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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14 18:08

医生被打,今后谁给我们看病?

来源 | 布谷有料(公众号ID:buguyouliao)

作者 | 呦呦鹿鸣的鹿鸣君


因为妻子“能否剖腹产”,一对郑姓父女,父亲46岁、女儿19岁,对北京大学第一医院妇产科赫英东等3名医生两次挥拳相向。



值得注意的是时间,打医生发生在9月22日21点,之后,医院六次发函,直到10月14日凌晨,自媒体报道之后,警方凌晨发布警讯:10月13日,对郑某宇刑事拘留。这已经是大半个月后了。多年前,社会就已经提出“医院暴力零容忍”,今天看,远得很。



赫医生2010年博士毕业于北京大学,是副主任医师。这样一位年富力强的一线骨干医生,如今眼眶骨折、下颌骨骨裂,已不能从事临床工作。有多少关联病人因他的离开而受损? 要成为副主任医师,需要经过5年本科——3年硕士——3年博士——3年规范化培训——主治医师考试——论文——省级课题——副主任医师考试,至少要19年。经历这番殴打,赫医生的职业信心是否坚定如初?


有一种病叫“医生被打”,病因不明


2011年,广东东莞长安医院一个病人卢德坤,认为治疗效果不理想,将医生刘中林砍死,但是,刘并未接诊过凶手。


2012年,哈尔滨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一个未满18岁的病人,持水果刀进医生办公室连伤四人,医生王浩被刺死,当时,王浩刚刚收到香港中文大学博士录取通知书。 


2013年,内蒙古包钢医院朱玉飞医生带120急救队出诊,患者家属手持菜刀将担架工及护士砍伤并拦截在门外,将单独进门的朱玉飞杀害。原来,凶手因网上购物与妻子发生口角殴斗,妻子受伤就医,他转而迁怒于医护人员,打120引来医生供自己暴力发泄。遇害前一天,朱医生还在基层义诊。


左为王浩医生,右为朱玉飞医生


2014年,黑龙江省齐齐哈尔市北钢医院孙东涛医生被一名19岁的患者用铁棍打死,事后调查显示,孙东涛与这位患者从没有发生口角,没有产生纠纷,院方也没有接到过患者的投诉。


2015年,江苏省徐州市村医胡今升医生被用杀猪刀刺死,凶手之前曾因便秘来求诊,胡今升为他开了2块钱的药。


2016年,广东省人民医院口腔颌面外科刚退休的陈仲伟医生,被尾随者砍了30多刀致死。肇事者自称25年前被陈仲伟“弄坏了牙”,事发前,砍人者多次找陈纠缠,陈看出其精神可能有问题曾报警。


左为陈仲伟医生,右为赵军艳医生


2017年,天津市第三中心医院,一名2009年曾由超声科主任经翔做过射频手术的肝癌患者来找经翔,先是送了经翔一本书,聊天讨论病情,突然抽出刀砍杀。


2018年,天津武警后勤学院附属医院47岁副主任医师赵军艳医生被一家3口行凶,刺中数刀后身亡。凶手一家并非赵军艳医生患者,也完全不认识她……


深圳某医院,医生一度带着头盔上班


医生老了


2017年,《柳叶刀》杂志发布了一个研究:据2005年至2015年中国卫生和计划生育委员会公布的卫生年鉴分析:10年中,中国有470万医学生毕业,而医生总数只增加75万。报告发出后,国内对医生人数到底增加多少展开热烈讨论,在历年年鉴中条分缕析。但是,研究中透露的另一个信息,被绝大多数人忽略了:10年中 ,中国25~34岁的医生比例从31.3%降至22.6%,国内60岁以上的医生比例已经从2.5%增至11.6%。


所以,问题已经不是人口老龄化,而是医生老龄化。按照这个趋势,试问,十年之后,谁为我们当医生? 


1. 这种情况在基层已经暴露了,全国乡村医生50岁以上的占23%,40-49岁的占24%,两者相加为47%,而20-29岁的乡村医生只有7%。 


2. 在儿科也暴露了,2017年中华医学会第二十届儿科城际间学术会议发布《中国儿科资源现状白皮书(基础数据)》:全国儿科医生的总量为13万 余(135524)名,若要实现“0.69名儿科医生/千名儿童”,儿科医生的缺口接近9万人。本来就缺人,流失率还高:最近3年,中国儿科医师流失人数为14310人,占比10.7%。其中,35岁以下医师流失率为14.6%,占所有年龄段医师流失的55%。


3. 在医生集体心理上也暴露了。大多数医生,不愿意自己的子女从医。中国医师协会曾进行过五次医生执业状况调研。根据最近三次调查结果形成的《中国医师职业状态白皮书》印证了这一情绪:2009年的调研中,医师愿意子女报考医学院校的占9.9%,不愿意的占62.49%,随子女意愿的占28.11%;2011年的调研中,希望子女从医的医师下降到6.83%,而不希望的上升到78.01%,无所谓的15.16%;到了2014年,医师希望和非常希望子女从医的占15.69%,不希望和绝不希望的占64.48%,无所谓的占14.7%。——无论是62%,还是78%,或是64%,都是多数。


数字是冰冷的,但是,我们大概能从中体会到一种无奈感。谁不愿意以自己的工作为自豪呢?但是,确实,同样的工作压力,在金融行业、互联网行业、公务员领域,都不至于有这样多的暴力事件。谁愿意让自己的子女站到火山口呢?



曾经出现一个极端:2015年,河北省的高考分数线,医学429分,畜牧兽医554分,医学本科线比兽医低125分。我们尊重动物作为地球伙伴的权利,但是,我们的文明,真的到了兽类高于人类的阶段了吗?


有时是治愈,常常是帮助,总是去安慰


我们今天去大医院,总是有一种感觉,这里始终处于“战时状态”,人满为患。患者在抢号,医生在争分夺秒,所有人的情绪都是紧绷的,连空气都是这样。


这种情况肯定不正常。1915年去世的特鲁多医生,墓志铭这样写道:“有时是治愈,常常是帮助,总是去安慰。”医师不是万能的,医院不是全能的,医学有局限性。有的疾病,大约只有四分之一可以找出病因,其中又有约十分之一可以对因治疗,其他只能对症治疗。


然而,今天,我们可以自问:大多数患者,是不是对医院期待值太高了?伤医事件是不是太频繁了?医患之间的信任感,是不是已经到了一个临界值了? 比如,本文开头这个事情,家属要求剖腹产,而医生建议先顺产,这真的是你死我活的矛盾吗?


之前听到一句话,很朴实。“除了念书,为患者治疗,是我现在也是这辈子唯一会做的,这也是我活着的价值。不工作,吾宁死!”这是98岁的于载畿医生说的。其实她在1980年就退休了,但现在仍然坚持每周出诊5次。于载畿穷尽一生,帮助被生育所累的女性,自己则几度流产终身未孕。 


于载畿医生


1920年,于载畿出生在北京一个知识分子家庭,姐妹三个都进入国立北京大学医学院,1949年,于载畿被派到山西支援,从此扎根至今。北京的亲人为她买了房,想接她回去。她说“事情还没做完,我不能走。我还要看病,一直坚持到不能看为止。”


这样的医生,老派,高山仰止,令人心生敬佩。但,我们要问的是:医生变老了,十年之后,谁来为我们看病?难道,我们的将来,就都要靠于载畿先生这样一批快百岁的医生来撑住整个医疗体系吗?


我们还要问的是:在这样一个时代,能号召多少年轻人,像当年的于载畿先生一样,姐妹三人都考入医学院?在这样一个时代,能鼓舞多少年轻人,将治病救人的初心保持下去?


今天,我们为被打医生呼吁,就是为明天、为自己的未来呼吁。长夜将至,我们都需要从今天开始守望。这就是我为什么一定要写这篇文章。


布谷有料:为最大多数人,预定未来美好生活;关注中国养老问题解决方案。打理人黄志杰,曾任新华社《瞭望东方周刊》主笔,《网络传播》杂志执行主编、无界传媒执行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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