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雪山凶灵》支配的恐惧：日本都市传说高级在哪?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 一护vs鹏（ID：pengpengidy），题图来自：《世界奇妙物语》

都市传说文化由来已久，主要通过抓住人类猎奇心理，引发强烈想一探究竟的欲望。

最早提出都市传说概念的是一位名叫詹•哈洛德•布朗凡（Jan Harold Brunvand）的英国教授，1981年在他出版的《消失中的便车旅行者：美国都市传说与其意义》一书中，布朗凡教授阐述了都市传说最为人熟知的特点，即故事存在于“朋友的朋友”口吻中的真实性，这个“朋友的朋友”可以是朋友、同学、亲戚，也可以八杠子打不到一起的陌生人。

这种讲述出来自带熟人效应的口吻多是 ：

“据说”

“听说”

“我朋友说”

......

爱吃薯片的今清大叔

在日本有名的都市传说剧《世界奇妙物语》中的《今清大叔》这个故事中，充当这个“朋友的朋友”角色的便是从未露面过的男主同学的奶奶。

故事中穿着麻袋一样服饰，面瘫一般的今清大叔被描述了成专门慰藉独居者的妖怪，遭遇失恋的男主就不幸被缠上了，而关于今清大叔的四个忌讳就从“我奶奶说”的口吻中道出了：

1、不能把他强行赶出家门；

2、不能伤害到他；

3、不能在他面前提搬家的事情；

4、不能向他道歉。

如果违反了1、2条，今清大叔就会增加；如果违反了第3条，他就会一直缠着你不离开；如果违反了第4条，那么，那个人就会变成新的今清大叔。

女主也中招了

当然故事的最后男主必然违法了四条规矩，而这个故事中的这个没留下任何姓名、年纪、外貌信息的朋友的奶奶，就格外增添了故事的诡异性与可靠性。

布朗凡还特地总结了都市传说的两大特征与意义：

1、传说、神话和民间故事不单单只是属于所谓原始或传统社会；

2、大家可以从研究这些都会传奇来了解都市与现代文化。

在都市传说的创作上，一般是基于特定的文化特征，在真实事件的基础上，通过口耳相传变成具备一定特色的故事版本。

如A先生向他的朋友B讲述她的朋友X的故事，B再向C，C再向D……人类在讲述故事的过程中，为了增加渲染力，会无意识的夸张放大，当人际传播变成群体传播时，等故事再传回A的耳中，已经变成了有天渊之别的另一个故事。

诸如日本著名的裂口女传说的原型故事就是：

一名年轻女子误被整容师划裂了两侧嘴巴，气急败坏之下杀了医师，以此为原型演变成了吞噬人心的裂口女传说。

再如以猜疑、偷窥心理为原型，创作出的藏在一切缝隙中的可怕“间隙女”的故事。

梦男

还有如雷贯耳的贞子、蜘蛛女、梦男...等等听上去就让人毛骨悚然的恐怖传说，但所谓传说并非只有恐怖灵异一个方向，关于悬疑、惊悚、温情、喜剧、科幻等都可以算作都市传说的类型范畴。

关于日本都市传说的改编影视作品众多，今天鹏鹏就借史上最长寿的奇幻类都市传说剧集《世界奇妙物语》，来说说日本都市传说的独特魅力。

一、《世界奇妙物语》的诞生

《世界奇妙物语》（以下简称世奇）的诞生，源于1990年4月晚上8点档原本企划的节目突然被中止，情急之下，制作人提议做一档以奇妙世界为主题的深夜档节目，没想到受到大家的一致同意。

初期由于人手不足、资源紧张等问题，节目还邀请了东映、大映电视、东宝、日活等公司参与制作，中国观众熟悉的深田恭子、广末凉子、木村拓哉等知名艺人都参演过。百家争鸣的配置保证了节目的一贯高水准。

节目自90年开始周更20分钟左右的单个短故事，从1997年开始变成每年春、秋两部的放送，每部包含4-5个相互独立的故事，同时也存在一个故事分开穿插在其他故事播完的间隙，最后再收尾的情况。每一部的几个小故事都会紧紧围绕一个主题，短小精悍的篇幅，大胆新颖的创意都是为了表达烘托主题。

原来还有戴浅色眼镜的时候啊

世奇的串讲主持人森田一义，艺名塔摩利，一直身穿黑色西服，有时会变成一只黑色猫咪，代表着奇幻与神秘。在早期的故事中，主持人还偶尔会客串一些路人小角色。

到今年也就是2020年，取材自都市传说的世奇已经走过了30个年头，演员换了一批又一批，唯一不变是熟悉的背景音乐，以及从青年走向老年的墨镜大叔。

世奇区别于《鸡皮疙瘩故事》或是《毛骨悚然撞鬼经》这类主打人吓人，悬疑惊悚的主题的节目，还融入治愈、猎奇、反转，甚至是科幻等其他超现实的题材，在一个个精彩纷呈故事包裹下的人性解读，达到现实寓言的目的。

二、多元化的日本传说特征

日本是个封建、宗教信息浓厚的国家，就注定了其素材的足够丰富性。尤其二战结束后，日本经济历经了一次大起大落（泡沫经济崩溃），社会严重出现了环境、道德、贫富差距等问题，由于国家各方面发达的不平衡，使得真真正正的“都市传说”诞生了。

《世界奇妙物语》作为日本都市传说的主要传播媒介与载体，大致包含了如下几个特征：

细思极恐的心理恐怖

所谓细思极恐的诡异类故事，并不是出来个灵异物体，张牙舞爪的吓吓人就结束了，而是本以为的惊悚元素之外，再去细想会发现更多让人汗毛战栗的隐含线索。这种心理恐怖，远比美国恐怖片中动辄就出现血腥的人体器官的画面要渗人得多。

看过世奇十大经典短剧之《雪山凶灵》的朋友，想必至今还心有余悸。

《雪山凶灵》剧照

该片讲述了因为搭乘的小型直升机的出事，五个人落难到一座雪山，在寻找落脚处的过程中，其中四人狠心抛弃了脚伤骨折的同伴“美佐”。

在好不容易找到的落脚小屋中，四人商议，按照ABCD的顺序，每隔5分钟，叫醒下一人值班，其他人睡觉，直到第十次轮到美佐，由她来叫醒全员。但是最终她发现，他们是无论如何也办不到的……因为那时大家都睡在床上。这便是《雪山凶灵》的恐怖之处，不存在的第五人，如果细细推敲剧情，还会发现他们躲避大雪的小屋，他们的轮班值守……其实都是几个人的幻觉，以及他们看见美佐的幽灵，也是她的闺蜜内疚之下精神失常假扮的。

看似的结局充满灵异，实则背后更加匪夷所思，这种现代性自其诞生便携带的惊悚因素远胜于简单的用鬼怪就能解释的清的现象。再比如《奶奶》故事中垂危的奶奶与小孙女灵魂交换，就在观众以为奶奶最终将灵魂归还给孙女之时，结尾长大的孙女口中吟唱的却是奶奶喜欢的民谣，结局反转的让人心慌。

当然除却这种诡异性故事中反常规、反科学、反套路的不依赖纯恐怖元素的三反设定之外，世奇中直接性恐怖元素的渲染力也不遑多让。

《0.03帧的女人》剧照

不同于西方恐怖片传递出的至始至终的紧张感，日本这类恐怖向的故事往往采用了缓慢的故事节奏，前期为“鬼怪”的出现积攒了大量的铺垫，在后期的猛然爆发上让人惊的丢下饭碗。这其中的经典就包括《0.03帧的女人》，本意只是小恶作剧，将镜头中不知何时出现的女人的存在时间从0.03帧的拉长至了3S，于是恐怖的事情发生，所有看过这个画面的人都离奇死亡了，再到想删除时却再也删除不了。这种玩法不免让人联想到所有看过贞子录像带的人都会被索命一样。

简而言之，日本都市传说的恐怖向，用捏造的基于现实的改编杜撰，用意料之外的多重表达与隐喻，在不提倡血腥暴力的基调上，玩弄心理控制，看完之后大汗淋漓，产生不敢回味又忍不住回味的快感。

贴近生活的幻想

在世奇我们常见记忆消除、天降好运、人体冷冻等幻想设定，在人类无法解决自身困境时，寄望通过幻想去逃避或者解决。时而带着一点科幻成分，时而又带着一点奇幻色彩的超自然力量的加持，在保证可看性的基础上，又不失去其作为架空作品的内涵。

以江口洋介饰演的《讨厌的门》为例，说说类似于“天降好运”的幻想设定。

《讨厌的门》剧照

失去一切，生无可恋的流浪汉，找到了传说的幸福旅馆，据说在这个旅馆住一晚就可以拥有花不光的钱财。唯一的条件就是必须杀死明早走进房间的男子，并且在一年后再到这个房间归还财物。想必有些人已经猜到这个所谓的永恒幸福，其实就是自己不断杀死自己，不断夺取自己财富的死循环。

魔比斯环的设定，贴近生活的悲情男人的故事，失去家庭与事业，抓住救命稻草，却发现一切都是异想天开。恶魔在给你好处的时候，作为交换必定会剥夺你更多的自由。曾经杜德伟主演的《第八号当铺》不也是正是抓住人类的贪婪，让他们的灵魂万劫不复吗！

娓娓道来的生活小道理，是都市传说的一大特色，接地气的故事呈现，这个主角可能就是你、我以及身边的任何一个人。

《美女罐》剧照

再如《美女罐》故事中将罐中液体倒入浴缸，30分钟后就会出现理想女友的设定，满足了多少宅男的幻想。自带傲娇属性的另一半，还有少女、萝莉、御姐多种人设选择，只是到头来只是成就了罐头与罐头的一段佳话。

说来说去，这类故事，无论是发生的场所，还是人物的情感表达，都关联了普通人的日常生活，极大增加了都市传说的可信程度。这也是我们为什么总喜欢听别人讲述某某亲戚朋友经历的奇遇一样。想必这也是很多人在学生时代卧谈会的一大谈资吧！

沁人心脾的心灵治愈

想起某胃药打出“胃暖暖的舒服”的广告词，容易让人有暖暖的触动。

源自动漫中的治愈一词，在日本都市传说中的出现就显得尤为可贵了，沁人心脾的暖心，如涓涓细流让人无比畅快。看了很多遍的《有小丸子的街道》《2046的圣诞》就是其中的代表作。

善解人意的小丸子真可爱

前者是工作30年的失业大叔，重新求职受挫，家人也不体谅，意外进入了动画小丸子的世界，在小丸子的感染下重新振作。后者是屡次想放弃漫画家梦想的有志青年，不断接到自称是自己未来孙子的鼓励电话，最终取得成功的故事。

这类作品的意义就在于，短时间给予心灵极大的抚慰，帮助平复内心的创伤。任何一个正常人，也能从中感受到爱的巨大价值。

真爱终会来到

《拼桌恋人》中，少女遭遇男友的背叛与抛弃，却在熟悉的餐厅就餐时遇到了自称是自己未来丈夫的安慰，并告诉她相信自己，自己未来一定是称职且伟大的妻子和母亲。

鼓励、打气，适当的心灵鸡汤，胜过再多冠冕堂皇，无任何真心的客套关怀。

关于这种日本治愈系文化的形成，容我再次提及90年代日本泡沫经济的影响，泡沫经济时代，日本极度追求刺激快感，泡沫经济文化破灭后，因为社会的动荡不安，人们逐渐从日益厌倦的刺激追求转而追寻心灵的治愈体验。

时代的需求，造成治愈文化的激活与蓬勃发展，形成一个文化产业体系，渗透进音乐、文学、动漫、影视、经济等众多领域当中，这也就不难理解，在这片成熟的沃土之下，治愈类都市传说作品的诞生与演变了。

贯穿始终的反转手法

如果用一句话概括世奇的最大亮点，相信99%的人都会说“无反转，不世奇”。

尽管是以都市传说的各种题材为话题点，世奇还是挖掘并打造了都市传说的一大新特色，通过在单线叙事的剧情融入出其不意的反转手法，让都市传说的表现力增色不少。

反转剧与传统剧的最大区别就在于，传统剧的走向是在固化的观影习惯里，观众会默认的依据自己已有的思维习惯去推理剧情，猜测结尾。并且胸有成竹的认为凭借自己储备的知识和积累，足够正确的推理出故事正确发展和走向。而反转题材的作品遵循的则是非正常逻辑的思维，通过在结尾刻意的让结局与常理大相径庭，自圆其说的解释让观众豁然开朗。

世奇作为日本反转剧的鼻祖，可谓鹤立鸡群的存在。其中较为出彩的估计有1991的《女优》这个故事了，其中的反转次数，可能比俄罗斯套娃还要套娃。

出演《女优》的女主角翁倩玉还曾在90年代为央视《正大综艺》节目灌录了主题曲《爱的奉献》，风靡一时。

年代久远的《女优》剧照

故事一开始的画面，是一个风光靓丽的女演员向心理医生坦露，自己逐渐分不清现实与角色，时常无法从戏中抽离出来，现场甚至从医生的话跳到剧中人物，并意图以剧中身份杀人行凶，惊出医生冷汗。

咋一看这就是治疗精神病患者的普通故事，没太多亮点。紧接着意想不到到来了。

第一次反转，一声CUT，原来这是一场演戏，女演员与医生都是戏中的角色。

第二次反转，送别女演员，所有剧组人员换上白大褂，原来又是一出为了治疗一个有演员梦的女精神病人的戏，而一切都是这名医生为了完成研究课题做的实验。

第三次反转，这名医生走入房间，开始自言自语，原来这名医生才是精神病人，而扮演女演员的病人才是真正的主治医师。

14分钟的剧情跌宕起伏，每次在你以为结束的时候，“反转结局”立马开始。难怪看世奇的观众都会说，只要进度条还在，这个故事就没有结束。一次反转哪能满足，颇具心思的峰回路转只要合情合理，100转都嫌不够。

这类反转的核心，都会设置一明一暗的两条线索，明线是你以为的故事推动，暗线则是埋下的一些容易忽视的伏笔。只要悬念设置合理，最后坐着不动，都可以颠倒剧情走向。

这种反转手法如果运用到恐怖片中，就能对心理造成更大的震慑与恐惧。就如前面提到的《雪山凶灵》，看似不存在第五人、门外飘过的死去的同伴……到底哪一个是真哪一个是假呢？细思极恐的惧怕感残留在大脑中的图式记忆里，在吓人这个层面显然比普通恐怖片更胜一筹。

无论何种题材的都市传说，只要出人意料，最终呈现出的浓缩化的戏剧化效果，都能为故事画上圆满句号。

三、或隐或显的道德训诫

民俗学家理查德·道森和布鲁范德对都市传说提出过这样三个因素：“一个富有悬念而吸引人的故事线索、一个事实信仰的元素、一个或隐或显的道德训诫”。

前两点即是疑点与解释的关系，是表象化的视觉与心理冲击，而这其中第三点“一个或隐或显的道德训诫”，便是我接下来要重点讲述的，关于都市传说具备的警示教育和反思现实的意义。

喜欢看世奇的朋友会发现，在世奇中说的比较多的，是生存与死亡、逃避与责任、善良与邪恶、理想与现实、虚荣与真诚的类型故事，“生存与死亡”探讨生命的价值与意义，“逃避与责任”探讨面对困难与抉择的坚持，“善良与险恶”探讨人心本善的话题，“理想与现实”则是探讨理想丰满，现实骨感的淋漓。

《贩卖记忆的男人》剧照

无论是《拘役30天》中，狂妄自大的恶人，在睡梦中被施以长达几百年太阳暴晒、伤口撒盐的残酷惩罚；还是《贩卖记忆的男人》中为了还债，为女儿治病，贩卖记忆的落魄中年男人；抑或是《身体互换》中，富有的身患绝症的老人与年轻但贫穷的身体交换的故事。无不是传达出劝人向善，珍惜生命，热爱生活等正能量的理念。

任何道理与真理，只有在动人的故事中，才是最具穿透力的。这一点世奇就做得高人一等，否则也不会存活了三十年之久。

结语

按照往年的时间推算，四月份便是2020世界奇妙物语春的播出时间，不知道今年会不会受到疫情影响延迟播出。虽然目前还没有查到相关预告信息，但还是希望这么好看的都市传说可以一直演下去。

我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都市传说不会湮灭，那些跨越时间或是时空的故事，其背后折射出的人情冷暖以及社会现实自有存在即合理的意义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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