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与光的游戏

本文转自微信公众号：商业人物（ID：biz-leaders） ，作者：王不易 。

壹

他可能马上就要去坐牢了，以“指使公司员工隐匿、故意销毁涉案公司会计凭证、会计账簿，阻挠税务机关依法调查”的罪名。外界的人都不解，既然主子可以因初犯免去刑罚成功上岸，为什么他还要殉道般的铤而走险挑战法律。有人被浪漫主义冲昏了头脑，闻到一丝爱情的酸腐味：肉丝，you jump I jump；有人以风险成本为他计算，这大概是一出弃车保帅的戏码：万一罪名真的坐实，5年的牢狱生涯换来的产出一定比投入高。

《处罚决定书》上称他为牟某广，那不是他真正的名字，那也不是他江湖上的诨号。江湖上，大家都叫他一声“光哥”。

光哥进入这行时，其实已经声名权利满身，媒体用醒目的大标题猜测他的身家：5亿大佬。他的确混出了点名堂，毕业于海事学院，早年做录影带起家，攒了点原始资本，也投资过电影，失意时败走马来西亚，得意时辗转回大陆开了家豪华会所。他酷爱穿黑色衣衫，说话声音低沉，一副大佬作派，人们说他是台湾娱乐圈的幕后推手，深不可测。

不惑之年的他手中握着圈内资源和滚烫烫的钱，急寻一个载体再生钱。他锁定的载体，就是娱乐行业最重要的一环——艺人。

当时的世界是华谊的世界。背靠着强大的影视资源，华谊手上握着内地艺人的半边江山，陈道明、李冰冰、周迅、杨紫琼、梁家辉、刘嘉玲，数得上名号的，都挂在华谊的招牌之下。早期的荣信达、鑫宝源、唐人影视虽也有一定艺人实力，但与华谊相比还是差了许多。华谊经纪的出现，是内地艺人管理公司化、规模化的开端，在此之前，经纪人一般单打独斗，为艺人提供“保姆式”服务，艺人经纪这门生意，还未公司化、专业化。

但既定格局就是用来打破的。2005年，业内最资深经纪人花姐带着几十名艺人出走华谊。花姐挥一挥衣袖，华谊被掏空，娱乐圈大地震。王中军梗着脖子说“谁也别想威胁我”，但那的确是华谊经纪成立以来，甚至是华谊兄弟成立以来，最大的危机。

花姐是个了不起的女人。在她入行之前，经纪人这个称谓，不过代表着拿着固定薪资，为艺人跑腿的跟班，花姐从天而降，开始介入艺人的职业规划、商业操作，把整个行业升了级。介绍她入行的是演过87版红楼梦晴雯的安雯，但她真正的贵人是陈道明，1993年，因为陈道明牵线，花姐转行做了影视经纪，重新定义了经纪人，“懂艺术、会管理，依托广泛的社会关系，凭借敏锐的市场意识和善于经营的头脑，‘包装’艺人。这样的经纪人才是高层次的经纪人”。

算道行，花姐比华谊经纪要早个几年，她就是华谊经纪想要颠覆的“保姆式经纪格局”。从洗澡水的温度到合约的细节，花姐无微不至，靠着妈妈般的关爱笼络了一大批艺人，奠定了自己的行业地位。

花姐是内地经纪人的源头，现在许多经纪人，追根溯源都来自花姐这一支，她的“黄埔军校”培养出众多悍将，譬如李冰冰经纪人李雪，吴亦凡经纪人纪翔。在经纪行业辈分上能与花姐相抗衡的，大概只有曾与海润合作十多年的常继红。

2000年，花姐参与华谊经纪的筹建，带着40名艺人们入驻，5年后，花姐对王中军说累了，在华谊上市之前啪啪打脸，投入橙天娱乐怀抱。

大神打架，总有小鱼小虾有机可乘，光哥便在这时候出手了。他大概没想到，自己的这一次出手，拨开了华谊与花姐的经纪模式，自创了一套功夫——明星工作室，开了新的经纪流派。2007年，成为明星工作室元年。这种模式延续至今，各种明星工作室遍地开花，标志着资源由传统经纪人之手开始向艺人本身转移。工作室的成立，为艺人最大限度地吸引资本和攫利提供了作坊，艺人品牌化，则让他们跳过多余步骤，直接与资本圈“喜结连理”。

贰

光哥没做过经纪人，但比许多经纪人都有天分。他也没有带很多艺人分散投资均衡风险，他似乎很相信自己的眼光。最终，他押对了宝，他带的那个顶别人十个。

那位艺人是华谊“大地震”时流出来的，之前跟过花姐，也有皮卡王大佬力捧过，花姐将她塞入准二线，还附赠了一个百花奖最佳女主角，皮卡王大佬许她三五部戏约，纯洁地砸出几百万。但没有人像光哥一样既给钱又给资源，还给自己做主的自由。光哥给的合作模式，是可持续性的，你好我好大家好。

为了捧红这位艺人，光哥很用心用力。日常商业谈判自然是光哥出头，遇到难搞的人、强势的人，光哥往前面一站，没有人比他更难搞更强势。但光哥的天分不仅在此，他确实懂得如何造星推神。

艺人刚从华谊出来时，名声有，但都不是什么好名声。整容、涉黄、私生子，搁如今的小花身上，估计夜晚都要哭出声。光哥不急不忙，圈子他是熟的，打开手机电话簿，成百上千媒体记者朋友的电话号码，圈子嘛，要混，除了钱，主要还是混个关系。

在他的熏陶下，艺人开始学着跟媒体做朋友，不仅把负面和血吞下，还时不时抛梗给记者。伸手不打热脸的人，口碑这个东西，与事实无关，它主要是个传播的游戏。渐渐的，舆论形势在扭转。

在这个过程中，光哥还交到了朋友。有一位记者朋友，当时在搜狐娱乐做主管，笔头总是对准光哥的艺人，光哥找上门对峙，双方一来二去，竟然成了朋友。这位记者朋友对光哥的评价很特别：“他很凶，但讲理，他按规矩来，按规矩来就很好办。”后来这位记者朋友投身公益，正好跟光哥规划的正面路线不谋而合，所谓不打不相识，欢迎入圈。

光哥的工作室还有两名得力干将：宣传总监天真小姐和媒介总监小黄少。天真小姐师从花姐，是新一代经纪人的杰出代表，进入工作室后，战绩不少，打得了官司搞得了营销，最突出的表现是写过一篇优秀的公关文，成名业界。后来和平离开工作室后，天真小姐转手就签下了刚回国的鹿晗，开启了新一代经纪模式。

小黄少要低调许多，曾是范晓萱北京歌迷会的会长，追星追进圈子，追星的最高阶。但小黄少照片拍得好，经常跟在艺人身边，打理媒体关系，顺便拍一拍美照。

工作室运转得很成功，业内评价颇高，获得过“最佳明星经纪团队奖”。大家都很佩服他们处理新闻事件的流程，以发声明为例，新闻零点出，零点便紧急开会，凌晨4点整理完声明，早上6点发送，8点所有人开始轮岗网络监控。在最不易控制的网络舆论面前，他们呈现出了斗士的姿态。

光哥一手创办的工作室，为所有明星工作室打了个样。

叁

艺人发展道路上，往往面临一个转型问题。这是很现实的，有的转型失败，直接就flop掉。在扭转舆论趋势后，光哥也面临手下艺人咖位升级的问题。

为此光哥费了不少劲，他拉来了保利博纳电影和英皇电影，此后这两家大牌电影公司制作的电影中，光哥艺人常年占C位。如果你还记得《十月围城》和《少林寺》，回想一下这两部电影的制作水准和配咖，就能体会到光哥这波操作的酷炫。

光哥也懂得文艺片对咖位升级的重要性。王中磊曾亲自给周迅做过一段时间经纪人，他的思路很清晰：一个演员既要有文艺作品，也要有商业代表作。周迅很灵，文艺不成问题，缺的是商业。于是2008年，王中磊为她安排了《画皮》。

光哥的艺人与周迅相反，缺的是文艺。于是光哥投资了《观音山》。拍了《观音山》的李玉导演是山东人，说起来也与光哥有些缘分，光哥虽出身台湾，但祖籍山东。《观音山》为光哥带回了东京电影节影后，2011年再与李玉导演合作《二次曝光》，又带回了华鼎奖最佳女主角。

有了这两项大奖，再加上2010年《日照重庆》戛纳红毯龙袍一役，光哥的策略大获成功，往昔“四旦双冰”，如今一冰脱颖而出。

接踵而来的是代言、商业合作、片酬大涨，品牌价值不断升级。

多年栽树，终于成荫。

他们开始构建资本帝国。仅光哥名下这些年就有7家关联企业，或当法人，或任股东，北京、江苏、台湾，各处开花。

后来大黑牛的加入，为这一帝国添砖加瓦，不仅挽回了与华谊的关系，还与乐视影业建立了联系。

光哥带领艺人高歌猛进的时候，大环境下，艺人经纪形式也迈上新台阶。在自家招牌下成立各种明星工作室已不足以笼络明星，华谊兄弟开始想别的招数来维持合作，譬如收购冯小刚的浙江东阳美拉，收购冯绍峰、郑凯、杜淳等共同持股的东阳浩瀚。双方利益捆绑，才能天长地久。

从前艺人追着掌握圈内大部分资源的老牌经纪人或经纪公司跑，跟对了就有肉吃，如今经纪人和经纪公司们抢占高流量、高商业价值的艺人，风水轮流转。天真小姐的嗅觉就很敏锐，与鹿晗合作到期后，她的触角又伸向了张艺兴。

艺人话语权越来越大，资源与资本越来越集中于头部艺人手中。资本看中的是艺人本身所带有的品牌价值。这些头部艺人出现在每一个影视项目的PPT上，出现在每一场投资人、导演、编剧的茶话会里，占有他们的时间，就占有了一切。出场费以分钟计，每分钟6万，拍摄6天3000万进账，这不是故事，是事实，是头部艺人的市场估值。

大牌艺人注册公司或工作室，凭借自己的金字招牌，资本便蜂拥而至。他们与光哥一样，编织自己的利益链条，构建自己的资本帝国，从内容的生产者成为长袖善舞的商人。

纪翔在接受采访时说，十多年前的娱乐圈，艺人们相对单纯，一门心思想着拍好戏，那时候片酬不高，诱惑不大，人心没有被打开。2013年资本大规模进入娱乐圈后，艺人身价水涨船高，游戏规则变了。

娱乐圈里，一个又一个光哥般的经纪人，一个又一个同质的工作室，如雨后春笋般崛起，后起之秀众多，迫不及待地要分蛋糕，竞争很激烈。

但光哥在这一程激流里，一直领先。

如果意外不曾到来。

尾

天真小姐签下鹿晗之后曾说：“巨星时代已经过去了，我们不太可能再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巨星。”

故事的最后，8.84亿如数上交国家，全国掀起了关于“从头再来”的大讨论。那个最初掀起风浪来的小崔写了三个字：不能退。

后续的故事光哥可能要缺席几年了，但他一定相信自己可以从头再来。

*头图购自视觉中国

本文转自微信公众号：商业人物（ID：biz-leaders） ，作者：王不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