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线补贴是好事还是坏事？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网易航空（ID：wyair163），撰文：拉上窗帘

前不久我们提到了“二三线城市开航国际航线”的补贴问题。多开航线是好事，但如果仅依靠补贴的话，等于花大部分人的钱请小部分人坐飞机。但如果怕花钱不敢尝试新航线呢——则又很“懦夫”，这是个两难的问题。

国内现在正是支线机场建设的高潮阶段。一个机场建成之后，要如何开辟航线？是不是只有靠政府补贴才能支撑？如何做到机场、航空公司与民众的共赢？

今天，我们就来了解邻国日本的一个案例。

日本早在上世纪90年代初就完成了包括机场在内的基础建设。进入21世纪之后，只新建了神户、名古屋、静冈等极少数的新机场。但名古屋和静冈都属“迁建”，神户是大阪关西机场的补充，只有一座叫做“能登空港”的小机场，是完全新建的支线机场。

能登机场 图片来自网络

能登机场所在的能登半岛位于日本本州岛的中部，是一座向日本海伸出的狭长半岛，属于石川县。这个地方多丘陵和山地，居民很少。能登半岛最北端的轮岛市、珠洲市、能登町和穴水町四个地方加起来，人口也才10多万。因为人少，日本铁路公司（JR）把车站修到穴水就不管了，珠洲市民需要驾车40公里，才能到达穴水坐火车。而如果要坐飞机的话，石川县的“小松空港”在最南部，有100多公里之遥，而且班次有限。

石川县周边交通图

100多公里的距离现在在我国不算远。但是日本有70多座民航机场，所以这个半岛越来越显得“航空空白”。半岛虽然人不多，但渔业和漆器很有名，经济实力不俗，况且这里的地皮又相对便宜，适合建造支线机场。

这种情况下，2003年石川县府响应民众要求，在半岛最北端的中部能登町境内修建了“能登空港”。机场不大，只有一条2000米的跑道和一个小小候机楼。毕竟这个机场距离名古屋只有200多公里，距离东京也只有300公里的直线距离，大家都担心机场赔钱的问题。

能登机场卫星图 图片来自谷歌地球

“全日本空输株式会社（全日空）”是日本最大的航空公司，在日本几乎没有它不到的地方。能登机场修好之后，全日空当然愿意开航线。但它只肯每天安排一个航班，“意思一下”。

在日本，很多人是把飞机当公交车坐的，最熟悉的方式是“早去晚回”。每天一班的话，就“有去无回”了——这很影响半岛居民的生活品质，人民不答应，于是县府接着谈。

这次会谈的结果，诞生了日本乃至世界上最有“意思”的一份“搭乘率保证”协议。石川县政府答应给予全日空公司“补贴”，条件是如果每年的机票营业额不足2亿日元（合人民币1200万元）且上座率低于70%。相应地，全日空公司为此必须安排每天至少两个航班。

但最有“意思”的是，两者约定：如果机票营业额超过2亿日元的话，全日空必须将多出的部分无条件归还给石川县！

之所以这样规定，是因为石川县政府认为“万一客流很大”，自己必须代表人民参与赢利的分配。在日本拿百姓的钱补贴给航空公司是很敏感的，所以要“竹板两头翘”。而全日空公司担心的是“新航线赔钱”，并不在意利润。相比它庞大的全国业务来说，可有可无的能登航线只覆盖十来万人口，就算在机场发现了金矿——那也没法与东京大阪相提并论。

这个协议签订之后，双方各忙各的。全日空踏踏实实地去准备“每天两班”以方便民众，石川县政府则积极“揽客”以避免花纳税人的钱去补贴全日空。而全日空因此也没有必要把机票卖得太贵——反正多出的利润落不到口袋里。只要占领这个航点，它就已经很满意了。

事实上，因为双方都很努力，在2004年夏天算帐的时候，全日空竟然真的赚超了973万日元！新航线第一年有这个成绩非常了不起，全日空高高兴兴地把钱还给了石川县政府，并且为这个航线更换了更大一些的飞机——虽然机票营业额按协议返还，但是连带收入必然也是增长的，所以是“皆大欢喜”。

全日空开航能登使用的737-500型飞机只有126个座位，摄影：拉上窗帘

有一个段子说在“谁都想多喝一口粥的时候”，只要规定“负责盛粥的人喝最后那碗”，他就会极端地追求“公平分配”，而不会给自己留一点点私利。石川县与全日空的这份协议，不仅完美地解决了双方“私利”，而且还同时推动双方“努力向前”。这个协议因为极其完美地解决了新航线的补贴问题，多年来堪称航空业界的“巅峰之策”。

这个协议中“70%的上座率”并非固定，而是每年微调。事实上，由于双方认真的调查和精细的推论，两条航线的上座率一直保持在60~70%之间。双方你来我往地结帐，彼此都成为了“受益者”。而且，不论利益如何瓜分，两条航线一直红红火火地保留了下来，直到现在。

对航空业者来说，开辟新航线最担心的是客流不足导致赔钱；对于地方政府来说，则最担心航线撤销或者价格形成垄断。“能登协议”充分照顾双方的顾虑与利益，既保证了航空公司不赔钱，也保证了民众的出行方便，还能够控制机票价格在合理范围内。其体现出的“日式智慧”，值得我国的航空业者借鉴。

石川县首府金泽市的市政厅 图片来自网络

当然，比能登协议更深一层的，是一个充分舆论监督下的地方政府，以及有担当精神的航空公司。如果我们早日发展到那一天，也许我们的支线机场，就能够打破“赔钱”与“补贴”的命运了。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网易航空（ID：wyair163），撰文：拉上窗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