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登退选，哈里斯能让民主党获胜吗？

过去十多天，美国大选经历了数十年来未曾见过的戏剧性变动。

总统候选人特朗普遭到暗杀未遂事件、随后获得共和党正式提名的热度尚未消退，现任总统拜登上周日突然宣布退出竞选。

这一结果虽可预见，但依然震惊各界。

如今，民调落后的民主党重新焕发了生机，尽管时间紧迫，党内高层也有分歧，但副总统哈里斯如今已成为该党事实上的候选人。她到底有多大几率能击败特朗普，这一问题依然悬而未决。民主党在接下来的大选中是变得更好还是更糟，依然充满变数。

退选：上周日在X上宣布

上周日之前，很多人已经预测到拜登退出竞选只是时间问题。

过去的一段时间，拜登的政治地位螺旋式下滑。

今年以来，拜登的受欢迎程度越来越差。经济方面，尽管数据显示美国经济蓬勃发展，但普通民众购买力受到通胀和物价高涨的严重威胁，并不认可他的经济政策；外交上，他的巴以政策得罪了一大批左翼年轻群体；美国人最关心的移民上，他更是未能解决边境危机，导致大量中间派对他的不满情绪上升。

因此，在各项民调中，他已经全方面落后于特朗普。

更糟糕的是，拜登近几月多次在公开场合表现出呆滞、茫然，让他的高龄问题愈发受到质疑，并促发民主党内一大批人私下希望他能退选。

今年81岁的拜登，已经是美国历史上参选年龄最高的候选人，如果他顺利连任，四年后将以84岁高龄卸任。

尽管他的团队和支持他的人，包括一些医生都站出来替他说话，认为年龄本身并不是问题，并试图把他与更高龄的巴菲特，乃至《星球大战》中行动缓慢但极为睿智的尤达大师的形象相联系。但是，这些依然无法消退普通人建立在常识和经验上的质疑。

三周前，拜登与特朗普进行了首次电视辩论，在五千万现场观众面前，拜登表现得一塌糊涂，频繁出现迷惑、迟滞、不知所措的表情，回答问题时也缺乏重点，甚至答非所问。

这场电视辩论让他本已岌岌可危的党内领袖地位急转而下。他与特朗普的支持率差距不断拉大，民主党内持续出现反对声音，要求他退出竞选，把机会让给更有可能打败特朗普的年轻一代。

面对强大的压力，拜登坚持了许久。他坚信自己是民主党内唯一能打败特朗普的人选，支持他的派系也认为，这些反对声音只会破坏党内团结，在最需要团结起来对抗特朗普的时候反而削弱自己的力量。

此外，除了拜登，并没有一个特别强大的候选人能立刻接班，在全国舞台展现出足够的魅力，拜登一旦在离大选如此近的时候退选，很可能导致党内的分歧和混乱，更加不利于大选的形势。

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草，是共和党那边的局面。

特朗普在集会险遭暗杀，却一下子拥有了英雄形象，支持率和捐款猛增，甚至包括马斯克等在内的硅谷大佬也公开为他背书。闪光灯下，特朗普在共和党团结一致的大会上获得正式提名，并推出了副总统候选人。

与此同时，拜登却身患新冠，退缩在自己位于特拉华州的海边别墅内，没有公开露面。他的支持率不断下跌，连必胜州的民调也每况愈下，很多民主党捐款人暂停了对他的支持，竞选经费逐渐枯竭，越来越多的人呼吁他让位，党内几乎陷入了恐慌。

据《纽约时报》报道，一周前，连他的盟友，参议院多数党领袖查克·舒默也加入了劝说他退出的队伍。他的理由不仅仅是拜登无法击败特朗普，更糟的是，他如继续参选，甚至有可能拖累民主党在国会选举的表现。

如果同时丢了白宫和国会，特朗普很可能会推翻拜登此前好不容易推动的两党支持的重要法案，从而使拜登的政治遗产荡然无存。

面对他的劝说，拜登当时的回答是：“我需要一周时间来考虑。”

之前，已经有一些声音传出，认为拜登已作出了决定。不过，当拜登最终在上周日向全世界宣布自己退出竞选时，还是令很多人吃了一惊，包括他自己的幕僚和竞选团队。

据媒体报道，上周日下午1点45分，拜登将自己退出的决定告诉了他的几个顾问，一分钟后，他在马斯克的社交媒体X上以一封信的形式宣告自己退出竞选。

“我相信，我的退出符合我的政党和国家的最佳利益。”他写道。

这让很多人感到惊讶。一些人认为，拜登会按惯例坐在椭圆形办公室里以电视演讲的方式宣布退出，或至少面对竞选团队公布，而不是在社交媒体上发布一封信。

《纽约时报》援引熟悉内情的人士称，拜登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可以让他“按自己的方式”行事，避免各种阴谋和泄密的风险。此外，拜登因新冠一直在咳嗽，声音沙哑，也可能导致他无法公开露面宣布这一消息。

对白宫和拜登竞选团队而言，他们几乎与公众同时知晓了这一消息，因此也震惊万分。

团结：被迅速推到浪尖的哈里斯

拜登公开退选消息后，迅速激活了本已陷入绝境的民主党，激情重新被点燃。

大量赞誉涌向拜登，称赞他将党内和国家利益置于本人利益之上，认为他为了阻止特朗普而竞选，而今同样为了更好阻止特朗普而选择退出竞选。

然而，感谢之后，民主党将走上一条从未有人走过的险路，可能通向成功，也可能彻底失败。

很快，拜登发出第二份声明，明确为副总统哈里斯背书。这是为接下来民主党如何选择接班人定调的最重要信息。

“作为2020年的党内提名人，我做出的第一个决定就是选择卡马拉·哈里斯担任我的副总统。这是我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今天，我全力支持和背书卡马拉成为我们党今年的提名人。民主党人是时候团结起来击败特朗普了，让我们行动起来。”

哈里斯当天接到拜登电话，得知他退选的消息，她同时对外宣布自己将竞选总统。“拜登-哈里斯”本为同一竞选团队，当天，该竞选团队改名为“哈里斯”。

对哈里斯的支持如潮水般涌来，仅半天后，她几乎已被推到浪尖，大量民主党代表迅速为她背书。一些最重要的民主党大佬人物，如南希·佩洛西，比尔·克林顿夫妇，以及有可能成为她竞争对手的潜在候选人如加州州长纽森、密歇根州州长惠特默、宾州州长夏皮洛等都支持她竞选。

上周日成为民主党多年来网上捐款最多的一天。在线捐款超过了5000万美元，其中大多数是小额捐款，很大程度上反映了选民的热情。相比之下，拜登辞职前，平均每小时的捐款数只有不到20万，而上周日晚些时候，每小时捐款数激增到上千万美元。

在哈里斯宣布参选的头24小时，她就从88.8万独立捐款人那里筹集到了8100万美元，创下纪录。

此外，之前支持拜登的主要超级政治行动委员会目前已成为支持哈里斯的行动委员会，其也在过去一天内通过了6000万美元的新认捐，加上之前冻结的9000万美元，一共解锁了1.5亿美元。

到周一晚些时候，哈里斯已在第一轮投票中获得了超过提名所需的1976名代表的支持，几乎所有潜在的竞争对手都退出了竞选。她成为了民主党事实上的总统候选人。

“当我宣布竞选总统时，我就说过我打算去赢得这一提名。今晚，我很自豪地获得了我们党提名人所需的广泛支持。我期待着尽快正式接受提名。”她在声明中说。

面对欢呼，她以一个检察官的口吻说：“听我说，我了解唐纳德·特朗普这种类型。”

59岁的哈里斯的从政生涯充满了各种起伏。

哈里斯从旧金山地区地方检察官起步，处理性犯罪、凶杀案和其它严重犯罪案件。她经历过残酷的地方政治的洗礼，以黑马姿态在加州总检察长的竞选中获胜。

六年后，在没有强劲对手的情况下，哈里斯成功当选加州参议员。在参议院的三年时间内，也就是特朗普任职总统期间，她在一些质询场合中的尖锐提问为她赢得了声誉。

2019年，哈里斯试图角逐总统候选人，最后以失败告终。她的竞选平淡无奇，无法获得足够关注，在耗尽竞选资金后，她退出了竞选。

本可能永无机会进驻白宫，然而，拜登选择她为搭档，给予她回归的机会，使她成为了美国第一位黑人女性副总统和第一位南亚后裔副总统。

而现在，哈里斯则有可能抓住，继希拉里竞选失败后，美国女性触及总统职位的最佳机会。

分歧：奥巴马等高层支持公开竞争

目前，还有几个重要的高层尚未表态背书，他们分别是前总统奥巴马、参议院多数党领袖查克·舒默和众议院少数派领袖哈基姆·杰弗里斯。

外界的判断是，他们可能倾向于表现出更中立的态度，鼓励公开竞争。

8月，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就要举行，短短三周内，必须要锁定新的提名人。尽管对哈里斯的支持铺天盖地，但如何走到正式提名，党内有两派不同的声音，代表着不同路线。

一种声音强调党内应尽早团结起来，尽早提名，以便尽早应对大选对手共和党。因此，大多数民主党人都迅速支持哈里斯，希望能尽早走上正轨。

另一种声音则强调过程的重要性，即哪怕时间再紧迫，也应该有必要的竞争。这一派声音以奥巴马、舒默为代表，也是很多媒体评论和社论的主题，即哪怕最终哈里斯获得正式提名，也需要尽可能走公开竞争程序，让她能够展现自己是“赢得”的提名，而不是被“加冕”的，这样的过程，对哈里斯本人也是有利的，能让她站在全国大选的时候更具资格。

如果走正式公开投票的流程，就需要在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举行之前确认哈里斯的竞争对手，这意味着，民主党将迎来自1968年以来的首次公开和有争议的大会。

当年，和今天的拜登一样，民主党的林登·约翰逊总统因越战争议而决定不寻求连任，转而支持副总统休伯特·汉弗莱。尽管他是在更早的3月作出选择，还有更多时间准备，但即使那样，当年8月份的大会还是充满了分裂和混乱。汉弗莱在那届大会上获得了提名，但最终依然败给了共和党的尼克松。

一些民主党影响力人物认为，这样的混乱不堪是必要的。

他们认为，竞争能够产生更强有力的候选人，而且，哪怕哈里斯最终能胜出，如果她能在民主党代表大会期间黄金时段的电视直播中与竞争对手辩论，陈述自己的理由，将在选民中引起轰动，那将是在全国舞台上展现自己实力的最好机会。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这场小型真人秀比赛将获得全世界任何事情都创造不了的媒体宣传和公关推广。”民主党大金主之一、银河数字控股亿万富翁迈克·诺沃格拉茨对彭博社说。

即使只有三个礼拜的时间，也并非完全没有可能出现惊喜。

此前，英国和法国大选的令人惊讶的结果也给了美国民主党激励。英国的左派政党击败了执政14年之久的保守派。而法国大选中，左中翼联手起来绝境反击，出乎意外地阻止了保守派的政治胜利。

不过，在短短一天半时间内，哈里斯已经得到了民主党内广泛的支持。民主党原定下周三的虚拟投票将如期举行，这意味着其将不选择在8月19日大会上公开竞争的方式，而是在8月7日就通过党内选举正式选出哈里斯为总统候选人。

据《华盛顿邮报》报道，民主党官员表示，由于选票获取截止日期、共和党可能提出的法律挑战以及对副总统候选人进行审查的需要，他们已经排除了召开现场竞争大会的可能性。

对决：胜率几何还很难说

即使哈里斯成功得到党内支持并获得正式提名，她在与特朗普的对决中到底有几分胜算，依然是一个巨大的未知数。

截至目前，哈里斯对特朗普的民调并不比拜登好多少。

哈里斯与拜登紧密挂钩，人们对拜登政府过去四年一些政策的质疑，同样适用于哈里斯身上。这也成为了特朗普团队攻击她的首要方式，即认为无论是拜登的边境政策，还是“拜登经济学”或“导致全球战争和混乱的软弱外交政策”，哈里斯都需要负责。

哈里斯担任副总统期间，也被指管理不善，有时在传达总统议程时屡屡出错。拜登交给她的最重要的一项工作，是处理非法移民过境的问题，但她未能有效解决，直接影响了拜登政府在移民问题上的政绩。

她的肤色和族裔身份既是加分项也是减分项。选择她来代表民主党将使得该党失去一些中间派白人男性选民的支持，但同时，这些损失很可能会因为扩大女性和黑人选民队伍而得到弥补。

哈里斯也有明显的优势。作为新面孔，她带来了变革的希望，也很可能激发年轻人投票的热情，包括此前一些因拜登巴以政策而对其不满的学生群体，进而扩大民主党的阵营。

美国总统大选在某种程度上是形象的大选。拜登的高龄直接导致了他竞选的失败，而特朗普则是形象塑造大师，遇刺未遂事件后，他更是进一步打造自己受害者和斗士的形象，拉动了人气。

拜登退出，哈里斯入局后，两党的竞选格局彻底颠覆。

如今，美国史上最年老的总统候选人变成了特朗普，共和党此前攻击拜登年龄的策略如今将反过来困扰自己。美国民众早已对特朗普和拜登两个不受欢迎的候选人“比烂”的局面厌倦，哈里斯作为下一代政客的代表，带来了新的希望。

哈里斯是前检察官，曾起诉性犯罪者，这一身份经历，与刚被定罪为重罪犯的特朗普形成了鲜明对比。

“哈里斯和她所代表的东西以及她的背景，与一个被判定犯有34项重罪、而且还有多项起诉等着处理的人存在明显的区别。”前南卡罗来纳州众议员、哈里斯的长期支持者巴卡里-塞勒斯对《华盛顿邮报》说。

昨日，哈里斯在正式展开竞选工作发言时，也强调了自己检察官身份的论点。“我擅长处理涉及性虐待的案件，而特朗普则被陪审团认定犯有性虐待罪。我起诉了我们国家最大的营利性大学之一，迫使其倒闭，特朗普开办了营利性大学——特朗普大学，他们向受骗学生支付了2500万美元。”

哈里斯另一个优势是可以凭其女性身份和检察官背景，大肆攻击共和党在女性堕胎权利上的这个软肋。

共和党推动了各大保守州禁止女性堕胎，引发全美女性选民的极大反感。哈里斯肯定会充分利用堕胎问题这个民主党的制胜法宝，强有力地对共和党发出攻击。

对于哈里斯在任职副总统期间的表现不佳，支持者认为，这归咎于美国副总统职务的特点，几乎没有实质性权力。

哈里斯很大程度上受限于拜登，难以施展手脚。一旦她变成候选人，身上的潜力将可以被释放出来。尽管哈里斯在民调上的表现并不很突出，但支持者认为这些都是可以迅速改善的。

民主党战略家比尔·卡里克对《华盛顿邮报》说，最近几个月来，哈里斯作为拜登的竞选代言人在全国各地奔波，他注意到哈里斯有了显著的进步。

“相比她作为地区检察官、总检察长、2019年的候选人，现在的她是一个更好的候选人。她表现出很多个性和内涵，这很有戏剧性。”

此外，竞选搭档的选择，也将弥补她的一些缺陷。

民主党内人才济济，很多人才原本被期望成为她的竞争对手。州长中，密歇根州州长格雷琴-惠特默、北卡罗来纳州州长罗伊-库珀和肯塔基州州长安迪-贝希尔都是民主党州长，都有着很出色的本地从政记录和名声，拥有摇摆州的知名度和经验。

2022年新成为州长的马里兰州的韦斯-摩尔和宾夕法尼亚州的乔希-夏皮罗也广受欢迎。但他们的缺陷是能力未在全国舞台上被验证过，推广一位全国选民不熟悉的地方州长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资源，而民主党目前没有这些宝贵的时间。

拜登政府的内阁中也不乏人才，被认为有潜在候选能力的有商务部长吉娜·雷蒙多和交通部长皮特·布特吉格。参议院中也有民主党人才，亚利桑那州的马克·凯利和科罗拉多州的迈克尔·本内特等都有着很好的声誉。但是，与地方州长一样，他们也不像哈里斯那样经历过2020年竞选的历练和四年副总统行政经验。

截至周一晚，几乎所有的潜在候选人都表示不会挑战哈里斯，并为她背书。

这些人才中，有一些已进入潜在竞选搭档的讨论。外界判断，哈里斯选择的副总统候选人，有可能是前宇航员、参加过海湾战争的摇摆州亚利桑那州参议员马克·凯利，或摇摆州宾夕法尼亚州的民主党州长乔希·夏皮罗，二者都最大程度上可以和哈里斯形成互补。

不管怎样，哈里斯成为民主党正式候选人几乎已没有了悬念。民主党在经历了拜登高龄危机的几个月恐慌和混乱后，终于团结到了一起，准备进入和共和党的最后一百天总决战阶段。

然而，这个未经常规程序推出候选人的做法，到底最终是否会帮助民主党战胜特朗普，依然存在很大未知数。一旦哈里斯失败，历史对拜登退选、哈里斯接任的做法又会有很不一样的评价。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新浪蜂鸟，作者：金煜，编辑：李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