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古丁上瘾的前世今生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远读重洋（ID：readabroad），原标题为《吸烟能防癌、防病毒、防老年痴呆？美国烟草中心主任告诉你真相是什么 | 远读重洋》

自从新冠病毒爆发以来，各种各样的谣言也层出不穷。其中有一个煞有介事的谣言，观点是：吸烟的人不容易感染新冠病毒。

曝出这个说法的人，有模有样地截取了钟南山团队在2月9日发表的一篇论文，文章标题为《2019年中国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临床特点》，并且声称根据这篇论文，得出了“明显吸烟者感染率远低于非烟民”的结论。

但是，当北京市控烟协会的工作人员跟钟南山团队取得联系之后，钟南山团队直白地表示“根本不能同意这种说法”。

实际上，那篇论文也并没有提到吸烟与感染新冠肺炎的几率之间存在任何因果关系。至于为什么有人要捏造这个谣言，原因恐怕不说你也能猜到几分。

这些年，给抽烟这件事“洗地”的谣言并不少见：

去年，有人编造了一个在日本召开的“世界烟叶研究重大突破”新闻发布会，声称吸烟可以预防癌症；

2003年“非典”爆发的时候，也有人有模有样地讲过，“吸烟的人不容易得‘非典’”；

另外，印象中记得还有人说过：“老人吸烟，能预防老年痴呆”“小孩吸烟，能提高智力”……

关于吸烟的谣言，真是一抓一大把。一句话，你抽的简直不是烟，而是谣言。

提到“抽烟那些事儿”，就不得不提前一阵子TED上的一场演讲，演讲的题目叫做《尼古丁上瘾的前世今生》（The Past, Present and Future of Nicotine Addiction）。

演讲嘉宾的名字叫做米奇·泽勒（Mitch Zeller）。他一辈子都在和烟草打交道。更确切地讲，他一辈子都在和烟草打仗。

米奇·泽勒是什么人呢？他是美国食品和药品监督管理局（FDA）“烟草制品中心”（the Center for Tobacco Products）的主任。

这个职位的工作主要是：将以前无法获得的信息公之于众，推动研究新的烟草产品，努力减少烟草使用导致的疾病和死亡。

△ 米奇·泽勒

他在TED的演讲，虽然只有区区十几分钟，但是内容非常丰富，不仅深扒了烟草行业的一些内幕，而且告诉我们：有人在抽烟这件事上造谣，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这个演讲视频上传到网上之后，获得了近百万人的点击观看。现在，咱们就让这位烟草制品中心主任，给我们讲讲“抽烟那些事儿”吧。

以下是他的演讲全文：

我要给你们讲一个故事。一个关于你能想象到的最致命的消费品是如何出现的故事。

那就是香烟。香烟是唯一一种——如果按照预期进行使用的话，会导致一半的长期使用者过早死亡的消费产品。

但这也是一个关于食品和药品监督管理局的工作的故事，特别是：我们正做着怎样的工作，去创造属于未来的香烟，让它不再能够引起烟瘾或者维持烟瘾。

很多人认为美国的烟草问题、吸烟问题已经解决了，因为在过去的四五十年里，在吸烟消费和风气两方面，都取得了巨大的进步。

这是真的——吸烟率处于历史最低水平，无论大人还是小孩，都是一样；同样地，那些继续吸烟的人，每天吸烟的量，比历史上任何时候都要少。

但是，如果我告诉你：因为烟草的使用——主要是直接和间接接触香烟中的烟雾——在我们国家完全可以预防的疾病和死亡当中，仍然构成了主要原因呢?

这是真事。

而且，如果我告诉你，抽烟实际杀死的人数，比我们之前想象的要多呢？这也是真事。

年复一年，每年死于吸烟的人数，要比死于喝酒、艾滋病、车祸、非法毒品、谋杀和自杀的人数加起来还要多。

2014年，亚当斯博士的前任（食品和药品监督管理局前任负责人）发布了美国卫生总署成立50周年“吸烟与健康报告”。

因为与吸烟有关的疾病清单越来越长了，所以这份报告增加了每年因吸烟而死亡的人数。

现在保守地估计，每年有48万美国人死于吸烟。这些死亡是完全可以避免的。

我们该如何理解这样的数据呢?

我们在TED上听到的，很多都是关于个人的、个体的经历。我们如何在人口这个层面上，考虑这个问题呢？

想想，每年有48万的母亲、父亲、姐妹、兄弟、阿姨和叔叔死于抽烟？当你思考未来的发展轨迹，未来会发生什么?

我们简单来算算。

从五年前卫生总署署长发布报告开始，到本世纪中叶，可怕的统计数字是：在美国将有超过1700万人死于烟草，尤其是香烟，而这些死亡本可以避免。

而且卫生总署署长得出的结论是：美国将有560万儿童，在2014年的时候还活着，到了本世纪中叶就会因吸烟而过早死亡。

那可是560万儿童啊。

因此，这对我们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公共卫生问题，尤其是对我们食品和药品监督管理局以及烟草产品中心的监管者来说。

我们，能做些什么呢？我们能做些什么，去扭转疾病和死亡的趋势呢?

我们有一个有趣的《指南》来帮助解决一些问题。比如：我们所知道的香烟，是如何形成的?烟草和卷烟业的真正性质是什么?这个行业在历史上不受监管的时期，表现如何?

我们这个《指南》的内容，来自烟草行业内部的秘密文件。

现在，请跟我进入时光机，去看看烟草行业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先回到1963年。

那是美国卫生总署署长得出“尼古丁和香烟会使人上瘾”这个结论之前的25年。那个结论直到1998年卫生总署署长的报告才出现。

1963年，也是第一份美国卫生总署署长报告的前一年——第一份美国卫生总署署长报告在1964年。

我可是记得1964年。我不记得卫生总署署长的报告，但是我记得1964年。

我小时候在纽约的布鲁克林。当时几乎每两个美国成年人中，就有一个抽烟。我的父母当时都抽烟。

烟草的使用是如此令人难以置信地“正常”——这不是北卡罗莱纳、弗吉尼亚或肯塔基，这是布鲁克林——连我们当时在工艺美术课上，都在给父母做烟灰缸。

我做的烟灰缸很差劲，但再差它们也是烟灰缸。

抽烟正常到什么程度呢？我记得在我们家和其他家庭的门厅里，都摆放着一大碗散的香烟，这是表示热情好客的一种姿态。

好了，咱们回到1963年吧。

“布朗和威廉姆森公司”是当时美国第三大烟草公司，他们的首席律师写道：“尼古丁会上瘾。我们就是在卖一种会让人上瘾的毒品。”

这是一个非凡的陈述，这个陈述暗示的东西，和它说出来的东西一样多。

他没有说他们是做香烟生意的，他没有说他们从事烟草生意，他说他们是卖尼古丁的。

1972年，菲利普·莫里斯公司（美国著名烟草公司）说：“香烟不是产品，而是包装，产品是尼古丁。一盒烟，是储存一天所需尼古丁的容器；一根根香烟，是尼古丁剂量的分配单位。”

我们稍后会讲“剂量单位”这个概念。

R.J.雷诺兹（美国著名烟草公司）在1972年说：“某种意义上，烟草行业可能被认为是制药行业中一个专业化、高度仪式化和程式化的组成部分。烟草产品中含有独特的尼古丁，这是一种具有多种生理效应的强效药物。”

在那个时候，以及之后的几十年里，这个行业在公众面前完全否认“上瘾”的存在，完全否认吸烟和上瘾的因果关系，但是他们知道自己生意的本质是什么。

从几十年前开始，时不时就有香烟危害健康的说法曝光出来。烟草行业对此作何反应呢?在那段不受监管的历史里，他们是如何应对的呢?

回溯到20世纪30年代，正是在广告当中，医生和其他医疗保健专业人员，广泛地对公众传达了安慰的信息。

30年代流行的幸运牌香烟（Lucky Strikes）的广告说：“两万零六百七十九名医生说，幸运牌香烟，没那么烦人。它能保护喉咙，免受刺激，防止咳嗽。”

大家都笑了，但当时就是这样，广告在传递健康的信息，让你放心。

我们快进到50年代、60年代和70年代。同样，在缺乏监管的情况下，我们看到的是对产品和产品设计的修改，用来应对那时的健康问题。

这个东西，叫做“肯特牌微型过滤嘴香烟”。这里的创新之处在于那个“过滤”。“完全吸烟的乐趣……再加上有史以来最有效的健康保护措施……”

吸烟者、他们的医生和政府不知道的是，这个过滤嘴只不过是内衬了石棉而已。所以当吸烟者用这种“过滤香烟”时，他们仍然在吸入与癌症、肺病和心脏病有关的一切化学物质和烟雾，而且他们还顺带吸进了石棉纤维。

在20世纪60年代和70年代，所谓的创新是“轻烟”（the light cigarette）。这有一个典型的品牌，叫做“真香烟”（True）。这是在卫生总署署长的报告出来之后。

你可以看到广告上模特脸上关切的表情。

“考虑到我所听到的，我决定要么戒烟，要么真的抽烟。所以我抽‘真’牌香烟。”（Considering all I'd heard, I decided to either quit or smoke True. I smoke True.）

“低焦油，低尼古丁香烟。考虑一下吧。”下面的小字是焦油和尼古丁的含量。

那什么是“轻烟”呢？轻烟的原理是什么呢？

这是一个产品改造，我们称它叫做“过滤通风”（filter ventilation）。

那个东西，不是一个真正的过滤器。只是一张图片，所以你可以看到一排排的、由激光穿透的通风孔，被放在过滤器上。当你看着一根真正的香烟时，你很难看清这些孔。

该产品的每一项专利表明，从嘴唇到过滤器的通风孔，应该有12毫米。它是如何工作的?

烟草公司做过一个实验。首先，把香烟卡在一台机器上。然后，机器开始吞云吐雾地抽烟，并记录下焦油和尼古丁的含量。

你会发现，当机器抽烟时，外面的空气从那些通气孔里进来，稀释了从香烟里出来的烟量。所以当机器吸烟时，与普通香烟相比焦油和尼古丁的含量更少。

然而烟草业知道的是，人类不会像机器那样抽烟。人类是怎么吸烟的呢？手指往哪儿放？嘴唇往哪儿放?

我刚说了，专利上说这些孔，离唇端有12毫米。吸烟者甚至不知道有那些孔存在，就用手指把那些孔堵住了。当这些小孔被堵住时，它就不再是一根轻烟了。

事实证明，一支轻烟里的尼古丁含量和普通香烟一样多。区别仅仅在外皮上。但是你一旦挡住外皮上的孔，它就是一根普通香烟了。

10年前的那个6月，国会让食品和药品监督管理局介入烟草产品的监管工作。

你们一开始就听到了关于香烟导致疾病和死亡的统计数据。我们也一直在关注，香烟作为药物传递装置的工作原理，以及它传递尼古丁的显著效率。

因此，我们一起来看一下。

当吸烟者吞云吐雾时，烟中的尼古丁会在不到10秒内进入大脑——不到10秒啊。

在大脑中，有一种叫做“尼古丁受体”的东西。他们在那里等待。等待什么呢？用菲利普·莫里斯公司文件的话来说，就是等待下一个“尼古丁剂量单位”。

你们能看到，外面那些吸烟者，在和其他吸烟者挤在一起，在寒冷中，在风中，在雨中，他正在经历渴望，可能正在经历戒断的症状。这些戒断症状是“尼古丁受体”向身体发出的化学信息，告诉身体：“喂我吧!”

一种能在10秒钟内推送药物的产品，被证明是一种非常有效而且非常容易上瘾的产品。

多年来，我们与许多“上瘾”治疗专家进行了交谈。我一遍又一遍听到的故事都是一样的：“在我能够让某人戒掉海洛因、可卡因或强效纯可卡因之后，我却无法让他们戒烟。”大部分的解释，就是刚才说的10秒钟理论。

食品和药品监督管理局在其监管范围内，可以使用产品监管工具，使我们所知的香烟的成瘾性最低。我们正在这方面努力。这将对人口产生深远的影响。

我们在一年前做了一个“人口水平的动态模型”，并将结果发表在《新英格兰杂志》上。

因为这个政策的代际效应——我马上会解释一下——到本世纪末，超过3300万可能成为烟民的人，最终不会成为烟民，因为他们抽的香烟不会让人上瘾。这将使成人吸烟率下降到小于1.5%。这两件事合在一起，可以减少800多万与香烟有关的死亡人数，而这些死亡人数原本会因为吸烟的世代影响而发生。

为什么我说的是“代际”效应呢?因为这始于孩子们。

90%的成年吸烟者在他们还是孩子的时候就开始吸烟了。他们中的一半人，在可以购买一包香烟的法定年龄之前，就成为了老烟民。其中一半的人，在18岁之前就成为了老烟民。

经常吸烟、上瘾，几十年的吸烟，然后是疾病，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在谈论这样一种产品——它会在以后的生活中过早地杀死一半的长期用户。

这一减少尼古丁的政策，世代影响是深远的。

那些旧的行业文件中，有一个词是用来形容年轻人的。他们被称为“替代吸烟者”。替代吸烟者的意思就是，已经上瘾的成年吸烟者死亡或戒烟之后，他们就补上去了。

未来的孩子，尤其是青少年，将会“替补”这种危险的行为。

我们无法阻止。但是，如果我们能让他们得到的唯一的香烟，不能再让人上瘾呢?这是一种人口水平上的投资，在公共卫生上会有回报。

我还没说“电子烟”，但我得说点关于电子烟的事。

我们正在应对孩子们普遍使用电子烟的问题。最困扰我们的是，使用电子烟的频率正在与不断增长的患病率相结合。

不仅有更多的孩子在使用电子烟，而且自从电子烟进入市场以来，在过去30天中的20多天里，使用电子烟的孩子们比任何时候都要多。

在食品和药品监督管理局，我们正在尽一切努力利用项目和政策，首先让孩子们知道这不是一种无害的产品，并且确保无论是否存在燃烧，孩子们不会尝试和参与任何烟草产品的实验。

但是考虑到电子烟处在一个适当监管的市场当中，而且对于那些试图戒掉香烟的上瘾的成年人，电子烟可能是有益的。

所以，我将留给你们这样的愿景：想象这样一个世界，未来的孩子们唯一可以尝试的那种香烟，因为一个单一的政策而不会再引发或者维持烟瘾。

想象一下这样一个世界：那些关注健康的吸烟者，特别是一项将尼古丁水平降低到最低或不会上瘾水平的政策生效，那么他们可能会转向替代的、危害更小的尼古丁传递形式，从食品和药品监督管理局批准的尼古丁类药物，比如口香糖、贴片和糖锭开始。

最后，想象一个世界，一个适当监管的市场：无论是电子烟或者其他的技术，不会由产品开发人员和营销人员决定哪些产品会进入市场，而是食品和药品监督管理局负责审查的科学家们，使用国会委托我们的标准，负责审查申请和决定，实施和执行，特定产品是否应该进入市场——因为那个产品的营销和我们的法律，应该适当地保护公众健康。

这些强有力的监管工具是我们能“够得到”的，我们可以够到这些措施，对付在这个国家里那些完全可以预防的疾病和死亡。

如果我们把这件事做对了，这条轨迹、这560万的孩子，将不再成为现实。

谢谢大家。

非常时期，我们更要珍爱生命，远离尼古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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