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教育与现实脱节，我们需要一所怎样的大学？

许多大学正在变得僵化和低效，这并不是危言耸听。越来越多的毕业生发现，他们在大学中所学到的东西并不能在日后的工作中得到运用。

 

事实上，越来越多的专业人士正在重新审视大学的意义。早在 2011 年，知名投资人彼得·蒂尔就设立了一项特别的“奖学金”，鼓励年轻人放弃大学学业，直接开始自己的创业项目。除了提供 10 万美元的资金，获奖者还会获得专业人士的指导和资源，帮助他们快速成长。彼得·蒂尔说：对高等教育的过分追求已经洗脑了整个硅谷。

 

尽管外界可汗学院的创始人萨尔曼·可汗也在《教育观》中提到：传统教育方式并不一定是所有人的最佳选择。

 

当教育与现实脱节，我们需要一所怎样的大学？以下内容来自萨尔曼·可汗在《教育观》中的想法。

教育观：以科学的方式提升孩子的学习能力

The One World Schoolhouse: Education Reimagined

[美]萨尔曼·可汗 著

万海鹏、王琦 译

余胜泉 审校

 

当学生与学校脱节

 

大多数学生对大学的期望首先是就业，其次是良好的智力体验，和大学所认同的价值（首先是积累智力知识并获得社会体验，其次才是就业）之间存在着非常严重的脱节。

 

指望传统大学迎合经济或就业市场的奇思妙想似乎有失公允。 大学的设计初衷是与“现实世界”隔绝的，以便在追求知识、真理和开展纯粹研究的过程中尽可能远离现实的限制。正因如此，大学才能真正成为突破性思想和原创性发现的沃土。

 

更有甚者，有些教授尤其是那些研究型大学的教授，认为教学是对他们时间的浪费，他们并不是因为教学出众而成为教授的。他们受聘从事研究工作，有时会把教学视为影响自己研究的恶魔。我有一些教授朋友，当他们根本不用教课时，他们会觉得自己很幸运。

 

因此，我们有没有可能设计出一种将学生期望和教授意愿很好对接的大学体验？它既能提供现有大学所具有的丰富、良好的社会和知识氛围，又能让学生接触到那些能使他们为世界贡献价值的知识和实践领域？在这里，教师们需要注重对学生的培养，而不是仅仅关注自己发表研究论文的能力。

 

我对计算机领域相当熟悉，对日趋紧张的就业市场也有一定的了解。在这个领域，学位固然重要，但设计和执行开放式复杂项目的能力才是最重要的。

 

出于对人才的需求，以及认识到大学学位和高 GPA 并不能最好地预测创造力、智力或激情，顶级雇主已经开始把暑期实习当作选拔的参考。他们会观察学生的实际工作情况，并向表现最好的学生发出录用通知。雇主们深知，与学生一起工作是比任何学位或成绩单都要好得多的评估。

 

学生们也开始认识到一些有悖他们常识的东西：与阅读教科书或坐在教室里相比，他们更有可能通过在谷歌、微软等公司工作来掌握计算机科学的知识，而计算机科学实际上是数学的逻辑和算法。

 

在他们看来，这些公司为实习生提供的项目比课堂上的项目更加充满智识挑战性和开放性。更重要的是，他们知道自己设计的成果将服务于数百万人，而不仅仅是被助教打分然后就被扔掉。因此，坦白说，在软件工程领域，实习作为一种知识学习经历，对学生的价值远远超过任何大学课程。对于雇主来说，实习作为学生能力的一种参考指标，比任何证书、课程或 GPA 都更有价值。

 

这里没有为老板倒咖啡、整理文件或其他类型的繁杂琐碎工作，也没有看似漂亮但对现实生活没有任何价值的工作。事实上，区分前瞻性行业和落后行业的最佳方法，就是看看实习生在做什么。

 

在顶级互联网公司，实习生可能正在创造可申请专利的人工智能算法，甚至创造新的业务线。相比之下，在律师事务所、政府办公室或出版社，实习生要做的是文书工作、安排会议和校对文本。这些琐碎的工作会得到相应的报酬（如果有的话）， 而新式实习单位的薪资标准则反映了工作的重要性，硅谷的大学实习生一个暑假的收入可以超过 2 万美元。

 

既然实习在丰富知识和改善就业前景方面都越来越重要，为什么传统的大学只在暑假才安排实习，而在其余时间安排学生去上课或完成作业呢？答案很简单，惯性使然。大学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做的，所以人们又何必对此提出质疑呢？

 

设计一所新大学

 

事实上，有些大学已经做出了改变。尽管滑铁卢大学建校还不到 60 年，但它已被公认为加拿大最顶尖的工程学院。走在微软或谷歌的走廊上，你会发现滑铁卢大学的毕业生和麻省理工学院、斯坦福大学或加州伯克利分校的毕业生不相上下——尽管由于工作签证问题，美国雇主雇用加拿大籍员工非常麻烦，但滑铁卢大学毕业生的薪水与美国最优秀的毕业生不相上下，那么滑铁卢大学究竟做对了什么呢?

 

首先，滑铁卢大学很早以前就意识到了实习的价值（他们称之为合作实习），并将其作为学生经历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到毕业时，一个滑铁卢大学的毕业生需要在大公司（通常是美国公司）实习 6 次，总计 24 个月。而一般的美国毕业生在课堂上的学习时间大约为 36 个月，实习时间仅为 3~6 个月。

 

去年冬天（注意不是夏天），可汗学院的所有实习生，可能还有硅谷的大多数实习生，都来自滑铁卢大学，因为只有这所学校允许学生在暑期以外实习，并将其视为学生发展过程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当大多数大学的学生在教室里记笔记、为冬季考试恶补时，滑铁卢大学的学生却在通过参与实践项目来提升自己的能力，他们还获得了与雇主相处的宝贵时间，这几乎确保了他们一毕业就能获得几份工作机会。

 

此外，有些学生在多次高薪实习中赚到的钱足以支付他们的学费（大约是美国同类学校学费的 1/6~1/3），甚至有余。 因此，滑铁卢大学的学生毕业后不仅拥有宝贵的技能、广阔的知识发展空间、高薪工作，而且在四五年后还可能有可观的积蓄。

 

相比之下，一般美国大学生毕业时会背负着数万或数十万美元的债务，无法保证找到一份在智力上具有挑战性的工作，也因没有多少实际工作经验而很难得到一份工作。

 

滑铁卢大学的例子已经证明，智力型人才和实用型人才之间的区别是人为因素导致的。我敢说，滑铁卢大学的学生在智力和思维广度上丝毫不亚于其他名校的政治学或历史专业的学生。根据我与滑铁卢大学学生相处的经验，他们的世界观往往更加开阔，比一般的大学应届毕业生更加成熟，这得益于他们广泛而深厚的实习经验。

 

想象一下在硅谷新建一所大学——不一定非要在这里，但这将有助于把事情具体化。我深信，富有灵感的物理空间和多元文化的社区确实能够提升和发展人的思维。因此，我们将建造宿舍楼、修剪整齐的室外空间，打造尽可能多的有利于互动和协作的区域。我们将鼓励学生成立社团，组织益智类活动。

 

不过到目前为止，这与典型的寄宿制大学并无太大区别。

 

这所大学与其他大学的完全不同之处在于，学生们每天会在哪里度过以及如何度过？这些学生将通过真实世界的智力项目积极学习，而不是在课堂上记笔记。

 

大学本身的主要职责之一是确保实习具有挑战性且需运用大量知识，确保实习经历能够真正促进学生的未来发展。学生们仍然需要具备广泛的文科背景和深厚的理科功底，只是学习方式会更加自然。

 

当他们在皮克斯动画工作室做计算机绘图的实习时，他们会更有动力学习线性代数。在上市公司的首席财务官手下工作时，他们会希望学习会计。

 

我们将定期在晚上和周末举办不分等级的研讨会，让学生欣赏和讨论伟大的文学和艺术作品。与传统大学相比，这种研讨会将会帮助学生更好地欣赏人文艺术。就拿文学来说，在大多数大学和高中，学生们被迫阅读名著（至少是教授认为伟大的作品），他们必须在周五之前读完两百页的作品。与此同时，他们还有很多其他课程的作业要做。阅读结束后，他们必须参加讨论、考试或撰写论文，这些都要打分。

 

既然围绕一部文学作品有这么多人为的学习模式和评估要求，学生真的有时间欣赏和享受这部作品吗？难道阅读的重点真的是看谁能在周五之前读完两百页，并能写出给教授留下深刻印象的论文且获得 A 吗？看看那些在文学、历史或政治学全 A 的毕业生，他们曾借此在投资银行、法律、医学或咨询行业获得有竞争力的职位，但他们现在还记得多少经典，更不用说阅读和欣赏了。

 

许多人从大学毕业后就再也没有读过一部重要的文学作品。当我还在学校读书时，我并不喜欢为了应付论文或考试而强迫阅读。这让我和我的同龄人都把令人惊叹的艺术鉴赏当作挡在我们与成绩、文凭、工作之间的障碍。

 

按照人为强加的一刀切的教学大纲强迫学生学习数学，会导致他们不喜欢数学。人文学科的情况就更糟。如果学生被迫以人为规定的速度学习，那么学生既无法内化对数知识，也无法欣赏梭罗的作品。这就是为什么当有人提起《呼啸山庄》或《白鲸记》 时，许多学生会出现类似创伤后应激障碍的症状。 对艺术的鉴赏动力应该源于自身兴趣的引导、社会文化的熏陶和对人生方向的探索，而不应是成绩和学分要求。

 

回到我们假设的硅谷学徒制学院：谁来担任教师？传统大学会自豪地列出他们校内的诺贝尔奖获得者（其中大多数与学生几乎没有交流）。我们的学院将列出担任学生顾问和导师的杰出企业家、发明家和管理人员。他们能有效地充实学校的师资队伍，让专职教师能够更深入地进行有关历史、法律、文学或数学等领域的研究。

 

那么成绩和成绩单呢？雇主和研究所如何知道哪些学生能力强、哪些学生能力弱？正如前面提到的，许多雇主会通过实习与这些学生直接交流，从而更深入地了解学生的能力、职业道德和个人品行。即使是没有与学生有过直接交流的雇主或研究所，也可以看到学生的个人作品。

 

成绩和专业退居其次，个人在现实世界中的实际表现才是最重要的。

 

 本文摘编自《教育观：以科学的方式提升孩子的学习能力》，作者：[美]萨尔曼·可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