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FigureVideo，作者 ：康宸玮，封面：视觉中国

“无人不冤，有情皆孽。“

李国庆俞渝这对互联网圈的著名怨偶，又上头条了。

上一次，是李国庆在接受采访时，“摔杯一怒为俞渝”；而这一次，10月23日深夜，李国庆鸡汤朋友圈下面，俞渝以几段尺度极大、信息量很丰富的“手刃亲夫”，正式宣告曾经伉俪情深的创业夫妻档公开决裂。

撕裂太不体面，却也是很多感情的真实面相：太多恩怨郁结，太多跟“人前光鲜”对应的“人后不堪”。

或也正因如此，网上流行过一句：分手见人品。

不出意外的话，谈论“李俞”大战时，一个名字会时常被提起：北野武。谁让这位日本电影界功勋等身的大佬，比李国庆早那么一两个月“净身出户”呢？而且短短几个月后，北野武“后悔”了。

近日，他出现在日本千叶县举办的高尔夫大会，接受采访时总结自己的2019年说，“今年真是没啥好事……我是今年离婚的吗？我的钱都没了，没钱后朋友们都联络不上了，情妇也没了……”

“早知道这么难，还不如和前妻（继续）在一起。”离婚3个多月后，对着记者，他面无表情地感慨。现场记者们哈哈大笑。不过，这句感慨是发自真心，还是又一个北野武式的幽默圈套，只有他自己知道。

离了40年的婚

像他的电影一样，北野武是个突然的人。没有人愿意在电影拉片课上让别人听到自己噗嗤一笑，可北野武偏偏是个会给你制造这种时刻的主。

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来形容他还不够，他完全是一脸凶神恶煞地在搞笑。

《菊次郎的夏天》里，他所饰演的菊次郎，在拦下抢劫正男的小混混后，突然又作势要反抢这些小混混；而在风格黑色的《大逃杀》里，他在身中数弹倒地后，突然爬起来走到沙发上接电话，然后又吧唧一声再次倒地，留下手握武器的主角们和观众一起愣在原地吃瓜。

这种意料不到，不仅在他的电影里信手拈来，北野武把自己的人生也过成了一部舞台剧。

他的婚姻凑合了近40年，一开始有爱情，后来却是在无爱无性无话的婚姻里挣扎，甚至，北野武在采访中曾称妻子“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人”。

北野武和前妻相识于微时。1978年，刚刚于漫才界（注：一种日式站台喜剧，类似中国对口相声）崭露头角的北野武，在一档节目中认识了女同行松田干子。随后两人相爱交往同居，育有一子一女，不过并未注册登记。

1982年，北野武第一次和干子提出分手，但是双方始终没有达成协议。反倒是在次年，干子的父母偷偷使用北野武的人名章，给两人进行了婚姻登记——婚姻登记一事，北野武当时并不知情。

也是从这一年起，夫妻二人事实分居，再未复合。因为孩子都被妻子带在身边，所以在北野武的意愿下，他的工作室兼经纪公司“北野Office”的实际经营者一直都是干子。

其后的30年里，一直传出北野武出轨和私生子的绯闻。

1986年，他的情人被《FRIDAY》杂志社的狗仔遇到。狗仔架着长枪短炮围堵中，划伤了情人的脸。北野武带着一帮小弟就去砸了杂志社，为此蹲了半年号子——而或许是作为回应，《FRIDAY》杂志其后几十年里，多次以大篇幅详尽报道北野武绯闻。

在他的自传书《北野武的小酒馆》中，他也曾大方坦言自己的爱情观：“尽管没多大意思，但情人还是越多越好。”理由是，如果只有一个情人，就会形成一种三角关系，而三角关系就是一种有棱角的关系。而情人越多，关系就越接近于圆，棱角也就更少。那么彼此间的摩擦和风波也会更少。

即便如此，干子始终坚称绝不离婚。

但今年5月，人生已到古稀之时，72岁北野武却突然宣布已经与妻子正式离婚，而且将200亿日元财产尽数留给前妻，真·净身出户。

“离婚已经离了40年了，终于有了结果，我很痛快。”北野武在离婚后表示。只提自己不提前妻，这句话看上去挺渣的，不过，对比“李俞大战”，却也真诚、体面得多。

我的父亲菊次郎

很难说，北野武的婚姻观是否是受到了父亲的影响。

北野武生长在东京东北部的下町区，所见皆是工人木匠之类的蓝领。他的父亲叫菊次郎，木匠、油漆工人、兼职给黑道做事，与《菊次郎的夏天》里那个又流氓又温情的大叔同名，喜好也有诸多相似，一样爱喝酒赌博，但性格却少了一大块温情——北野武印象最深的，就是父亲在醉酒或赌博输钱后会暴打母亲。

这导致北野武在多年后撰写或被采访到童年经历时，对父亲总是情感复杂。《菊次郎的夏天》里有一段情节，是菊次郎带正男去游泳。明明不会游泳，又怕在孩子面前露怯，结果强行显摆时，菊次郎游泳圈倒翻入水中，很糗地被众人抢救过来。

这一段情节，是在北野武父亲身上真实发生过的。父亲被抢救过来后，是他为数不多不以冷漠的暴君形象示人时刻。那也是6岁的北野武第一次看到大海，尽管这一段江之岛旅程也难以称得上完美——一直憎恨美国人的父亲，面对大兵递给北野武的巧克力激动得手足无措。

年少的北野武对父亲这辈的日本人对美国人的复杂情感一无所知，但他还是隐约感觉到一种巨大的不体面的力量：父亲为何一下子缺少了自制力与自尊。

这个疑团一直没有被解开。因为北野武回忆，整个童年时期父亲真正跟他说话的次数也不过三四次。父亲直到临终前躺在病床上，才跟北野武说：“我很后悔自己这辈子没跟你说过几次话。”北野武心里苦笑，现在说这话不是太迟了吗。可直到很多年后，北野武才真正理解他错过了什么。

少年时的北野武就像《菊次郎的夏天》里那个小男孩，被动着接受着生命里所刷新出的一切。江之岛的旅行是他为数不多的高光时刻，陌生人递来巧克力的善意，和第一次目睹的大海之美，都在他往后的电影创作中都埋下了很深的影子。

母亲的“掌控”

在父亲的教育几乎为零的情况下，母亲教会北野武的，却也和艺术大相径庭。母亲是个务实且能力很强的人，在那个时代毅然选择与前夫离婚，是很惊世骇俗的事。

母亲说，文学在生活中没半点用处。有一次，她将少年北野武暴打一顿，只是因为北野武在看漫画书。但很奇特的是，有些夜晚，她会站在北野武兄弟姐妹后面好几个小时，手里拿着一盏灯，好让他们有足够的光线看书。哪怕他们看的只是闲书。

北野武的青春是被母亲的意志支配的——读理工科大学，然后去大型企业就职，没有商量的余地。

真正意义上开始对生命有“掌控感”，是在他大四那年。二战后的日本，价值观非常统一：挣钱，玩命挣钱。到处都是低着头走路的人。

北野武像平时一样朝爵士乐茶室走去，闷闷不乐，体会不到活着的感觉。整个视野里到处都是这种贪生怕死的人生样子，他突然产生巨大的荒谬感。

他决定退学。

当这个决定作出之后，“我一边走在横道线上，一边抬头望着新宿的天空，湛蓝的天空一片晴朗，就像我以前从未见过、今后再无缘见到的那样。我感觉眼前的景物全都清澈澄明，就像一阵劲风吹散了此前一直盘旋在我头顶上的那团乌云。”北野武这样回忆道。

对生活重新拥有掌控感所激起的能量，足以扭转一个人的人生。北野武也不知怎么想的，竟然觉得看起来不苟言笑、满腹机械制造理论的自己，会是个做漫才的料。

这一跑偏，就跑偏了一辈子，全世界最严肃的喜剧大师觉醒了。

当然，现实并不真如回忆中那么顺利。

北野武从家里搬走之后，很快结束了最初的亢奋半衰期，不务正业地自甘堕落，游手好闲。因为拖欠房租，每天只能深夜回家，老鼠躲猫一样躲着房东。

这天中午，北野武还躺在被窝里。忽然房东来了，将他堵在了家里。面对房东，他羞愧难言，因为他有半年没有交房租了。

房东生气地说：“你真是个蠢蛋！欠了这么多房租，以为自己还住得下去吗？”“是，我会走的。”北野武低头回答。“唉，这就是你又幼稚又愚蠢的地方。”房东叹了口气，“这半年，你母亲一直在帮你交房租，你也稍稍为你母亲想想吧。”

房东走后，北野武瘫坐在地，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奋斗，活出个样子给妈妈看。

北野武在浅草做搞笑艺人时，跟师父学徒，擦皮鞋开电梯。终于有了一次救场的机会，让他演纠缠客人的人妖。北野武涂抹得红红紫紫，滑稽登台，自以为不错。下台却被师父斥责，“你那是什么扮相！你见过人妖把自己往丑里画的吗？人妖也是拼命扮美的啊！”

北野武一下子清醒了，在往后的作品里，他要求自己尊重每一个工种。

北野武终于也必然地成名了。用今天娱乐圈的视角看，他的形象人设又吸引又没有竞品。这时的北野武免不了飘飘然。他请母亲到高档寿司店吃饭，把准备好的30万现金袋推给母亲，本是想给一个惊喜。不料母亲却问他，为何只有这么点。两人闹得不欢而散。

北野武发誓再也不回家。

后来母亲又向他打电话要了很多次零花钱，20万30万不等，北野武也不在乎钱，只是感到巨大的落寞，为什么母亲眼里只有钱呢。答案在很多年后才揭晓。

母亲躺在病床上时，给了他一个小袋子，里面是用北野武的名字开的储蓄存折。他给母亲的钱，母亲一分都没花。母亲说：“艺人不知道哪天就会走下坡路。那小子蠢，赚的钱都会花个精光。”

北野武的视线模糊了。

这老头运气真好

讲到这儿，我们就能发现，北野武的人生有很多次“蓦然回首”式的明朗，很多支持他前行的力量不是自发产生的。

这种被动是北野武的幸运。

我们也就不难想象，为什么北野武的电影里总有一种被保护的形象，这可以说是他的执念，或者是自己经历的投射。《菊次郎的夏天》里的正男，《花火》里只有两句台词的妻子，始终都被如大海一样的善意拥抱着。

当然，北野武并不仅仅是一个活在幼稚的想象里的人。那些保护者们，都在承受着巨大的生活压力。《花火》的背景就是日本经济萧条时期，中年失业警察对生活的焦虑与绝望。

从贫寒中来，到拥有巨大的财富，再至目睹整个社会的萧条。这些都足以让北野武清醒地将自己与世界运行的轨迹分隔开。让这个被动中成长起来的大男孩，最终成为今日我们所能见到的样子。

果然，北野武开始了他放荡不羁的人生。很多朋友可能都看过北野武在节目里cosplay北京奥运会上林妙可的造型，这只是他干的诸多无厘头事件之一——包括他独特的面瘫形象，都是因为深夜飙车出车祸，造成的颜面神经麻痹。

2018年，Me Too运动传到日本。北野武在自我炫耀时讲出来的各种物化女性、骚扰女性的事迹着实不少，这里我们就不一一讲了。着实令人为他捏一把汗。果然，他有件事被拿出来讲，不料后半段因北野武“反思态度良好”，日本网友非但不嫌弃他，还纷纷夸赞卡哇伊得斯内。

令围观者大跌眼镜的同时，不得不感慨一句，这老头运气真好。

不过，这一生看下来，北野武的运气，真的很好。

本文来自：FigureVideo，作者：康宸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