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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转自微信公众号:饭统戴老板(ID:worldofboss),作者:董指导,数据支持:远川研究,封面:《让子弹飞》
2003年10月24日,重庆农妇熊德明从山上打猪草回家,在自家院子里遇到了温总理,在村民的簇拥之下,总理语重心长的询问:有没有亲属在外打工,工资好不好拿?
“我们家去年干活就没拿到钱!” 熊德明脱口而出。
当晚11点,熊德明家的桌子上就摆好了干部送来的钱,22张大红钞,那是他丈夫打了一年工后被拖欠的工资。5天后,其他十几个村民也陆续拿到了被拖欠的血汗钱。
随后,国务院牵头掀起农民工工资“清欠风暴”,涉及资金高达1800多亿。当年年底,熊德明荣获“2003 CCTV年度社会公益奖”,获奖的原因是:“敢讲实话”。
讲实话如果管用,多半是碰到了讲话有实用的人。
就如电影《武状元苏乞儿》中星爷之所以能潇洒霸气地要饭,全靠碗底印着四个大字:奉旨乞讨。
熊德明出名后,天南海北的农民工都找了过来。有被拖欠二十年工资的民办教师请她陪着去上坊,有被霸占耕地的农民请她帮忙告开发商,还有人请她帮忙找对象。
名气越大,责任越大,2004年底,熊德明以“讨薪名人”的身份,出面替老乡到温州维权讨薪。结果忙活了四五天,什么都没要回来。事后熊德明总结讨薪经验,感慨地说:
“总理不可能天天到这里,我们也不可能天天去找他。所以打工还是不能打,打工还是怕拿不到钱。”
面对媒体,熊德明哭红着眼睛说:我想回去安安静静地养猪。
01
2003年“清欠风暴”开展前的两个月,福州大戏院在相关部门鼎力支持下,经过一年多艰苦施工,完成了修缮改建工程,成为居民休闲娱乐好去处。
参与当年改建工程的40多名农民工,东奔西跑,求爷爷告奶奶,经过近两年艰苦努力,依然没有要到被拖欠的工资。于是福州大戏院的楼顶,成为了他们跳楼讨薪的去处。
当年没有快手、微博和直播,农民工只能选择这种极端方式来维权。
2004年4月,跳楼式讨薪蔓延到了陕西西安,当地政府部门看在眼里,痛在心上,当即做出决定:出台文件严肃处理 “扬言自杀、要挟他人”的扰乱公共秩序行为,抵制“以闹维权”,宣扬“法治维权”。
当地依法维权的代表是姚胜余,一位1994年来西安打工的农民工。1999年,他向法院起诉,要求拿回已经拖欠五年的19万元工资。
法院多次探讨、缜密研究,历经前后8次判决,终于让姚胜余拿到了10575元,刚好够报销这几年讨薪的路费。
欠薪的零头都没要回来。姚胜余没脸回家,在西安当了七八年乞丐。
北京一家研究中心发现,当社会法治系统不健全,执行不力时,每讨回1000元,就要花去3000元社会总成本。
能要回来算不错了,如果钱没要回来,社会成本更大。
2013年7月,在陕西打工的25岁农民工小田,以跳楼自杀的方式喊出了自己维权的声音。床头留下了1元钱,工地还欠他3000元一直没给。
“以闹维权”并不是农民工的专属。就在西安号召依法维权的十五年后,一位女性读书人,走进奔驰4S店,坐在了那个让车主“打开激情枷锁,尽性释放,点燃激情”的CLS的擎盖上。
不过和农民工兄弟不一样,“尽性释放,点燃激情”的女车主这次录视频了。视频第一句话就是:
“如果这事儿有的谈,我就不会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
02
呵呵,我奔驰什么场面没见过?
2002年,为抗议维权困难,一奔驰车主在武汉野生动物园公开砸车呼吁,“如果中国消费者的问题得不到解决,今生决不再坐奔驰车”。
从2002年至2012年,奔驰累计被维权车主砸车抗议5起,用动物拉车游街5起,拉横幅贴大字报5起,到总部示威5起。
不过奔驰洋大人毫不畏惧,比如2010年的“异味门”中,车主们闹了几个月,也仅得到一条新的车内地毯。
2011年12月,消费者卢先生的奔驰新车第二天就出了故障。面对卢先生“态度差”的指责,奔驰4S店的员工诚恳地说:
“哪家好,你找他们,跟他们交朋友去啊。”
卢先生气愤地向法院起诉奔驰公司,要求赔偿和道歉,他手拿证据信心满满,结果两审都吃了败诉。
闹也闹不响、告又告不赢,消费者们几乎都要气绝了。直到2013年1月份,汽车三包政策才姗姗来迟,但这个政策既没改变消费者的弱势地位,也没改变维权的艰难程度。
西安奔驰事件中,女车主因三包问题和4S店多次交锋。长期斗争中积累的宝贵经验在这里被奔驰挥洒的淋漓尽致:有利于4S店的他们拿来搪塞车主,有利于车主的他们就说看情况而定。
被逼无奈的女车主,只好成为第三类女人:既不在坐在自行车上笑,也不坐在宝马车里哭,而是坐在引擎盖上闹,然后上传了一段自己都觉得丢脸的视频,才迎来了曙光。
17日早晨,有媒体称女车主和奔驰公司达成协议。在更换新车、退还金融服务费之外,还无偿得到了10年VIP、补办生日、前往德国参观工厂等补偿。可谓是科技改变命运。
“以闹维权”插上科技的翅膀后,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成果,老百姓维权也在传统的“告御状”模式外,有了新的模板。这是中国互联网的一大步,却是商业文明的原地踏步。
鲁迅先生曾总结:中国人的性情是总喜欢调和折中的,譬如你说,这屋子太暗,须在这里开一个窗,大家一定不允许的。但如果你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来调和,愿意开窗了。
这段话后面还有一句:“没有更激烈的主张,他们总连平和的改革也不肯行。”此话精辟,跳到引擎盖上闹,要比坐在宝马车里哭管用一万倍,这才是维权的艺术。
03
当然,奔驰也不是只坑中国人。
2016年2月,奔驰在美国因气囊问题,紧急召回了84万辆车,而且向车主们提供了备用车等方案。
1年后,我国国家质检总局约谈了奔驰等公司,提出气囊缺陷。但一直过了4个月,奔驰才提出了召回方案。留给车主们满腔“对你付出了这么多,你却没有感动过”的备胎感。
奔驰等各大汽车厂商对不同国家区别对待的现象,早已不是新闻。肆无忌惮态度背后的原因,也早已不是新闻。
1995年,美国车主Core在宝马4S店里买到了一辆车顶小面积重新喷漆的汽车。随后他向法院起诉。几个月后,获得了200万美元的赔偿。
宝马公司不服,认为“只因一块看不到的油漆瑕疵就被判令赔偿数百万美元,不仅是不公正的,而且是违宪的”。
对此,法院郑重声明,“惩罚性赔偿的数额,应以足以制止被告今后的类似行为再次发生”。
2018年杭州中升之星奔驰4S店因欺诈销售,被法院判处“退一赔三”,累计270万元。董指导我就问楚团长,为什么罚这么多还没警示效果?
他气愤地扔来了四双adibas的鞋:网上买的,店主说500元一双,绝对是阿迪真品,假一赔三,然后直接寄给我四双破鞋,每双50元。
此事过后,楚团长明显学乖了,比如在申请退还ofo自行车押金时,他就用英文写了封投诉信。
04
这几年是越来越阴盛阳衰了。为了维权,奔驰女车主敢于在镜头前跳上奔驰的车盖子,穿格子衬衫的程序员们却只敢在网络上发发帖子,期待老板被留言和跟帖吓瘫。
互联网快速发展的十几年,也是程序员们不断脱发的十几年。996即早九晚九干六天,得到的结果就是,三个人两个秃、 666的生活垮掉三分之二。
这显著跟劳动法相违背,但程序员们并没有走进劳动保障部门,而是选择在著名交友网站GitHub上发起了一个996.ICU的项目来控诉,要是还没吓坏老板,下一步恐怕就得闹上PornHub了。
老板们可坐不住了。有人称虽然自己后悔没多陪家人,但不妨碍996成为年轻人的福报。有人则表示自己脸盲,分不出谁是兄弟,混日子的当然也不配做自己的兄弟。
在这个生机勃勃的春天,有人重新定义了福报,有人重新定义了兄弟。
996.ICU不远万里,得到了国际友人的热情维权援助。编程语言Python之父发帖表示关切,直呼“救救中国的程序员”,而一些开源软件也开始禁止实施996的公司使用。
当然,国际友人善良有爱,但他们不一定了解中国。
2017年,奔驰首次实现全球单一市场突破60万销量大关,冠军就是中国大陆,61万辆,占全球销量的四分之一。
看着增长的财务报表,奔驰总裁蔡澈先生兴奋地说:“中国超出了我们所有人最早的预期。”
不知道超预期的,是销量,还是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