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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2-19 09:53

有力量的女性不需要像男人

文章来自微信公众号:单读(ID:dandureading),作者:龙荻


在追踪疫情二十多天后,单读要恢复读书了。没想到抗击病毒的过程中,又生发出重申女性权利的斗争。今天我们回顾旧文,作者龙荻曾经为我们推荐由著名英国历史学家玛丽·比尔德所著的《女性和权力:一部宣言》。


玛丽·比尔德本人就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女性榜样,幽默智慧,在公共场合充满旺盛的活力和表达欲。古典时代女性的失语、当代对女性政治家的丑化都在她这本书的议题之内,她借这本书告诉我们:除了被定义为符号,女性也可以大胆选择过智识丰满的生活。


玛丽·比尔德的女权宣言小册子


曾有人说过,“玛丽·比尔德(Mary Beard) 是无论什么年龄,想要过智识丰满的生活的女性们的榜样。”此话并不为过。比尔德是一位古典学家,毕业和任教于剑桥大学,她学术著述颇丰,给严肃文学刊物撰稿写博客,也给中下层保守人士爱看的报纸写专栏。她主持纪录片节目讲古罗马历史,常公开演讲参加讨论会,在公共领域家喻户晓,是英国公共知识分子的代表。和许多选择避开社交媒体工具的学者和作家不同,她喜欢用 Twitter 发表时评和意见,常更新的博客里讨论时下盛行的话题,加入不少超链接。


比尔德教授留一头灰白的长发,看上去有些不修边幅,但这就是她招牌打扮。她主持电视节目和公共演讲时候也是这样。给包括《名利场》在内的多家杂志写稿的男作家 AA Gill 曾批评说她这形象不适合出现在任何电视节目中。这种精英男性此种廉价的偏见恶评伤害不了她,她认为这是他们习惯性惧怕自由发表意见的知识女性。没有人可以阻止她发声,也没有人可以击垮她,她保持智慧和幽默,且一针见血。


英国历史学家、剑桥大学教授玛丽·比尔德


2017 年底,比尔德出版了一本叫《女性和权力:一部宣言》(Women and Power:A Manifesto)小册子。这是她所有著述中最具公共知识分子属性的出版物,也是一本短小精干的女权宣言。在这两段演讲中,比尔德将自己的研究领域、个人经历、阅读兴趣,时政文化事件等等自然结合起来,文章逻辑缜密生动,娓娓道来,毫无说教的乏味感。


《女性与权力》收录比尔德 2015 年和 2016 年的两次演讲,演讲主题递进关联。第一篇演讲从古罗马希腊时期至今的历史和文学作品讲起,探讨女性在公共领域的话语权缺失,古已有之的社会文化传统通过限制女性公共话语权,使话语权成为男性特权,从而规训女性的性别角色。


第二篇演讲稿探讨了女性和权力的关系。比尔德认为权力从古至今都具有性别定义,权力属于男性社会语境,从不容女性占有一席之地,女性要在尊崇男权社会里立足,仅仅适应男性的权力语境是不够的,应试图重新定义权力。


第一篇发表于 2015 年,第二篇发表于 2017 年,第二篇在特朗普和特蕾莎梅当政的时代发表的演讲,理性的悲观中带着一种坚韧的思辨之力的。这本小册子出版的时间是去年底,正值西方社会的 #metoo 运动如火如荼,也更显时代特征。但这些演讲不是口号式的急切呼吁,而是旁征博引内容翔实的论述,且比尔德尽量保持了演讲稿的原貌,鼓励读者了解现状之所以如此的来龙去脉之外,会主动探究现状背后的文化历史渊源。


玛丽·比尔德著,《女性和权力:一部宣言》(Women and Power:A Manifesto)


第一篇演讲中,比尔德以《奥德赛》开头,追溯了西方文化历史中对女性公共话语权的规训。读过《奥德赛》的人都知道,这部史诗不仅是关于奥德修斯远行和归来的故事,同时也是关于他和佩涅罗珀的儿子忒勒玛科斯长大成为男人的故事。在奥德赛中,忒勒玛科斯曾训斥他母亲,“母亲,回你的楼上去……公共讲话是男人的事,所有男人的事,在我们家就是我的事;因为这代表着掌握家里的大权 。”


从此处便知,早在荷马的年代,公共领域就已不容许女性话语权,在公共领域握紧话语权是男子承认的的必经之路。男人实现成人之路过程中,还包括控制和剥夺女性的话语权,让女性闭嘴。男性的低沉嗓音有权威性和力量,男性化或者男子气概,是古典时代至今定义性别的工具之一。


反过来, 女性相对尖细的嗓音是偏执癫狂的,不具备代表理性和权威的男性力量。比尔德在这则演讲中举了若干例子证明,在古典学和古代欧洲历史中,那些著名的在公共领域发声甚至拥有权力和力量之美的女性,实则具备的是雌雄同体的特征。无论是雅典娜还是伊丽莎白一世,她们都需要表现或影射男性之力来展示和获得权威感。最近的例子,是玛格丽特·撒切尔,为使自己的政治生涯更加平顺,曾经上了声音训练课程专门练习更低沉更具权威的声音。



如果说第一则演讲稿探讨了女性在公共领域的话语权缺失问题。第二个演讲稿则更近一步,探讨了女性和权力的关系。在她看来,自古以来女性从未在权力语境中有过一席之地。演讲开头,并没有用历史来说话,而是从一部十九世纪末的讽刺乌托邦小说《她之国》(Herland) 讲起。小说中提到,与世隔绝的地方有一个运转完美的母系社会国家,建国之母们因为掌握了无性繁殖女性的秘诀,这个国家没有男人。


女性治理着这个完美的国家,食物健康社会和谐。但这些让国家完美运转的女性对她们拥有权力并不自知,对保护权力的所有权更无意识。后来有男人意外到来,他们深信在这个完美的女性社会某处一定有藏着的男人在使其运转,女性没能力治理国家,他们急切想和这里的女人发生关系。而小说的第二部,当然是更进一步的讽刺结尾,这些男人和女人发生了关系,生下了男人,男人统治这个世界,而女性对这种“正常”并无异议。


从这里出发,比尔德指出在人们对权力和权威的印象和思维定式中,从来没有出现过女性,男性主宰了人们对权力的想象。社会历史文化传统都认为女性追逐权力是非正常的,非女性化的。权力是一种特权,这种特权属于男人才是“正常”。哪怕时至今日,女性追逐权力或事业成功,在男性普遍的领域获得进步的行为是“打破天花板”,似乎这是一种非正常的行为,因为有野心和权力从来不具备女性性别特质。


Charlotte Perkins Gilman 著,《她之国》(Herland),众神殿图书(Pantheon Books)出版 , 1979 年


比尔德强调,因为权力历来属于男人,如果无法从结构上改变这种认知传统,女性就必须归顺于这种认知传统。所谓归顺的表现有,女性领导人的裤装套装,她们接受的语言训练。而对于那些追求卓越和权力,尤其是政治权力的女性来说,她们要面对更多男权社会对女政治家的丑化。争取公职和政权的女性是可怕的,她们就好像是古希腊神话故事里的美杜莎,不是女人,是人们无法直视最后被砍下头颅的怪物。抛开政见的因素,比尔德在书中表示,都曾有人将希拉里和特蕾莎·梅做成被砍下美杜莎合成图,以展示追逐权力女人的可怕,以及对她们的厌恶。


玛丽·比尔德这本短而精的小册子的价值有以下三点。她通过细数史实以及女性和权力的关系文学作品中的表现,精炼但不空洞的探讨了权力与性别,女性与权力的关系,指出了许多我们已经习以为常的社会对于女性的规训,发人深醒也引人警惕。她的演讲亦是学者或者知识分子就此议题的典范,演讲丰富的内容是启发式和开放式的,会引起读者探究之心与好奇。而这正是追求智识丰满的生活的基础,在学习和思考的过程中善于探究和拒绝懒惰。


最后,这本书作为比尔德公共知识分子属性的展现,也告诉读者和世人,女性可以选择过智识丰满的生活,对社会对于女性形象和选择的规训保持敏感,即便这会让那些有落后偏见的男人或者女人害怕和诟病,仍是值得追寻的生活方式和态度。


女性与权力(节选)


《女性与权力》[英]玛丽·比尔德 著 刘漪 译 后浪丨天津人民出版社


很幸运的是,与仅仅十年前相比——更不要说与五十年前相比了——今天,有更多的女性占据了人们公认“有权力的”位置,无论是政客、议员、警察厅厅长、经理、首席执行官、法官,还是别的什么。尽管拥有这些职位的女性数量还明显少于男性,但已经有了很大的增长。(随便举一个例子:20 世纪 70 年代,英国国会议员中女性只占 4% 左右,现在则占约 30%。) 


但我要强调的基本前提是,我们关于一个“有权力者”该是什么样子的心理和文化范本仍然无可动摇地属于男性。如果我们现在闭上眼睛,并试图在脑海中勾勒一名总统,或者——让我们进入知识经济的领域——一位教授的形象,我们中大多数人眼前浮现的不会是一个女人。即使你本人正是位女教授也一样:文化赋予我们的刻板印象是如此强大,以至于在“闭目遐想”这个层次上,我仍然很难想象我自己,或某个像我这样的、扮演我现在的社会角色的人。


为了确保自己得到的是人们想象中的、源自文化范本而非实际的例子,我用谷歌英国的图片搜索功能查找了 cartoon  professor(“教授的卡迪形象”)这个关键词,“英国”这一限定是为了排除掉美国的影响(在美国,professor 一词的定义与英国有些不同)。于是发现,搜到的前一百个结果里只有一个女性:《精灵宝可梦农场》游戏中的霍莉教授。


换言之,对于一个强大的女人该是什么样子的,我们的文化没有提供任何范本——除了她看上去颇像个男人。从安吉拉 ·默克尔到希拉里·克林顿,众多女政治家都一贯穿着衫裤套装,或至少一贯穿裤子而非裙子。这可能是个实际而便利的选择,或者可能是为了传达这样的信息:她们拒绝成为花瓶一一这是男性政治家的妻子通常扮演的角色。


但它同时也是一个简单的技巧,与故意采用低沉的声线讲话一样,裤装会使女性看上去更男性化,因而更适合占据手握实权的位置。当伊丽莎白一世(或那个编造了她著名讲话的某人)说出自己拥有“一位国王的决心与胆魄”时,她对这其中的游戏规则了如指掌。也正是“女性与权力天然不相容”这一观念,使得梅丽莎·麦卡锡(Melissa  McCarthy)在《周六夜现场》(Saturday Night Live)上对前白宫新闻秘书肖恩·斯派塞(Sean Spicer)的戏仿如此有力。


有种说法是,这比大多数针对其本人的政治讽刺都更让特朗普总统恼火,因为据“总统身边的可靠信源”所讲:“他不喜欢他的手下显得软弱。”对这句话稍加分析,就能发现它实际上是在说,他不喜欢他的男性手下被女人嘲弄,并且被扮得像女人一样。“软弱”自带“女性”属性。


前美国国务卿希拉里·克林顿(左)与德国总理默克尔。


由此可以看出,女性的位置仍然被视作在权力之外不管我们是真诚地希望她们能够进入权力领域,还是通过各种常常是无意识的手段,将她们中成功打入权力领域的那些人定义成侵入者(我还记得从前剑桥的大多数学院里,女厕所都被塞到了两个院子另一头的地下室里,需要穿过长廊,走下楼梯才能找到:我怀疑这个安排当中是否包含着某种信息),我们共享的那些关于女性得到机会去获得权力的隐喻,如“敲开大门”“冲击壁垒”“打破玻璃天花板”,或仅仅是 “助她们一臂之力”,都在各种意义上强调了女性身处权力领域之外的位置。获得权力的女性被视作打破了界限,甚或是获得了她们本来不大配享有之物。


《泰晤士报》(The Times)  2017 年初的一则头条新闻的标题极好地抓住了这个讯息一篇报道伦敦警察厅厅长、BBC 单一董事会主席和伦敦教区主教三个职位可能都将由女性担任的文章,其标题为“ 教会、警局和 BBC:女性即将攫取权力”。(克雷茜达·迪克(Cressida  Dick)最终出任伦敦警察厅厅长,是三个预测中唯一最后成真的。)


当然,头条标题作者的本职工作就是去“攫取”人们的注意力。但即使如此,可以将一个女人成为伦敦教区主教的前景形容成“擅取权力”这个想法,及成千上万的读者在看到该标题时可能连眼皮都不会抬一下这个事实,确定无疑地表明了我们需要更认真地审视自己关于女性和权力之关系的文化预设。


开设职场育儿服务、“家庭友好时间”、培训计划等这一切实际的安排在为女性赋能方面都很重要,但只做这些还远远不够。如果我们想要在权力结构中给予整个女性性别,而非寥寥几个意志格外坚强的个体以一席之地,必须更认真地思考我们如何看待她们,及为什么这样看待她们的问题。如果存在一个使女性失去力量的文化模板,它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又从何而来呢?


在这个问题上,开始反思古典世界或许能够有所助益。或许我们都没有意识到,我们今天用来描述处于权力体系内外的女性的语言和古希腊人的用语有很多共性,其相似程度有时令人震惊。初看上去,希腊的神话和故事中似乎有一长串令人印象深刻的强大女性。


而在现实中,古代的女性并没有正式的政治权利,而且只有很有限的一点经济和社会独立性;在某些城邦里,例如在雅典,“体面的”精英阶层已婚妇女很少出现在家庭之外的地方。然而,无论是狭义上的雅典戏剧,还是广义上的希腊文学想象,都向我们呈现了一系列令人难忘的女性角色:美狄亚、克吕泰涅斯特拉 、安提戈涅,等等。


不过,她们可不是什么好榜样——甚至跟好榜样根本不沾边。大多数时候,她们对权力的使用都被描述为一种滥用。她们以不正当的方式获取权力,并会招致混乱,使国家分崩离析,带来死亡和毁灭。她们是畸形的杂糅怪物,在古希腊的意义上根本算不上女人。而且她们的故事有着不可动摇的内在逻辑:这样的女人必须被剥夺权力,赶回到她们应在的地方去。


事实上,正是女性在传说中行使权力造成的内乱,才为在现实中将她们排除出权力领域之外 ,由男性进行统治提供了合理性基础(我忍不住要想,珀金斯·吉尔曼在《她乡》中让她乡的妇女们相信自己把事情搞得很糟,有那么点儿戏仿这个逻辑的意思。)


如果读一下现存最早的古希腊悲剧之一,首演于公元前 458 年的埃斯库罗斯作品《阿伽门农》(Agamemnon),你就会发现其中的反派女主角克吕泰涅斯特拉以一种骇人的方式 ,成了上述意识形态的缩影。


在剧中,她的丈夫去参加特洛伊战争了,这使她成了城邦的实际统治者,而在这个过程中她就失去了女性身份。埃斯库罗斯提及她时频繁使用指称男性的词汇和形容男性气质的修辞。举例来说,在全剧开头的几行里,她的性格就被描述为 androboulon一一这个词很难在英语里找到确切的对应,它的意思接近“带有男子气概的决断的”或“像男人一样思考的”,而且,克吕泰涅斯特拉所不正当地攫取的权力,自然要被用来实现她毁灭性的目的:她在阿伽门农归家之后,将其在浴室里杀害。只有当克吕泰涅斯特拉的孩子杀死了她之后,父权秩序才得到恢复。


在关于阿玛宗女战士的故事中,也能看见相似的逻辑。据古希腊作者记载,这是一个传奇的全女性部族,生活在希腊世界北部边界附近。她们比她乡中那些和平的居民更暴力尚武,这一可怕的军事力量对希腊,及希腊男人们建立的文明社会始终构成一个威胁。


大量的现代女权主义者都把精力白白浪费在了证明该部族曾一度真实存在这件事情上,毕竟历史上曾有过一个全然由女性,且全然为了女性统治的社群这一可能性看上去极其诱人。他们尽可以继续做梦,但残酷的真相是,这只不过是希腊男性制造出来的神话。其传达的基本寓意是:只有一个死掉的阿玛宗女战士,才是一个好的阿玛宗女战士 ,或者她们也可以不死,如果——这让我们想到了《她乡》里那个烂人特里——她们在卧室里被男人掌控了的话。其背后的观点是,将文明从女性统治的灾难中拯救出来,是男性的责任。


诚然,偶尔也的确有这样一些例子,其中对古代女性行使权力的呈现要更为正面。现代剧场中经常上演阿里斯托芬的一部喜剧,它的原名已佚,现在我们通常用其中女主角的名字“吕西斯特拉忒”指代它。这部诞生于公元前 5 世纪末的剧作,直到现在仍然受到很多剧团的青睐,因为它完美地结合了“高眉”的古典学、兴高采烈的女性主义、对停止战争的呼吁,其间还点缀着一些黄段子(杰梅茵·格里尔曾经翻译过这部戏)


该剧是关于一次 “ 性罢工” 的故事,其背景并非想象出来的神话世界,而就是当时的古代雅典。在吕西斯特拉忒的带领下,雅典的妇女们试图通过拒绝与之同床的手段,来胁迫她们的丈夫结束与斯巴达旷日持久的战争。在全剧的大多数时间里,男人们的阴茎都显著处于勃起状态,这给他们造成极大的麻烦(这个设定增加了扮相上的喜感,同时也给该剧的服装设计出了道难题)


最终,当他们胯下的累赘变得实在无法忍受时,男人们不得不屈服,于是就与斯巴达讲和了。你或许会想,这是“女孩力量”体现得最为淋漓尽致的一次。城邦的守护神雅典娜也经常被推出来扮演正面角色。她也是个女性这一简单的事实 ,难道没有暗示着在古希腊人的想象里,对女性影响的场域存在着更为复杂微妙的观念么?


恐怕我的答案是否定的。如果你不仅仅满足于表面情节,而是将其放到公元前 5 世纪的语境之下的话,《吕西斯特拉忒》会呈现出完全不同的另一副样子。这并不仅仅是因为(根据雅典当时的习俗)最初的演员和观众全部由男性组成——里面的女性角色可能是男性穿上女装扮成的,就像童话哑剧里的妇女一样。


也因为这样一个事实:在全剧的最后,女性力量的幻景被彻底粉碎了。最后一幕中,在达成和约之时,一个裸体女性(或更确切地说,一个以某种方式装扮成裸体女性的男演员)被抬到舞台上,和谈双方把她的身体当成一幅希腊地图,一种令人感到不适的色情方式象征性地在她身上划定了双方的疆界,一部分归雅典,余下的则归斯巴达。这可算不上什么“原始女性主义”。


文章来自微信公众号:单读(ID:dandureading),作者:龙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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