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信力荐一款“月流水1亿”的小游戏，居然是个山寨货

虎嗅注：本文转载自微信公众号“对对对你们都是业内”，原标题为《微信你知道自己力荐的这款“月流水1亿”小游戏是个山寨货吗？》，虎嗅获授权发表。

7月10号是微信小游戏正式上线的第100天，这一天，腾讯在上海开了个微信小游戏的分享会，正式名称叫“微信2018年微信公开课第七季上海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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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次的分享会上，出现了一款名为《海盗来了》的明星产品。该产品在现场公开了月流水数据，有1亿之多，很快成游戏圈的热点。我朋友圈也被刷了一轮，一片欣欣向荣的气象。

对于微信来说，《海盗来了》成绩显然是个正面案例，可以用来彰显微信小游戏是个对开发者很有吸引力的平台。在一段时间内，这个游戏的确挺火的，我身边也有一些人在玩，群里时不时会见到。

但不得不说，微信这次找的正面案例很尴尬。因为《海盗来了》在系统上几乎全盘照抄了一款2013年的海外手游《Pirate Kings》。

我一直有个观点，平台上的游戏出现抄袭问题，平台是不应该受到连带指责的。一方面游戏那么多也查不过来，另一方面也不可能有一个全知全能的机构可判断游戏是否存在抄袭嫌疑。之前总有人拿“腾讯XX平台上出现了个山寨游戏”为由来批判腾讯，这只是仇视腾讯的惯性。App Store甚至Steam上都有大把大把的山寨游戏，也没见人说苹果因此是垃圾。平台在原创性方面的监管，最合理的状态应该是最小监管，出现纠纷或接到投诉时再介入处理也不晚。

但同时我也认为，作为平台有一个下限是不能突破的，就是平台不要以这种抄袭嫌疑很重的游戏为榜样，还当成正面例子宣传，特别是在这种邀请了行业人士和媒体的“公开课”和“分享会”上。参加活动的产品也就那么几个，之前你们不知道这些游戏的底细，现在都要当成正能量典型了，是不是该调查一下原创背景？

平台方把这种游戏当成正面典型，去给他们提供讲座，分享经验，释放出的信息是极为恶劣的。特别是《海盗来了》的开发商——北京豪腾嘉科的CEO曹晓刚，还在会上把抄袭当成功秘诀来分享给与会的观众。他是这么讲的：

第三点，作为产品研发人员，在产品迭代期间，我们要怎样开发出玩家喜欢的玩法？这点我们当初也非常纠结，后来总结了一套比较实用的方法论。我们会把以前单机的、经典的小游戏进行社交改造。

这有两个好处，首先单机的、经典的小游戏Gameplay是经过验证的，这比你原创一个Gameplay成功率高很多。你通过一部分社交改造就可以给用户很大的新鲜感，这是我认为在做产品迭代比较适用的一个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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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晓刚口中的“把经典单机游戏进行社交改造”是怎样实现的？我把这两个游戏都找来玩了一段时间，做了个简单的对比。下面的左图为2013年的《Pirate Kings》，右图为《海盗来了》。

首先《Pirate Kings》其实也是个社交游戏，有Facebook的好友关系链导入，所以曹晓刚口中的“把单机游戏进行社交改造”一开始就不成立。而在两款游戏的主界面里，你可以直观地看到：上部的经验值、护盾、金币数，以及转盘的四个主要玩法：攻击、偷取、护盾、能量，转盘上方显示的“土豪”目标，转盘按钮等元素基本一致。

攻击界面，玩法与设计完全一致。

偷取界面，玩法与设计完全一致。

其他包括岛屿建设、新开辟岛屿等重要玩法的设计上，《海盗来了》和《Pirate Kings》都保持了很高的相似度。不同之处是，前者在主界面加入了大量的中国式策划活动玩法，以及精简了一些原作的功能，比如在国内可能不合法的老虎机就被去掉了。

单纯的游戏玩法在法律上确实不受保护，但是这种从题材到核心玩法、界面UI上全方位的相似，甚至游戏初期系统赠予玩家50体力的节奏都完全一致，谁能当成是借鉴或是致敬？

尤其尴尬的是，在这个会上，微信官方还表示会注重游戏的原创性，宣布了微信小游戏平台的四大原创保护措施。但他们拿来装点门面的这个案例，正是个十足的山寨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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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话说到这儿，我又觉得微信的员工应该不至于这么傻，真这么热衷于明着打自己脸，搞这么一出自相矛盾的活动出来？所以我怀着最大的善意想了想，他们可能真的不知道这是个山寨货。

小游戏作为微信今年的新业务，原创保护其实是有的。关注过小游戏的人应该记得，在小游戏发布之初有款很火爆的《弹球王者》，被投诉像素级抄袭了香港团队Bigdog games的《物理弹球》。微信官方紧急下线了这个小游戏，还联系原创团队授权新开发了一款《物理弹球正版》。

《物理弹球》和《弹球王者》

 那么同样行为的这款《海盗来了》为什么没有被发现，反而会被当成一个正面案例来宣扬呢？

原因可能是信息不对称。

《Pirate Kings》在国内并不是一款知名的游戏，上线的时间也比较久远。而《海盗来了》的开发团队仅在国内H5平台和微信小游戏这种平台上架这款游戏，并没有登陆App Store等平台，《Pirate Kings》的开发团队几乎不可能发现自己的游戏在中国有这样一款像素级的山寨品。

《Pirate Kings》官网上显示的数据，还特意注明了100%原创玩法

而对于平台和玩家来说，《Pirate Kings》虽然官网显示有7000万用户，但是主要都是海外用户，也不是《Game Of War》或者《COC》那样的明星游戏，所以能够慧眼识别出其是山寨的几率非常少——尤其是微信小游戏的用户生态，本身就以无聊消遣时间的大众用户为主，这部分用户对游戏玩法并不敏感。

所以这里我就不做诛心之论了，微信也许之前并不知道这款游戏是一个如此程度的抄袭产品。

但是在知道之后，微信会做怎样的选择呢？这里需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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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盗来了》在微信官方活动上被正面认可这件事，让我又想起了一个广泛存在于行业的定律，这个定律是我自己总结出来的，目前还没什么例外：

在中国，近年来不管看起来多么高大上的互联网产品，一旦和游戏业务沾边，立马会变得下等无边。

微信是个很上等的互联网产品，一直以重设计重体验的形象示人，张小龙作为产品缔造者，更是被捧到神位。当然微信的体验也确实好。前段时间魏武挥写了篇《微信是中国互联网产品的异类》，里面的观点我很赞同。这个产品一直保持着自己的调性，很少轻易增加功能模块。

这么大体量的产品，设计依然很简洁，和臃肿的微博、淘宝、QQ比起来，完全是一股清流。甚至，它连自己最重要的流量入口（发现页面），都允许用户自定义，你可以关闭包括朋友圈、游戏在内的所有入口，这对其它中国互联网产品来说简直天方夜谭了。

但这样一个上等产品，在开放了朋友圈信息流广告后，立刻迎来了一大堆下等游戏广告，涉及大量山寨游戏，有时候甚至有山寨腾讯自家游戏的广告，比如我见过一个山寨DNF的游戏。这些广告和朋友圈里那些其他广告——快消品、服务业、生活用品等广告放在一起格格不入，充斥着土味与山寨气息。

那么，微信负责信息流广告的员工，连一个游戏广告是否山寨了自家DNF都看不出吗？还真有可能看不出，或者说，看出了也无所谓。这类现象太多见了，比如说微博上的信息流广告，最垃圾最山寨侵权现象最多的永远是游戏广告，反正见怪不怪。当然你可以觉得微博Low，毕竟微博的产品设计确实比较土味。那么我们我们换个例子：知乎。

一直努力打造高大上知识社区的知乎，从开始加入广告后，时不时就有人一脸震惊地发问：为啥高质量的知乎平台会接这么Low的广告啊？知乎管理员看不出那XXX的广告是用了抄袭素材吗？知乎怎么还接贪玩蓝月的广告啊？地球人都知道贪玩蓝月是啥货色啊！为啥我们知乎用户天天鄙视微博用户，结果知乎的游戏广告和微博一个路子啊？

来自知乎信息流广告

这类人的表现，我一般称之为“高级鼠目寸光”。他们的目光最多只能看到和自己相似的一类人，所以觉得全天下都应该搭载同一套思维回路，拥有一样的能力。他们认为知乎是个高质量社区，那么知乎的员工理应能判断出游戏广告的好坏，理应拒绝那些不好的游戏广告。同时觉得，既然自己能立刻辨认出一个山寨游戏广告侵权了《精灵宝可梦》的素材，那么知乎负责广告的兄弟就一定也能辨认出来——“这不是常识吗？”

来自知乎信息流广告

但很遗憾，这不是常识。因为游戏圈的纵深太大了，就连每个圈内人的认知盲区都很大，更别说那些主业跟游戏没多大关系的互联网产品从业者，他们并没有多少辨识能力。当这些互联网产品开始和游戏产生交集时，最常见的就是形态就是广告。而他们接游戏广告业务时，并不会比快消品广告多出几个审查步骤。同时中国游戏圈的垃圾人和垃圾事又太多了，是个大粪坑，只要站在这个粪坑边上，又没防护手段，肯定给熏臭了。

换句话说，任何一个互联网产品，无论格调有多高，一旦试图和中国游戏这个粪坑做生意，必然会变臭。从头条系，到微信，到微博，到知乎，毫无例外。有时候你自己都不知道你变臭了，还得让别人指着裤裆提醒你，像这次《海盗来了》一样。

但反而，那些身处粪坑中的游戏垂直产品，对臭气是有一定隔绝能力的。因为游戏圈的从业者更懂游戏圈的恶，所以能做到一定程度的规避。

依然拿腾讯举例的话，微信和游戏圈有三处交集，分别是朋友圈信息流广告、微信小游戏和微信游戏。前两个现在看来都挺臭，山寨东西没人管。最后这个“微信游戏”（就是我们从“游戏”入口点进去看到的），反而是里面最干净的。因为这些是腾讯自己代理/自研的游戏，虽然抄袭问题也存在，但“赤裸程度”要差远了。

微信之外的腾讯系产品其实也有这种现象，比如同样是平台，QQ空间的游戏中心就臭不可闻，山寨抄袭游戏无数，因为它本质上是个非游戏垂直领域的产品，离游戏圈远，又想挣游戏的钱，所以毫无抵抗力地被粪坑同化。而另一个腾讯游戏平台Wegame，垂直度更高，你就很难挑出山寨侵权之类的丑闻来。这听上去很反直觉，但这就是现实。

这种现实用一句话来总结就是：一个去粪坑都不懂得捂鼻子的人，你指望他有什么辨别力呢？

微信想通过小程序来挣游戏领域的钱，我觉得它肯定能挣到。但若不想因此拖累腾讯整个品牌的口碑，微信团队需要做的事情，我想还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