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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ELLEMEN睿士 (ID:ellemen_china),作者:Echo、Jonas,编辑:Sebastian,原文标题:《“在北欧工作了十年,我劝你没做好准备别来”》,题图来源:视觉中国
去年,联合国发布的2023年《世界幸福报告》显示,北欧五国(丹麦、瑞典、芬兰、挪威和冰岛)在“世界上最幸福的国家”排名前七中占据了五个位置。
在互联网上,北欧被贴上了“童话王国”“慢生活”“松弛感”“反内卷”“孤独感”等标签,在许多年轻人的心目中,俨然是理想中的“天堂”。
我们跟几位在北欧待了十年以上的人聊了聊,“天堂”的生活到底怎么样。
刚工作三个月,被裁了
Ying还记得第一天到北欧的情景,虽然是八月,丹麦已经寒意渐起,晚上十点多飞机降落哥本哈根机场,她和同学坐着公交车来到学校附近,只觉得这里房子矮矮的,四周有些荒芜。
身边的同学后来成了Ying的丈夫,两个人一起留在挪威工作,一待就是十年。
2014年Ying从海上风能专业毕业,在几乎不会说挪威语的情况下,她毕业前半年就找到了与海洋石油相关的工作。可惜好景不长,三个月后,石油危机席卷全球,单价从110美元跌至40美元。挪威石油行业许多项目被迫停工,入职没多久的Ying成了首批被裁员工,她的丈夫更是在还未正式入职时就被公司毁约。
“他毕业答辩前一天接到经理的电话,告诉他不用来上班了。当时大环境就是所有公司都没有活,新人就会被裁掉。”
尽管公司付给了Ying六个月工资作为补偿,但这仍然是一段不好过的日子。因为担心没有工作会被赶走,Ying和丈夫都小心隐瞒,以免被房东发现。为了快速找到新工作,Ying开始努力学习挪威语,最让她头疼的是挪威语中的抖舌音,练习了许久都没法达到当地人的水平。
幸运的是,Ying的前任上司一直因为裁掉她而感到内疚,失业三个月后,Ying在他的帮助下找到了新工作。
而在丹麦学市场营销的陈奇葩就陷入了更加严峻的局面。五年前,临近毕业的她发现面临大多数只需要英语的市场营销类工作,根本不需要像她这样没有经验的外国人。
“读完国际市场营销之后就知道这个专业前途堪忧,如果可以重新选择,我一定会去学IT。”
陈奇葩读硕士的时候一直在一家餐厅做兼职,毕业后正式入职餐厅做服务员,一步步向管理层进阶,现在成了这家餐厅的店长。
丹麦、挪威等国家英语普及度虽高,但不会当地语言,在找工作时仍然有天然劣势,日常生活中也会遭遇隐性歧视、很难融入当地人的圈子。
Ying所在的公司有不少国际项目,但大家的工作语言基本都是挪威语。她有一名来自阿尔巴尼亚的前同事,不太爱说挪威语,去年因此辞职了。“她觉得自己不属于这个圈子,后来她跳槽去一个只需要说英语的公司了。”
凡事亲力亲为,只为省钱
物价高,是人们对于北欧的另一个固有印象。北欧国家的高物价主要源于人工成本高,以及最近几年的通货膨胀压力。如果打车,两三公里就需要一百多人民币,蓝领的工资与白领相差不大、甚至会略高。
Ying有一次找水电工来家里接水管,工作很简单,开支却近两千人民币;还有次找油漆工来家里粉墙,结果整个屋顶因为年久失修坍塌,最终花了一万多人民币才修补完成。
因此买房搬家以后,Ying家里大部分打理花园、修葺矮墙的工作都交给了丈夫来完成。“一堵矮墙你自己弄弄也能搞好,找别人来做,几万块很快没了。”
高物价背后是北欧社会福利体系兜底。陈奇葩的本地人朋友尽管拿着五六万高薪,仍然不会存钱,丹麦的硕士毕业生一般可以拿到四万丹麦克朗(约人民币4.2万元)以上的月薪,“月光”但轻松自在。
这种高福利也让陈奇葩本人感到安心。从小就身体不好的她在丹麦长过水痘、患过面瘫,但基本都没有为此花过一分钱。
“我认识的一些人得了癌症、白血病,化疗、换骨髓都是完全免费,会得到贴心的照顾,不过医疗资源尽可能保持高效利用,比如生小孩,没有大的问题,三天就出院,不会让你浪费床位。”
“瑞典人不敢请假,我996卷走上司”
来欧洲读博士前,陈奇葩的丈夫曾在北京找过工作。虽然拿到了月薪两万的Offer,但他对未来生活毫无信心。因为这些钱支撑下的北京生活达不到自己的期望值,买房、生娃、育儿、养老都得两个家庭合力,否则过不上一般中产的体面生活。
“在丹麦生活久了,就会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松弛感。而且丹麦对于高收入人群的税收比例很高,所以整个国家贫富差距较小,在这里会觉得人人都是平等的。”
此外,Ying认为北欧很少有女性就业歧视。她所在的公司,领导、高管都是女性,社会氛围会鼓励女性去争取升职加薪。较少的加班和每年一个月的带薪假期是Ying和陈奇葩更愿意留在北欧职场的重要原因。
但是,不是所有来到北欧的人都彻底摆脱了“内卷”。
Cherry研究生毕业后,搬到瑞典一座小城市生活,她的丈夫是瑞典人。最近几年,因为疫情导致的经济大环境欠佳,Ying和陈奇葩吹捧的高福利在Cherry这样的普通人,就显露出了尴尬的一面。
Cherry的丈夫曾在疫情期间遭遇就业难,勉强拿到一份为期一年的合约工,“我那时快要生孩子了,但他完全不能长时间休假,父母假根本不敢请。”
她提到的“父母假”是2016年瑞典政府推出的一项政策:父母双方一共可享有16个月(480天)的产假,其中的390天休假者可领取休假前薪资80%的补贴金,其余90天则按照统一标准支付补贴。
即使有丰厚的补贴,可丈夫如果休假,他有可能会失去这份工作。
高福利国家的优厚福利建立在本国的优势产业,如信息、通讯、生物、医药、环保等之上,Cherry目前就职的科技公司就是其中之一,不过,她能感觉到这些企业在工作方式上也发生了变化。
“疫情之前,公司顺利拿到风投的钱,大家都采取典型的北欧式工作状态,早9点上班,下午4~5点就下班。现在没人投资了,老板8点前就坐在办公室了,晚上6点多,还有不少人拒绝下班,有人甚至下班后还会主动回来再加班。”
Cherry的老板们,月收入预计在8~9万瑞典克朗(约合人民币5~6万元)之间,除了要面临加班之外,工资收入的40~50%也会被税收和社会保障费用全部扣走。
向“卷”的道路上一骑绝尘的北欧职场上,Cherry也发现,唯有“卷”才能在上升道路上更进一步。
“刚进公司不到一年,我就成了Team Leader,招人组建了团队,接了一些难度非常大的项目,后来又升职了Manager,之前从来没想到要走管理岗,可能这也是幸运吧。”
Cherry的上升之路当然不只靠幸运。在Cherry成为团队负责人之前,前任负责人长时间在多个项目上停滞不前,她形容这些“传统的瑞典打工人,基本不适应科技公司的工作节奏”。
Cherry加入后,将进度滞后的项目全部推进落实,她的努力最终被老板看到,“不干事的Leader”最终被裁员,Cherry取而代之。
老板对她非常坦诚:“与其再招一个人,不如就让最努力的人做这个Leader。”
在北欧的十年,Cherry实现了很多梦想,结婚、生子,还有职场的成功,每个职场小目标和人生大目标完成后,她都会享受一个多月的假期,带着孩子回国陪陪父母,弥补一下中国胃,“国内的生活真的太滋润,都有点不想回瑞典‘吃苦’了。”
但问她重来一次会选择留在国内吗?Cherry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