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抄底巴菲特：好消息是成交了，坏消息是负债一千万

2024年6月3日晚，巴菲特执掌的伯克希尔·哈撒韦出现交易异常，股价瞬间下跌99%，从原来的62万美元/股，变成185美元/股，吸引全球投资者注意。

在吃瓜之余，有一群投资者萌生了不一样的想法：偷鸡抄底一把？

按过往经验，这类异常交易，大概率会被交易所视为错误交易而取消，但这个不对等的报价太令人心动：只要付出185美元，就可以博一把62万美元。

中了就是六合彩，不中就是免费期权，大不了空欢喜一场。

但这件事再次验证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在伯克希尔股票恢复交易的瞬间，大部分偷鸡股民迎来的是失望：买单被交易所强制取消了。

但一小部分偷鸡股民迎来的却是惊喜+惊吓，以及，惊慌。

好消息：成交了；

坏消息：融资买入的；

更坏消息：超市价10%成交。

一些股民发现，在伯克希尔股票恢复62万美元时，他们账户上多出了BRK_A的股票，但每股成交价高达70万～74万美元。

这意味着，每成交一股，股民就浮亏10万+美元；

更令人惊慌的是，股民同时背负了1股70万美元的负债。

这显然是一个系统错误，因为这些股民账面上根本没那么多资金，即使用上4倍融资额，也不可能够上一股。

更惊险的是朋友D：他一口气中了15股，瞬间负债一千万美元，浮亏一百万美元。

一、当小散负债一千万美元

这源于我的一个馊主意。

6月3日晚，我看到BRK股价暴跌的消息，我知道这大概率是系统出错，很快就会被纠正。但出于对BRK的认可，我转发这个信息给D并建议：要不下一单？就当娱乐局了。

我下了一单，D也下了单，“就当参与伯克希尔618好了”。

但不同的是，我没有使用杠杆，朋友D却下了市价+融资单。

所谓市价单，即要求券商尽可能地成交，而不用管成本——当然，也要看账户有没有那么多钱。

所谓融资，即向券商借钱买入股票，但这有风控限制，一般融资规模不会超过净资产的2～4倍。

这些都是正常情况下的游戏规则，而我们忽略了：现在是不正常的时间。

下完单后，我就该干嘛干嘛去了，睡前一看：订单果然被取消了。算了，就当吃了个瓜吧。

没想到的是，D忽然发信息告诉我：我好像成交了。

我心想：那么幸运？要么你是看错了，要么你是中彩票了。

再过一会，D直接打了过来说：事情严重了。

他真的成交了，还是15股。

账户显示，他的买入价为70万美元，合计成交15股，交易金额达1050万美元。由于BRK_A的股价瞬间回到62万美元，他账面马上浮亏100万美元。

账户原本只有3万美金，现在却躺着：市值约900万元的股票，市值约100万元的浮亏，以及一千万元的负债，还是美元的。

原本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但它就是发生了：一个3万美元的账户，撬动了一千万美元的融资。

这是多少倍的杠杆？

二、等待等待，只能等待

我们两人商量对策：这显然是系统错误导致的，包括交易所系统、券商风控系统都出了问题，但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我的第一个想法是，这种情况大概率是会被券商、交易所纠正的，不用惊慌，不要因此引发极端情绪或行为——我引述了一些公开报道的案例，试图宽慰D，事情没有那么糟糕。

遇事嘛，淡定是第一位的，不要自乱阵脚。

第二个想法是，不要卖出。理由是，卖出后会让亏损兑现，也会引入新的交易对手（买走股票的人），这会让问题变得更复杂。

第三个想法是，联系券商客服。

券商客服倒是表现得淡定，说这类情况大概率会被交易所取消交易的，具体还得讨论后回复，于是在收集信息后，客服给出建议：请耐心等待。

我们又讨论了一轮，设想了极限的风险可能是什么、有什么对策，但商议了那么多之后，当前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

凌晨，券商客服电话回复：遇到这个情况的客户不少，解决方案还需要再讨论。

继续等待。

等待的夜晚是煎熬的。

那一晚，D肯定不好受，他的内心已经可以上演一轮电视剧了；负责出馊主意的我，多少也睡不好（虽然还是睡着了）。

值得一提的是，D虽然有各种复杂的情绪，但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埋怨我一句。

对此我深表愧疚与感激。

三、偷鸡不成蚀把米：不止一人

在等待的时间里，网络上开始浮现这类案例。

6月4日0点，雪球网友Z（匿名）发帖说：“我被穿仓了，挂了市价单，最高点买入了，现在股票账户是负的了。玩完了。。。欲哭无泪。”

该帖发出5分钟后，网友I（匿名）回复Z：“这种怎么会成交呢？我也成交了，想不通，我账户上没钱啊。”

30分钟后，又有雪球网友发求助帖称，他意外地中了一股，“看到后我紧急卖出，直接亏了10W美金，这个能要回来吗？”

凌晨四点，另一股票社区上也有网友发帖称，他朋友账户里只有三千美金，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券商让她以63万元/股的价格成交了，相当于融资了两百多倍。

“她现在也不知道该咋办了，急得直哭！”

还有网友遭到了来自券商的压力。

6月4日上午，雪球网友C（匿名）发帖称，他在成交了1股后被券商强行要求卖出，甚至还接到电话，“让我平仓还要让我补充欠款，怎么办！”

在网络发帖的好处是，你可以得到关注和建议，坏处是你会收到一些冷嘲热讽：大多数的回复都在批评当事人，要么指责其太贪心，要么批评其没常识。

当然，也有网友给出了认真的分析与建议。

一网友建议：“一，主动找媒体曝光，媒体肯定很感兴趣；二，如果真被起诉了，可以联系本律师。”

“目前按你这么说：按照规则，你在资产不足的情况下，购买力根本不允许购买60多万的股票，成交超高价股票是系统失误和证券公司缺乏审核流程导致的，不是你的问题。

你的真实意图是购买200美元以下的特定股票，这是合规合法的，证券公司给你误操作，导致你买入了不匹配的超高价股票，你可以保留追责的权利。”

四、交易取消，D发烧了

凌晨，纽交所宣布，将撤销伯克希尔·哈撒韦在美东时间6月3日9时50分至9时51分之间、价格低于或等于603718.30美元/股的所有“错误”交易。

这是个好消息，但又是一个坏消息：低价成交的取消了，高价成交的没取消。

D陷入了困惑，于是去刷雪球上的信息，却越刷越痛苦，因为网友们提供的情绪价值大致是：低价成交是系统错误，高价成交是你们自己贪心，活该。

为了避免陷入更大的情绪漩涡，D选择远离雪球这类社交平台，但那依然是一个艰难的夜晚和早晨。

D给我留言：

“心里开始越来越慌”；

“感觉这些年的努力全部一把清盘”；

“最可怕的是把家人拉下水”；

“我当然希望是电脑系统出错，当成无效，但万一不算呢？这个结果我根本承受不起”；

“陷入了完全的被动状态”；

“没想过人生最大的难关会这样到来”；

“我这些年在股票上一直谨小慎微，丝毫不敢有不本分的想法，怎么一次头脑发热就成了这样”。

即便是在这样情绪接近崩溃的时刻，D也没有责备我一句，对此我再次表示愧疚与感谢。

在看到D的留言后，我重新整理下思路，然后干了一件事：找出报道的英文原文。

我发现，中文流传的信息里有一句话被遗漏了：The exchange said that ruling is not eligible for appeal and indicated it could cancel other trades.

重点：indicated it could cancel other trades——这暗示可能会取消其他交易——大部分中文新闻里都没有这个信息。

这意味着，纽交所已经取消了低价成交的单，有可能还会取消其他单——我以此宽慰D，事情不是完全没转机。

4日上午，D收到了券商的邮件，称正在审核账户中潜在的错误交易，“如果判定交易是错误的，交易便会被取消并从您的账户中移除。”

看来事情还是有好转。

我问D，会不会稍微放松一点？

D说，除非尘埃落地，不然悬着的一颗心很难放下。

下午，D发来一张邮件截图，翻译是：

“由于纽约证券交易所（NYSE）在6月3日发生技术故障，您在BRK A上的一些交易以远离当时市场的价格执行。经过仔细审查，我们决定将这些交易视为错误交易，并从您的账户中移除。”

同时，他账户中庞大的BRK股票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他原有的现金。

事情，终于尘埃落定。

我回复：good。

他回复：我发烧了。

五、过后：我现在只想好好睡个觉

与D的事件发展同步，网络上陆续有网友表示：错误交易已取消。

6月4日，网友Z回复网友I：“兄弟，交易所把我的订单作废了，我的账户恢复正常了，你的也没啥事儿了吧？”

6月4日傍晚，网友C发帖称，昨晚以市价成交的案例中，没卖出的，雪盈证券和老虎证券都自动撤单恢复正常了。虽然他的账户中还有1股、总资产是负1万多，但“有同行撤销案例我就不怕了”。

5日上午，网友C又发帖称，“昨晚尊嘉证券没有强平操作，今天早上联系客服也不回信息了，目前总资产负22万。”

在默默观察整个事件后，我给网友Z留言：“关注了这个过程，这是一次惊险刺激的旅程，相信楼主肯定有很多感慨和启发。”

Z回复我：“谢谢关注，我现在只想快乐地活着。”

晚上Z再发帖：

“经历过昨晚的事情后，深刻感觉在股市中活着最重要，年轻时可以犯很多错误，因为你年轻，对未来有希望，栽倒了还能再爬起来；你牵绊少，可以多搏一搏。

人到中年心态就不一样了，你觉得人生差不多就这样了，不想也禁不起折腾了，你拖家带口，担子在肩上。

感谢纽交所和雪盈证券，最终给了我一个救赎的机会，没有让我真正为自己的无知和愚蠢买单，感谢我在股市中还活着，我现在只想好好睡个觉。”

六、结尾：宝贵一课，但谢绝第二次

我和D都相信：遇到问题，重要的是解决问题；遭遇失败与挫折后，人必须从中吸取养分，绝不能白白摔一跤。

于是我们昨晚进行了一次深度复盘，讨论这件事情的得失，其中的感悟、感触颇多，难以尽言。有机会的话，应该让D自己写一篇文章。

我的几点小反思如下。

1. 不要给投资建议，哪怕是半开玩笑的。因为你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我一向不给具体投资建议，但那天晚上，我一半图好玩、一半轻视对待，居然建议D去下一单偷鸡。这是我的错。

2. 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要使用杠杆（margin）。

融资的本质不是交易，而是抵押贷款：你在交易的同时，还附带了一笔抵押贷款，这让问题更复杂了。

D一向不用杠杆，但那天晚上，他神使鬼差地点了融资按钮，事后他说：我也想不明白，我当时只是想凑个整数单。

3. 这是个毫无意义的偷鸡行为，且不本分。

在我建议偷鸡的时候，我只是觉得这会很好玩，可以博一把，但我没有想过，这是很不本分的行为。

如果185元/股真的成交了，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有人心不甘情不愿地以185元卖出了价值62万元的股票；意味着我们掠夺了别人三百多万人民币的财富。

这种钱是不应该赚的。

4. 这是宝贵的一课。

我宽慰D：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这肯定老天爷要锤炼你，故让你开眼界、长教训，同时特别照顾你，免你付出任何成本。

当然我们都有共识：这么宝贵的一课，一定要牢牢吸取养分，但绝不要来第二次！

最后，感谢D由始至终的信任。

截至发文，D还在感冒发烧中。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CxEric的读书与投资笔记（ID：cxericreading），作者：CxEri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