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别宗庆后：人生就是大闹一场，然后悄然离去

2月25日，娃哈哈发布讣告：娃哈哈集团创始人、董事长宗庆后同志，因病医治无效逝世。

一个接近80岁的老人走了，还唤醒了我们对那个如金子般闪耀的时代的集体缅怀。

一、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宗庆后，有着太多不同寻常的标签。

他是中国改革开放后出现的第一代企业家，84派的代表人物，入选了《改革开放40年百名杰出民营企业家名单》。

他是饮料行业巨擘，用三十多年的时间，把一个只有3个人的校办企业经销部，做到了拥有187家子公司，近3万个员工、年营收超过500亿的大型集团。巅峰时期的娃哈哈，一家的市场份额，超过了另外四个巨头的总和。

他还是富豪榜的常客，2010年、2012年两次坐上《福布斯》中国内地首富交椅。论登顶次数，仅有马云、王健林、钟睒睒三人能超越他，而后者还是靠做娃哈哈海南和广西的总代理，拿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到2023年，宗庆后家族坐拥的财富数字，已经达到了1000亿元。

更为重要的是，对于几代国人来说，娃哈哈是真正“从小喝到大”的。他所打造的AD钙奶、营养快线成为80、90后特有的回忆，是当之无愧的国民品牌。

一千个观众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宗庆后在外界眼中也有太多面了。

有人习惯形容他为“霸王”，这源于他强势的风格。庞大的商业帝国下，娃哈哈一度只设一个董事长和一个总经理，均由其一人担任，不设副总经理，无董事会。关于娃哈哈，有一个广为流传的段子：即使是购买一把扫帚，也需要宗庆后亲自批准。有好事者曾问宗馥莉“娃哈哈减去宗庆后等于几？”，这位接班人的回答是“等于零”。

但在宗庆后看来，中国的企业不搞集权行不通。尽管现代企业管理理论或许可以提出诸多反驳，但一个不争的事实是，在集团企业平均寿命仅七八年的中国，娃哈哈已经屹立不倒30多年，并且依旧是中国最杰出的企业之一。

在员工眼中，宗庆后又是大家长般的存在。员工的住房问题，以及小孩子读书、看病一直是他关心的两件事。2021年，娃哈哈为员工建人才公寓房就引起了热议，被网友称赞为“良心企业”。

娃哈哈员工，也不用担心因年龄而引起的职场危机。宗庆后曾明确表示：“45岁以上的员工，只要不违法违纪，都不会被开除。”许多老员工在这里一直工作到退休，而且他们的退休金也相当可观。在2022年11月接受媒体采访时，他曾透露彼时厂里有上千名退休工人的退休金都超过了一万元。

大多数时候，他谦和、恭顺。即便是回忆起那场并不愉快的“达娃之争”，在接受凤凰网财经《封面》专访时他还是表示，如果再来一次跟外资合作的机会，他还会答应，“我认为引进外资的话，把这些高新技术产业引进来的话，也能促进我们的发展。”

无数人眼中的“他”汇聚在一起，可能也无法完全诠释出那个真实的宗庆后。而在公开场合，他总说自己是一个普通人，一个从底层崛起的凡人。

走在大街小巷，若非那张广为人知的面孔，他几乎能完美地融入人群之中。他衣着朴素，夹克配布鞋是他的日常穿搭，手腕上佩戴的也仅仅是一块价值数百元的石英表。

他的饮食习惯也非常简单，米饭拌菜就能满足他的胃口，偶尔的一次丰盛——一只蒸螃蟹，都能让他笑着调侃：“豪华了点，豪华了点”。他出行也不讲究排场，既不需要保镖随行，也不喜欢被人群簇拥，一个普通的二等座或者是经济舱，就够了。

谈及自己的成功时，他也是谦虚地说：“我只是幸运地赶上了好时代”。潮汐的力量决定浪花的形状，确实，宗庆后赶上了一个波澜壮阔的大时代。一个普通人靠着勤奋、智慧、毅力就能改变命运的大时代。

二、无数英雄竞折腰

1984年，在美国总统里根访问中国前夕，《时代周刊》的封面是“中国的新面孔——里根将看到什么？”配图是长城的一名游客身穿军大衣，手拿可口可乐，笑容灿烂。

这一意蕴极为经典，昭示着一个孕育着蓬勃的生机，充满无穷的希望的中国。

当年2月，邓小平视察深圳特区并写下“深圳的发展和经验证明，我们建立经济特区的政策是正确的”。很快，中央宣布向外国投资者开放14个沿海城市和海南岛，改革开放浪潮如火如荼。

党的十二届三中全会上，肯定了“个体经济是社会主义经济必要的有益的补充”。大刀阔斧改革，打破“大锅饭”的海盐衬衫总厂厂长步鑫生被当作标杆在全国宣传、推广。一系列利好消息，犹如春风，吹拂着神州大地，激发了无数人的下海热情和信心。

33岁的王石成立了“深圳现代科教仪器展销中心”。4年后，这家公司更名为“万科”。40岁的柳传志带着20万启动资金和11人的团队，在一间20平米的传达室里创办了计算机发展公司，这便是联想的前身。

那无疑是一个充满骚动和热情的年份。“我们都下海吧”成为了流行的口号，个体户成为最受欢迎的职业之一。张瑞敏、李经纬、曹德旺、鲁冠球……一个如今早已耳熟能详的名字，在时代的潮水中，奋力拼搏。

已经过了40岁的宗庆后，命运迎来了大转折。随着改革开放深入推进，全民所有制小型企业也可积极试行租赁、承包经营。

当杭州市上城区校办企业经营部开始选拔承包个人经营的经理时，他毫不犹豫地站了出来。接手经营业务后，他一开始是蹬着三轮车沿街叫卖棒冰、文具，赚些辛苦钱。尽管开局是一手烂牌，愣是让宗庆后打出了王炸。

当时，营养品成为热门商品。宗庆后瞄准小孩挑食的习惯，推出了“娃哈哈营养液”，用一句“喝了娃哈哈，吃饭就是香”的广告，打开了市场，并把校办企业推出新高度。

娃哈哈营养液推出的第一年卖了700多万，到了1992年，娃哈哈的营收更是高达4个亿，利润7000多万，甚至还兼并了杭州的国营罐头厂。此后的娃哈哈一路高歌猛进，成为中国最为知名的饮料公司之一。

在浩瀚的时代洪流中，许多84派的企业家们如同宗庆后一样，都是从无到有，把握住了历史机遇，建立了自己的商业帝国，在大时代中开辟了属于自己的小时代。

三、滚滚长江东逝水

金庸说，人生就是大闹一场，然后悄然离去。这用来形容宗庆后再合适不过。

对很多人来说，宗庆后的离去太过突然了。已经接近耄耋之年的他，仿佛一直在公众的聚光灯下活跃，关于他的退休计划和接班人选，媒体总是津津乐道。

去年12月举办的娃哈哈集团“2024年全国销售工作会议”中，他出现在了众人面前。现场透露的照片，完全看不出生病的迹象。而去年的央视财经《对话》中，他还表示：“我应该不会退休，但是会退居二线，让年轻人在前面冲锋，我在后面看着，走偏的时候扭转一下，出点主意”。

这一切，似乎都昭示着他旺盛的生命力。但命运的无常令人始料未及，他的突然离去令人扼腕叹息。

尽管2021年，宗馥莉被任命为娃哈哈副董事长兼总经理，此后的娃哈哈还打破惯例，增设两个副总经理，搭建了一套管理体系。但这只是被视作宗庆后要放手的信号，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没有人能对抗时间，它如流水般悄然逝去，不留痕迹。每个人都生活在时间的洪流中，却无法与之抗衡，无法扭转其前进的步伐，即便是拥有亿万家产的商业巨擘们也不能。

1978年，距今已经46年，1984年，距今也40年了，曾经一穷二白的中国已经成为全球第二大经济体，全国登记在册民营企业数量更是超过5200万户，许多民营企业更是有了与外企在国际舞台上一较短长的实力。

但像宗庆后那样第一批投身到改革开放浪潮中的企业家，大多数已经过了古稀之年。无论他们是战斗在第一线，或者是已经退居幕后，我们似乎不得不面对，他们已经老去的事实。

2017年，鲁冠球去世；2019年，张士平去世，如今这份名单上又增添了宗庆后，无数人为之深感哀痛，怀念不已。

人们怀念这些杰出的企业家个体，也怀念他们所代表的那个灿烂辉煌、如金子般闪耀的时代。

在那个时代，街道上熙熙攘攘，人们步履匆匆，脸上洋溢着对未来的期待和信心。在那个时代，空气中弥漫着激情与梦想，仿佛每一个人都被赋予了无限的可能，无数人怀揣着对未来的憧憬，踏上了创业的征程。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启阳路4号（ID：qyl4hao），作者：《风暴眼》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