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懂游戏是一种什么体验？

媒体总结字节跳动败退游戏市场的原因时，常常会谈到一个点：不懂游戏。

这个问题之前笔者谈过，不懂游戏不是问题，因为游戏领域的很多知识与其他领域相通。

例如，前不久的微信小游戏0.1折是不是赔钱赚吆喝，可以用股票去解释：“0.1元一股的股票不见得比100元一股的股票便宜”，也用瑞幸咖啡为例说明：“常年打折的商品价格，折后价就是其真实价格”。

这样说明，即使不玩游戏的人也能轻松理解。

那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不懂游戏”呢？

“不懂游戏”的本质是轻视游戏，对游戏的理解浅显，却误以为自己掌握了游戏开发的唯一答案。

知乎用户“试试能不能改名”写过一个“为什么学霸不喜欢给学渣讲题？”的回答（https://www.zhihu.com/question/386950653/answer/1376514781），用下面条这个段子讲述了学霸和学渣对“做饭”的理解，也可适用于游戏开发。

下面笔者对此进行分析解读。

“下面条”与游戏开发

一般学生：怎么下面条？

学霸：水烧开，面条扔进去，搅动不要溢出来，煮到通体透明没有白芯基本就可以了。

一般学生：好的。

学霸：哦，面条放在案板上的时候要撒点干面粉，不然会粘。煮出来之后可以过下凉水，更劲道。

一般学生：谢谢～

“下面条”可以看作是某一游戏品类开发的方法论和开发流程，开发回合制RPG、开发ACT、开发MOBA就像下面条、炒菜、蒸馍……

要注意的是，不同游戏品类的方法论和开发流程是不同的，很多理论不可简单照搬。

方法论不可生搬硬套

学渣typeA：怎么下面条？

学霸：水烧开，面条扔进去，搅动不要溢出来，煮到通体透明没有白芯基本就可以了。

学渣typeA：那馅儿不熟怎么办？

学霸：？？？煮面条哪来的馅儿啊？

学渣typeA：就老师上课讲的那道题啊，说要煮到涨起来还不能煮破了。

学霸：上课那道题是煮饺子啊！

这个段子讲的是学渣混淆了“下面条”和“下饺子”的注意事项，下饺子要注意馅要熟，但下面条不用。

游戏开发也是如此，有些原则是某一品类需要注意的，但另一品类不需要。

比如平衡性是PVP游戏要重视的原则，但PVE不需要重视，甚至PVE过于追求平衡性会削弱很多乐趣。

比如《暗黑破坏神2》玩家喜欢琢磨构建各种Build，一旦成型，玩起来很爽，但这些流派之间明显是不平衡的，有一些职业流派就是无脑强。

这种不平衡，要修复吗？

其实对于一个PVE为主的游戏，平衡性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增加玩法的多样性，让玩家去琢磨构筑不同的流派，这也是玩家觉得《暗黑破坏神2》好玩的原因。

很少有玩家认为《暗黑破坏神2》平衡，但大家都觉得这个游戏好玩。

但是《暗黑破坏神》系列从3开始，PVP的比重开始增加，策划开始注重各流派的平衡性，玩家反而觉得不好玩了。

《暗黑破坏神4》什么强砍什么，玩家怨声载道，但你仔细一想，这种削弱在MOBA游戏中不稀松平常吗？为什么MOBA玩家就不抱怨强力流派被砍呢？

核心原因在于MOBA是个纯PVP游戏，而《暗黑》玩家最大的基本盘《暗黑2》却是个以PVE为核心的游戏，玩家都是因为当年热爱《暗黑2》丰富的流派玩法而入坑的，你瞎砍游戏的强力流派，PVE玩家当然不满意。（注：暗黑2PVP玩法也有人喜欢，但属于小众）

结果策划还纳闷：我调整游戏的平衡性有错？

一个PVE玩家为绝对主体的游戏IP，策划为了做PVP，把PVP的爽点都改没了……

这就像学渣做云吞面以云吞为核心，结果把面煮坏了，爱吃面的食客反而不满意：“我要是只想吃云吞，干嘛不直接点云吞？”

对游戏品类的定义要细

学渣typeA：饺子不是用糯米面包的吗？

学霸：那是汤圆！

学渣typeA：汤圆不是用叶子包起来的吗？

学霸：那是粽子！

学渣typeA：粽子是不是也可以用水煮啊？

学霸：不是……你到底哪不明白？

学渣typeA：都不是很明白的样子……

学霸：……

前面提到PVP和PVE，大家可以用“有馅”和“无馅”来理解，“有馅”的食物要考虑把馅做熟的问题，要考虑面和馅不同的温度要求，“无馅”则不需要。（当然也要防止夹生。）

是PVP还是PVE，比重多少，这个是比较好区分的。但有些品类不好区分，这就很容易出现误判，表现为学渣分不清汤圆和粽子的区别。

二次元游戏就是一个曾经被误判的品类。

这里笔者提出一个问题，《王牌战士》是二次元游戏吗？

有人说是，因为这个画风看起来很像日本动漫，日本动漫这不就是二次元？

那我问你，饵丝是用米磨成粉做的，元宵也是米（糯米）磨成粉做的，它们能被叫做米粉吗？

我们中国人都知道“米粉”这个词现在主要指以大米为原料，经浸泡、蒸煮和压条等工序制成的条状米制品，虽然从字面意义上来看用米磨成粉做的食物也是“米粉”，但实际上米粉已经有了明确的指代。

同样，虽然我们可以把某种画风称为“二次元”，认为有“二次元”画风的游戏就是“二次元游戏”，但实际上“二次元游戏”也早已有了固定的指代。

虽然目前对于二次元游戏的定义还不够明确，但我们可以发现“二次元游戏”拥有一些共同的特征，例如：

1. 众多不断推出、由剧情塑造、富有魅力的角色；

2. 玩家是剧情的中心、与其他角色建立情感联系；

3. 玩法需要培养这些角色并组成队伍……

这些特征《王牌战士》有吗？它并不具备，所以它不属于我们所说的“二次元游戏”那个品类。

当然，这不是否认二次元画风的价值，只是想告诉大家，行业内经常被谈及、能赚钱的“二次元游戏”，其实是二次元画风与诸多元素的集合，二次元画风的确是一个重要元素，但也要考虑其他元素的作用。

这也是为何笔者当初看好《无期迷途》，虽然它的画风与其他二次元有一定差别，但在塑造角色与玩家的情感方面其实做得很到位。

不要拘泥于IP

学渣typeB：我不会下面条啊，你看我把油烧热了，然后……

学霸：煮面条用水啊，为啥烧油？

学渣typeB：我觉得烧油挺对的啊，你就告诉我油烧热了怎么下面条吧

学霸：下面条不用油啊，你让我怎么教你用热油下面条啊？

学渣typeB：那方便面不就是油炸出来的，咋就不能先把面条炸熟了再煮？反正我油都烧热了，你就看下面怎么弄吧。

学霸：你不就想煮碗面条吗？不用油炸啊，没意义的。

学渣typeB：我就觉得应该拿油炸一下，你就告诉我怎么炸完再煮呗。

学霸：那我没用油炸过面条啊。

学渣typeB：哦，原来你也不知道，那我问问别人吧

学霸：我次奥……

有人曾经问我，XX类游戏用什么IP好？

我说这类游戏不要用IP，IP会限制游戏的设计和玩法。

对方就很不满地说，你连IP的重要性都不了解啊。

结果现在祖龙《阿凡达》游戏滑铁卢，IP监修的霸道让策划痛不欲生，大家慢慢发觉IP不是万能的了。

其实IP这事儿笔者分析过很多次。

例如之前谈二次元游戏的文章就分析过，日本动漫通常以“主角团”为核心塑造人物，这导致剧情塑造集中于少数几个核心角色，会影响玩家抽取非核心角色的积极性。

而原创二次元以原创“群像剧”为主，剧情的比重“雨露均沾”，就不至于出现“小透明”角色，也可以根据限定卡池自行控制剧情节奏，不至于按照IP的原著剧情发展。

简而言之就是，IP之于二次元游戏不见得是优点，很有可能是负资产。

最近传言的《艾尔登法环》手游进展缓慢也是如此，你觉得这个IP能够扩大受众，但结果却是IP给游戏设计套上了枷锁，手游玩家对端游IP认知度不高，端游玩家又觉得玩法不还原……

还记得《鬼泣：巅峰之战》吗？

业界对IP的盲目追求，就好像学渣下面条一定要“油炸”，当然油炸（从口味和商业角度来看）是一种很好的烹调手段，但不代表所有食物都需要“油炸”。

同样的问题也体现在“抽卡”这一商业模式上，抽卡的确是一种非常好的商业模式，但不代表它适用于所有游戏品类。

从用户访谈和历史案例来看，“抽卡”更适合卡牌主体为有魅力的“角色”，尤其是玩家对角色抱有情感的游戏。

从实体集换式卡牌的历史来看，卡牌的设计也通常以角色为主体。

说白了，玩家愿意为抽角色花钱，像《原神》这样角色和武器混吃的，武器只是起到锦上添花的作用。

从《原神》的非官方统计数据来看，玩家对抽取角色的偏好高于武器。

那玩家愿不愿意花钱抽纯道具呢？并没有太多正面案例支持这个观点，以笔者的初步观点，纯道具不适合抽卡，代表案例就是《合金弹头：觉醒》。

笔者认为，《合金弹头：觉醒》更适合《暗黑破坏神》这种打怪掉宝模式，强行植入抽卡，玩家不会接受。

从整体看游戏

学渣typeC：怎么下面条？

学霸：水烧开，面条扔进去，搅动不要溢出来，煮到通体透明没有白芯基本就可以了。

学渣typeC：烧水之后的事我都明白。

学霸：？

学渣typeC：你讲讲为啥下面条就能想到烧水吧。

学霸：你想把面条弄熟了，不烧水怎么弄？

学渣typeC：那为什么把肉片弄熟就是烧油呢？

学霸：炒肉是烧油啊，下面条是烧水啊。

学渣typeC：所以肉片和面条不是一回事？

学霸：对啊。

学渣typeC：你给讲讲他俩怎么就不一样了。怎么区分肉片和面条？

学霸：我……这……肉片是上一章讲的啊，面条是这章讲的。

学渣typeC：我觉得这两章没区别啊。

学霸：！¥$^&》……

简单来说，油的高沸点、色香味、营养等因素是选择用油炒菜的理由，具体还要看食材的种类和食客的口味。

从整体去分析，自然就会知道选择什么烹饪方式。

之前笔者写《艾尔登法环》分析提到，Fromsoftware采用的是碎片化叙事，有人留言说：可是我更喜欢大段CG的电影化叙事。

其实这个问题很好解答，开放世界这种大体量的游戏项目，经常需要对剧情和玩法进行调整，今天修改这个剧情，明天删掉那个角色，碎片化叙事是非常契合开放世界这样需要经常修改的项目。

例如，《艾尔登法环》解包数据显示，本来仿生泪滴是有剧情的，但后来都删掉了。如果这段剧情是CG，很有可能做好的CG不得不删掉，付出无谓的成本。

而且和其他地方的完整CG相比，这里的空缺显得非常突兀。

但采用碎片化叙事后，删除剧情后空缺就不明显了，也能将开发资源用在刀刃上。

所以说碎片化叙事的灵活和低成本优点，对于开放世界很有必要。电影化叙事虽然有它的优点，但不契合开放世界。

有些设计要不要做，从整体看就很明确，而不应该凭策划的喜好决定。

结语

说完这么多，各位也许能发现。

采取什么烹饪方法，什么食材，什么温度，什么调料，要从整体去看，并不存在一个固定的方法论。

就像开发游戏，用什么玩法，用不用IP，用什么IP，做PVP还是PVE，也要从整体去看。

但行业内很多人认为：存在这么一个固定的方法论。

这其实是一种误判。

结果就是如大家所看到的，很多高期望的游戏，并没有得到期望的市场成绩。

例如，《决战平安京》《黎明觉醒》《APEXM》《阿凡达手游》……

最近的《元梦之星》也是如此，如果你主打低龄市场，那与奥特曼、奶龙IP联动的确是个好选择。

但万一你的游戏就不适合面向低龄玩家呢？

或者我告诉你，主打更高年龄层的玩家，获取用户更简单，也比蛋仔更赚钱呢？

那你和奥特曼、奶龙IP联动这个方向就错了。

这就像儿童喜欢吃的口味，成年人不喜欢吃。本来你的美食很受成年人欢迎，但你非要去契合儿童市场，最后往往是两头不讨好。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游戏寿司（ID：Gamesushi），作者：何北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