在线人数低于3万，和之前的7.7万、21.9万、4.3万差距明显。

而东方甄选的竞品高途，作为粉丝用来施压的“备胎”，接了一把“泼天的富（gan）贵（ga）”。

同一晚，高途旗下的高途佳品直播间，涌入近60万人，超1万人同时在线，弹幕被董宇辉自称“丈母娘”的粉丝刷屏，观看人数翻了十倍不止，直播间销售额达124.44万。对于高途佳品，各项数据堪称指数级增长。

急不急，搁你急不急。

12日晚，俞敏洪和孙东旭齐上阵，在直播间回应“小作文”风波。

俞敏洪说“其实是一件小事”，表示内容团队编辑应该通过“正常渠道”发声，但却在网上进行不当发言；

孙东旭各打五十大板，先批评小编把情绪带进工作，又批评董宇辉把情绪带进工作，“有任何的内部问题不应该影响直播的既定安排”。同时还有点要批评观众的意思，一开播先把手机“啪”往桌上一摔，神情之严肃把屏幕对面的消费者也整懵了：刚听完李佳琦嫌我不努力，现在又听你给我爹味开会？

在这场直播上，为了安抚群情激奋的“丈母娘”们，孙东旭甚至主动透露董宇辉那曾引起多番猜测的薪资待遇，称其年薪不止网传的几千万，“公司一直在用实际行动表达对宇辉的高度认可”。

13日凌晨，董宇辉本人以小作文回应“小作文之争”，条理清晰、语气谦逊、滴水不漏。他正面解释了“文案到底出自谁之手”这个关键问题，说法和小编差不多，此外表达了自己助农的初心，还感谢了公司领导栽培与支持，用实力证明写个文案不在话下。

不过，他的长篇声明仍然没有平息矛盾，粉丝仍然在他和东方甄选之间选边站，东方甄选也仍然在掉粉。截至12月15日11:00，东方甄选抖音直播间粉丝为3049万，与12月9日的3115万相比，一周掉粉66万，而董宇辉个人账号涨粉超过50万。 

俞敏洪、孙东旭还在接力道歉，俞敏洪说坚决抵制饭圈文化，孙东旭说直播态度不好太不应该；各种爆料频登热搜，微博已经专门捋出了一条“东方甄选‘小作文’事件”的时间线；而董宇辉似乎是选择了“沉淀”，没有出现在东方甄选15日至17日全天直播的宣传海报中。

再用“饭圈”去框定事件的影响范围和争议话题，格局就有点窄了。

有人看“后院起火”的乐子，有人照“职场内斗”的镜子。

共情董宇辉的，觉得东方甄选这是鸟尽弓藏、卸磨杀驴的前奏，而小编阴阳怪气，是不折不扣的“猪队友”；

代入小编的，看懂了那搅动风云的一通乱杀：“你leader用你写的报告、你做的PPT跟老板邀功的时候，你不想发疯吗？这个小编只是真发出来了而已。”

还有理解东方甄选的，冷静分析，“这属于直播公司们的基本操作了”，他们一向先造神再试图灭神，否则权力关系倒置就像美ONE和李佳琦，唯有捧出爆款再琢磨复制爆款，分而治之才是正道。

21世纪什么最贵？人才

这出大戏为何上演，大家普遍认为是利益分配不均，毕竟职场中的委屈，背后总是“钱没给够”。

孙东旭为了安抚粉丝连董宇辉的收入都透底：“对于有人根据网上流传的上市公司财报截图，说宇辉一年收入只有几千万，那只是宇辉收入的一部分。”

因为事情吵着吵着已经不再关乎“小作文谁写的”，而是“你们东方甄选到底有没有用心对待我们宇辉”。

是的，董宇辉到底受没受委屈，才是让事件扑朔迷离、耐人寻味的部分，是这“职场大瓜”最中间那一口。

这也是直播界长期存在的难题：当主播长成了商业价值和社会影响举足轻重的“大主播”，搭台的公司或机构该如何对待？

东方甄选对董宇辉个人IP的打造正在从强化转向弱化，几乎已是一个公认的事实，但复制爆款看来并不容易，其依然在“不愿再依赖董宇辉”和“目前还得依赖董宇辉”之间反复横跳，造出不少舆论热点，包括这次的“小作文”事件，核心始终是待遇问题。

那董宇辉和东方甄选之间，到底是怎么分蛋糕的？

根据东方甄选2023年度财报，截至2023年5月31日，除高管外薪酬最高的4个员工，工资都在千万级，最高的是3400万~3450万港元（约合人民币3095~3141万元）。按孙东旭的说法，董宇辉在这4个千万员工之中。

薪酬之外还有股份。

据凤凰网报道，董宇辉收入由年薪加期权构成，真实年薪为税后几百万左右，但期权尚未发放，预计明年四月第一批期权解禁。参照绝大多数公司的期权合同规定，如果董宇辉在明年四月之前离职，期权将全部归零。

今年4月，东方甄选发布公告称，将向公司154名员工共计授予3045.9万份股份奖励，俞敏洪、孙东旭、东方甄选CFO尹强三个高管各拿150万股、300万股、60万股，其余151名员工共同分配2535.9万份，价值约7.35亿港元，也就是说，人均可获授价值约487万港元（约合人民币427万元）的股份。

虽然董宇辉具体分到多少股份，公告未表明，但更早前的2月，董宇辉倒是在直播中提到了薪酬和股票，表示自己的薪酬“集团内都是高管级别的待遇”，感到非常满足，此外发的股份“还挺多的”。

俞敏洪也多次摆足慷慨姿态，曾说如果董宇辉奖金不够，就把自己的给他，甚至画了个更大的饼，直言：“比如像董宇辉这样的人才，未来是不是有可能接班，还是可以考虑的。”

如此情真意切，或许也是形势所迫。

自打董宇辉去年6月一夜爆红、带火自家直播厂牌，他的粉丝已经数次用行动证明，如果东方甄选不厚待董宇辉，粉丝也就不会再厚待东方甄选。

但是，给多少算是“厚待”？

头部主播的收入构成主要分直播带货、佣金分成，此外常见的还有接综艺和代言、自立门户做老板等。

不过，董宇辉挣钱的路子好像就没这么多，比起“签约主播”，他的身份更偏向“企业员工”，且去年8月，东方甄选CFO尹强在一次电话会议中提到，公司不给主播分成。

而无论是孙东旭口中的“不止几千万”，还是媒体挖出来的“税后几百万”，和李佳琦、辛巴、罗永浩这些传闻中年收入以“亿”为单位的主播相比，显然不够打。

这价码对外矮一截，放集团内部排top 5还能凑合看，不过也有人觉得，东方甄选今年营收45亿，毛利9个多亿，董宇辉不说唱独角戏那也是当家大腕儿，分到手的说不上多。

横向对比一下其他直播带货公司，主播跟公司关于“分多少”的扯皮是永恒的罗生门。

一方面总有直播公司老板抱怨，“主播和运营人力成本高，吃掉公司太多利润”，甚至会出现主播太贵用不起得换人的情况。一位MCN老板就曾表示，“主播的薪资是一直在涨的”，他们圈子内部需要相互沟通，让主播的薪资保持在“合理的水平线上”。

今年6月，“快手一哥”辛巴旗下多名主播离职，还都离得挺高调，吐槽辛巴不给员工结账、抽成比例过高，简直就是“喝员工血”。辛巴在直播中回应，主播和公司三七分成，主播三，公司七，但公司得给主播买流量、刷礼物，还有日常运营等一系列成本，只算净利润还赶不上主播赚得多。

不过要说打得最出圈的，还得是李子柒和微念。把持内容创作的李子柒，认为自己的应有权益未被保障，IP商业价值几乎全被微念公司侵占，双方对簿公堂。

围绕网红IP“浪胃仙”的纠纷也持续了近3年，从2018年开始，到今年1月才告一段落，出镜主播、幕后策划、MCN公司三方打了6场官司，事件中，负责幕后工作的“游絮”就曾着重提及“绝大部分的收入”都给了出镜主播的矛盾。

但打工人总是能共情打工人的：我给公司创造利润，不惦记钱惦记什么？

更何况董宇辉成了文科打工人巅峰般的存在。虽然为董宇辉抱不平的场面在一些人看来十分滑稽：“自己一年挣多少啊，操心人家几百万几千万的够不够。”

如果把董宇辉看作“208预备役”，那真情实感怕他收入低确实荒谬，但董宇辉最吸粉的，是“脚踏实地、勤勤恳恳、出口成章、才华过人”，在粉丝眼中堪称正能量的一座灯塔，寄托着年轻人不靠家世靠个人、不靠外在靠内在实现财富自由的朴素心愿，扮演着张雪峰也不得不承认的“就业天花板”形象。

董宇辉这个打工人“全村的希望”，和东方甄选的爱恨纠葛，今后会怎么发展，尚未可知。

而除了主播和公司的矛盾，台前和幕后因为利益分配不均掰扯不清，也是常有的事。

前顶流网红朱一旦，本身就是个海归富二代，靠着“有钱人的生活就是这么朴实无华且枯燥”的slogan狂揽千万粉丝，然而2020年10月，长期担任《朱一旦的枯燥生活》系列视频策划、导演、编剧、配音的张策离职，作为IP的朱一旦“失去灵魂”，观众发现原来他真的有点朴实无华且枯燥。

分家的原因，被认为是在利益分配上无法达成共识。

这共识实在也是很难达成，因为利益分配就不可能“平均”。

围观东方甄选高管跳脚之余，不少人也咂摸出了理解小编的理由：“看别人念着自己写的词，一年挣几百几千万，再数数自己兜里，还花呗都够呛，破防也正常。”

其实，东方甄选刚出名那会儿，台前主播和幕后团队的薪酬差距就引起过热议。

2022年6月，董宇辉一夜爆红没多久，东方甄选趁势急聘带货主播，月薪多为2~4万，具备“双语直播”这项核心竞争力的，开到5~6万。

月薪很高，要求也不低，应聘者除了要有至少2年在电视台、电商平台或自媒体大号的工作经验外，还要多才多艺、有个人风格，中传、央戏毕业的优先考虑。

除了主播外，抖音客服、短视频剪辑师、运营编导等岗位也在招人，但薪资上限是主播的下限，基本在1.2~2万水平。

“新榜”当时就“主播薪资是否虚高”的问题，联系了数位业内人士，得出的结论是，高确实高，但要找到真正特别会直播的人才也很难，更多的主播定位只能算是“直播工具人”。

董宇辉显然是个不可多得的直播人才。

对于一年前甚至现在的东方甄选来说，他绝不仅是个出镜的，更是挑大梁扛把子的，罗永浩曾说，“一个企业里真正创造80%价值的，是那20%最顶尖的员工”，董宇辉就在那20%里。

东方甄选需要放大他的个人魅力换取商业价值。

“东方甄选之图书”曾经主打个人IP，以“宇辉力推”为标签促销，自营品牌牛排包装上也曾印着董宇辉的漫画形象。

打造个人IP又带来了源源不断的粉丝，粉丝也会时刻“监督”确保其待遇一骑绝尘。今年年初，董宇辉因休假12天没直播，图书号去掉了“宇辉力推”标签，牛排包装上的漫画形象也没了，当时东方甄选就经历过一次掉粉潮，“卸磨杀驴”之声四起。

公司但凡不够重视都会引发公关危机，对于这么一块金字招牌，其待遇很难再放回打工人序列中衡量。

事情越发酵，围观的人越多，品出的层次越丰富，这资本家-高级打工人-普通打工人的序列就越是扎心。

或许发疯小编才是普通职场人的缩影吧。有人说，被俞敏洪公开处刑“没有职业素养”的小编，恐怕是被拿来当枪使，成了内斗的炮灰和靶子；有人说，小编做了职场生态链底端的办公室耗材们，想做又不敢做的事。

董宇辉带着功与名去避风头、老板还能冲屏幕摔手机拍桌子，最终只有对着销冠和老板一通开炮的发疯小编扛下了所有。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Vista氢商业 （ID：Qingshangye666），作者：大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