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网为什么没能成为中国的Facebook?

14日上午，多牛传媒和人人公司达成协议，收购人人网社交平台，最终作价6000万美元，人人公司获得多牛传媒4000万美元股份，关联公司千橡网景获得2000万美元现金。人人网曾经是一代年轻人的校园SNS产品，也被视为“中国版的Facebook”。2011年上市之后市值最高达到94亿美元，当时是中国最知名的互联网公司之一。如今只落得6000万美元卖身，过去7年在人人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人人网前身是校内网，2005年由王兴创办。第二年，陈一舟创办的千橡互动以200万美元收购校内网，后来更名为人人网。校内网的早期用户是在校大学生，提供即时通讯、日志、相册等功能，产品很像Facebook，一度覆盖中国80%以上大学生用户。陈一舟收购校内网后，推动高中生和白领成为用户群体，逐渐跳出了校园边界。2009年10月，人人网宣布注册用户量超过1亿，而当年的中国网民总数量只有3.8亿。可以说人人网是当年最大的社交网络平台。

有观点认为，人人网衰落源于用户群体的不断扩大。我觉得这是按结果找原因，没有说服力。随着用户年龄增长实现代际更替，扩大目标用户是正确的，只不过人人网没有做好。

人人网折戟沉沙的根本原因是在移动互联网时代的落伍。人人网上市后，陈一舟将团队分为PC主站和无线两部分。两个团队各自为战，拥有不同产品总监和技术总监，这实际上是人人网无线转型的开始。但是它的无线战略并没有做客户端，而是发力于web端。让用户在手机浏览器登录人人网，是个很糟糕的体验，这或许有当时行业认识的局限性，做一个移动应用也没有成为行业常识。但也是在这一年，微博已经成为最火热的产品，微信也开始崛起。移动互联网时代的社交产品开始定型，人人网对这一变化茫然无知，直到2014年才真正开始做移动端。

应该说人人网赶上了第一次互联网的人口红利，它是接棒博客和论坛之后的社交产品，相对于微博微信也有极大的先发优势。但是他们并没有意识到移动客户端的重要意义，也没有有意识的向移动端导流，错失了一个重要的战略机遇时期。

虽然人人网在寻求扩大用户群体，但社区内容和氛围，实际上还是校园风格，满足不了各个年龄段用户的需求。很多用户毕业后几乎不上人人网，偶尔回来也只是翻一翻老照片，寻找一些青春回忆。人人网刚刚更名后，发布了一个“人人连接”战略，连接了土豆网、豆瓣网、互动百科等网站，鼓励用户进行内容创作。但是人人网犯了像知乎一样的错误，当文章搬运工和段子手污染内容生态时，没有及时维护，反而增加广告推广，导致大量用户流失。

2011年5月人人网在纽交所上市，甚至早于Facebook。从招股书中可以看到，人人网主要依靠“广告+社交游戏”的盈利模式。从2008年到2010年，人人网净利润复合增长率135%，这种模式得到了市场认可。

回顾历史不难发现，上市后的人人网变得有些浮躁，基本上是什么火做什么，实际上做什么都不火。从游戏、金融到直播、区块链，人人网都跟风尝试，但都以失败告终。

2008年4月开始，社交网站开心网推出了“朋友买卖”“抢车位”等应用，当年10月千橡互动上线了另外一个跟开心网域名极其相似的模仿网站，并且首先推出了偷菜游戏，“偷菜”成为当时最火的页面社交游戏。社交小游戏因此崛起，一度成为人人网发力的方向。数据显示，2010年人人网全年营收7653万美元，网络游戏收入占比45%。

游戏和社交平台，是用户使用时长和变现盈利的两只翅膀。人人游戏是千橡互动旗下负责游戏研发、运营的重要部门，成立于2006年，它早期的作品《猫游记》《天书奇谈》依托猫扑和人人网成为火爆的网页游戏。根据媒体报道，当时千橡“集团高层根本无心游戏行业”，人人游戏的使命并不是同社交平台协同配合。而是成为“赚快钱”的工具。

根据2012第一季度财报显示，人人游戏的营收几乎是同季度人人网广告收入的两倍。人人游戏将页游和手游在后台打通，以此来提高游戏收入。2012年底，因为刷榜被发现，人人多款游戏被App Store下线。这次下架事件影响很大，老的页游游戏逐渐结束了生命周期，新游戏研发又需要巨额资金投入。

在这种困境下，千橡并没有试图重整游戏和社交关系。2013年4月，人人游戏从人人网拆分出来，准备独立上市。这时，人人网的市值只剩下12.5亿美元，大大加速了人人网的衰落。同时人人游戏也没有迎来上市，之后几年再没有发布一款有影响的产品，到2015年第一季度人人游戏净营收只剩下550万美元，退出了主流游戏市场。

2014年陈一舟宣布，把游戏、团购、在线视频等业务资源，转移到互联网金融这类新兴领域，充分发挥大学生用户的力量。人人分期和人人理财横空出世。但是人人网的社交核心出现了严重问题。人人网2014年6月月活是4400万,比2013年同期下降了1000万。在一个用户不断流失，缺乏电商平台支撑的情况下，强推互联网金融，几乎是在榨取用户最后的价值。

2015年人人公司净亏损2.2亿美元，是营收的5.3倍。不久后人人网开始追逐另一个互联网风口——直播。

2016年第二季度，人人直播正式启动。基于人人网原有的社交关系，直播让陈一舟看到了希望。为了提高直播影响力，陈一舟宣布将拿出价值300万的人人股票，奖励优秀主播。在高投入和直播风潮的推动下，人人直播短期内迅速变现。2016年第四季度，人人公司互联网增值服务收入1450万美元，同比增长34%，主要原因是直播收入提高。

但是人人网疯狂推送热门直播，学生社交的氛围破坏的荡然无存。很多用户发帖呼吁回归老版本，陈一舟表示，正在规划直播和SNS分离。现在打开人人网PC端首页，依然会直接跳转到直播页面，但是随着直播的冷却，主播访客数非常有限。易观数据显示，去年年初人人直播月活110万，今年1月暴跌到18万。

今年年初，人人公司发布白皮书，正式宣布进军区块链，“人人坊”以及代币人人币被用于社交、直播、游戏等场景。消息一出，股价很快暴涨近80%。但是没过多久被相关部门约谈，区块链发币就这么结束了。

人人网的衰落，根本上是人的问题。客观地说，陈一舟是什么赚钱做什么，缺乏巨头应该有的战略眼光和定力。人人网没有把社交产品这个核心做好，错失移动互联网，业务重心一直在发生变化。如果这件事换人去做，也许就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

但是陈一舟毕竟不是张小龙和张一鸣，也不是微博的王高飞。今天陈一舟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到，“出售人人网不痛苦，我适合做产业互联网。”老陈啊，咱们追热点的习惯什么时候能改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