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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达尼漫步(ID:daniwalk),作者:达尼,头图来自:视觉中国
上周从泰国回来,因夜里又看到曼谷一条街十年来变迁兴衰而有点触动,疫情好久没去了,又回想起最初到泰国时,当时的缅甸人少了、有些家常菜没了、菜的英语名也变了......
十多年前最初到泰国,我对这个国家的极度包容倍感困惑。因为即便亚非拉国家,也没有外国人能在另一个国家公开地大规模地包养和当后宫,但这里曾有不少领着欧美澳加国救济金的白人挫老头和日本的退休老头租个妹子在曼谷和芭提雅养老,关键是全社会很能接受。CBD马路上,有大量钢管舞三点式公然招揽,dirty show可以在最繁华的地区满足各怪癖需求,俨然都成了一种旅游景点了。我觉得还真的有点像美剧《西部世界》那样——你出钱,你就可以得到任何想要的游乐园。
相比发达国家讲究平等,亚非拉其他国家也会有“不患寡患不均”都是人之常态。但这里上半小时,你和当地富人,教养又体面地在酒店里沟通,下半小时你就看到同龄人跳艳舞和各种《西部世界》生活,冲击太大。没有足够的中间层,这种对冲太明显了,但双方又相安无事,而街上还有需寻求安宁的僧侣和看惯这一生一世的老奶奶在摆摊......
但同样是穷与富,我在墨西哥、中南美洲、阿拉伯和南亚、东南亚其他地区,欧美流浪汉在资本主义结构下看到相似之处,但又很难产生跟泰国一样“西部世界”的感觉。
感触良多,我决定写一下我在亚非拉各国的生活感触。本来想先写菲律宾墨西哥,做些对比。但刚好有一件事有点触动,这一次,我先逆向写一下在中国吧,站在本地人角度看外国人,毕竟谁都要说“中国也一样”。
一
外企CXO为服务30年的司机庆祝退休,虽然是服务外包员工,但时间却比谁都久,大家都感慨:“想要在这家公司,干到光荣退休并不容易啊。” 又何况司机师傅为公司开了一辈子呢!九十年代初会开车在社会上等同于会英语会电脑,是一件不俗的技能,赚得不少。且90年代初风起云涌,外资进入,他也见过当时如《繁花》里的宝总故事。
这位司机一辈子服务了七八任外企中国区CXO们,早接晚送,还有负责老板们家庭成员的接送。
我们外派时也曾配司机,我挺了解公司专职司机这群体的职业画像。墨西哥司机都既“社会”,也能提供你快乐,而且墨西哥是个不够英语化地方,司机们能办事包打听,往往超过escort本职服务,甚至还有过救援,贡献的帮助其实挺大。我们有些斯里兰卡司机也有“溜混气”。
但司机又都专业而恪尽职守,尊重自身职业。拉美司机和斯里兰卡司机真的挺使命必达的。你是凌晨三点的飞机,他都在楼下接你,第二天一早继续要到公司完成其他任务,哪怕不睡觉。有一天我去墨城外的Puebla开了两小时,路上问司机艾迪:“你觉得一个好司机应具备哪三点特质?”很多人或许觉得开车还不简单吗?不是,他很快就回应道:“熟悉你的车辆和关键路线,遇任何突发都能冷静应对,提前预判和安排的能力”。
(我在墨西哥某州脚划伤而大出血,湿了几条毛巾止不住,艾迪周末紧急来回数百公里五小时把我送到墨城私立医院急诊)
中国公司的司机也有点“社会”但在那天变得极度地“专业”“恪尽职守”——那位司机大哥在退休仪式上,忽然动了真情而说道:“我开了三十年的车,直到现在我才觉得我们公司是越来越好,也是真有希望了,而且越来越有希望,你们一定要干好啊!”
大家有些诧异,是这两年业绩好了吗,确实,这两年业绩还是可以的,可司机师傅不背KPI压力啊。而且以前KPI不更好吗?不少人还在怀念以前的经济向上的日子吗,司机大叔怎么说真有希望了呢?
现场的业务层难免对公司也会有牢骚,而这躺平年代,网络段子都是各种骂公司骂老板的。但退休司机大叔怎竟有此忠诚感呢?要知道,公司司机可是最包打听、最“社会”的群体了,还那么容易被PUA吗?不,人的心里总是有一杆秤的。
大家疑惑时,他说:“到今天,公司中国区已经都是中国人做CXO了。我每天开车,听CXO们在车里都是在认真讨论工作,想着如何把工作开展好。当然,偶尔也会谈谈家庭生活和子女教育。”
“可之前不是这样的”,他又说:“我服务了三十年,服务过欧美澳派来的,他们在车里几乎从不谈工作,就谈哪里玩高尔夫、哪里吃喝白相、还有他们谈女人.......”
司机师傅是动了情,他是拍公司马屁吗?应该不是,他熬到光荣退休了不必谄媚,而且司机准则之一是嘴巴严,反而现在终于可以一吐为快了。
老一点的员工知道,早年总部来的一批人,就像外国总部派来一个总督,工作做得是一塌糊涂,但明显像殖民地老爷那样高人一等地生活,享受比宗主国享受不到的待遇。
二十三十年前的上海,这太通常了。不少外派来沪的高管都有高于本地人的光环色彩——生活在高档公寓,食宿行政全包,各种报销,上班又在最好的地方,就超当地标准地高档消费,拥有各项决策权力,还能接触媒体和一些本土实力人物,这很容易引来慕强的男生和女孩,众星捧月但德不配位,抓紧享受这种迷幻的生活。
现在段子里崇拜民企霸总,当时上海流行的是500强精英总裁类,就像安妮宝贝的文学,为虚假的形象黯然神伤。
但司机师傅可都是知道的,不少精英的内核其实挺草包的,但我们却捧着。
《情人》里,梁家辉演的在印度支那的中国富少,一在法国破产家庭女儿杜拉斯面前,就紧张地像犯错了一般害怕颤抖。弱者才会如此。
更多地,是逆向的,就像《西贡小姐》里,美国大兵克里斯对越南本地的女孩金(这种破事驻军现象中实在太多了,剧情实在有点自我,难以置信是百老汇四大剧),《安静的美国人》里生活一潭死水的英国老男人福勒、派尔和凤。
“所以,你们一定要把我们这里干好,越干越好啊!”中国司机大叔心里是有一杆秤的。与泰国曼谷早已习以为常不同,他对此有意见的,哪怕只是司机。就算是外企,我们也确实改变了很多,集团总部看在股价要靠中国区业绩故事的份上,也得尊重中国区团队的意见。
说完,下午司机大叔离开他服务了三十年的外企,如同宝总见证了黄河路。
三
如今,我们越来越多国人也出海了,上次我说过也有一些人,很狂妄,有那种捞钱享受、不顾本地的那种心态。这不可取。
我还记得我们的两位司机——因大领导在海外退休,我们举办了仪式,办了晚宴、还有录像、吃了蛋糕、回顾了他海外生涯和各自家人和家庭,最后我们还陪着他一起在海边健步走了走。第二天早上八点,我们集体送他到机场,我们的两辆车两位司机一早就等着。
一位南亚司机是年纪大一点,话很少,总是微笑,他为了家庭离乡背井离开妻女十七年(每年回去几周),他母亲离世我们都给他捐款也给他卡片致哀。
另一位年轻一点,总是幻想自己的假表是真的豪雅表,总是和tinder上和加拿大女生聊天,说富婆爱上他就要带他去加拿大了。
当大领导和我们在机场门口最后合影留念时,年轻的司机说:“我能否一起合影”?然后他招呼着年纪大的一起来,看得出,他也是动真情的。
回来的路上,他跟我说,他也舍不得这段记忆,他们崇拜并尊重我们中国的领导。是的,我们出海,就要做这样的人。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达尼漫步(ID:daniwalk),作者:达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