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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学经济家(ID:gh_0f5075a80772),摘选自长文《金融资本视角下的现代世界简史》。这篇讲德国的三起两落和对世界体系的反复冲击,使用货币宏观和组织博弈的范式,挖苦调侃“文明的冲突”、“霸权的更迭”、“地缘政治”、“民族性”、“保护主义”等流行套路,还演示没有天量外储冲销时,正常的全球化是啥样的,作者:学总
1. 德国的变轨
与早早实现中央集权的法国相比,德国还算是封建割据状态。北方普鲁士邦最大,南方是奥地利,中间是几十个小的封建邦国。传统上一个农庄就是一个军事单位,农民供养骑士领主,领主带随从自卫和作战,世代相传。也有少数商业城邦,市民们向领主交钱后基本自治。
拿破仑冲击和1848年革命的压力下,普鲁士启动了持续的改革和制度创新。比如洪堡于1810年创办的现代大学,百年后诺奖拿到手软,对德国的化学和电气工业也帮助甚大。还有陆军参谋部,专业官僚组织把军官培训晋升、作战后勤等做成了制度和科学,不像英国当时贵族垄断身份、荣誉至上、买卖军官,更不像清朝几十年不打仗军队就废了。1871年普法战争的胜利震惊了全欧洲,各国也都开始模仿,日本陆军则几乎丝毫不差的照搬。
普鲁士的土地改革值得一说。耕地在农民和领主之间按照1:1到2:1划分并各自私有,彼此也可以按照原租约的20倍上下的价格交易剩下的部分,封建契约和人身依附得以取消,身份平等、自由迁徙。土地银行从中居间,农民可以分期付款买下更多土地,也可以卖掉去北美或者进城打工;地主拿到的预付款可以另投入工商业,恰好雇佣了那些进城的穷人;而工商业的发达又提升了农民收入和地租。到19世纪末土地债券达到了30亿马克左右。
德国的土地银行有着点石成金的妙处,也是资产借助银行信用得到了“复用”和流动性。这个过程被理论家们批评为资本主义对农民的“剥削”,但对比改革之前,以及同期波兰、俄罗斯、西班牙等东欧南欧地区,金融没有下沉到地主和农民之间,那才是直接全面的控制剥削,懈怠逃避更为日常,暴力反抗也更频繁剧烈。沙皇1861年解放农奴的方案就没到位,保留了大量的村社集体所有制,流向贵族的钱也没变成吸纳就业的工厂或市政建设,多数去了首都和省城消费,到斯托雷平改革时已错过了几十年。墨西哥的集体所有制ejidos则至今还在拖着后腿,没法卖地进城、贷款买房的农民,就只能净身卖给贩毒集团了。
普鲁士另一成功是用关税同盟代替对各个小邦的武力征服,到一战前各邦还保留着自己的君主(普鲁士国王则兼任德意志皇帝)、议会、行政机构和部分财权事权。德国的城市比较分散没有超大都市,和美国一样都是早年没有集权的遗产。关税同盟和联邦议会撤销了内部几十道税卡,统一度量衡、货币、商法和证券规则,商品、资本、土地和劳动力的流动性基本达成。约英国两倍的密集人口,新发现的煤矿和铁矿,来自英法荷兰的外资涌入和技术扩散,北部的港口和运河,各个邦国竞相鼓励投资的铁路,股份制和信贷募集的数十亿马克的资本的“复用”,很快德国就完成了第一次工业革命。
这期间的关税是相当靠近自由贸易的,虽然主张阶段性产业保护的李斯特也是德国人。开放市场引入了很强的外部竞争压力,低效传统手工业难以持续,迅速被兴起的现代企业模式吸收整合,分化为技工、管理层或者股东,一批有全球竞争力的企业和重大发明也即将出现,比如一战前空气固氮法的发明可以让同样的耕地持续生产几倍的粮食。到后期德国也成为资本输出国,一战前大约有8亿英镑的对外投资,约是英国的2成,法国的4成。
2. 为金本位之祸加油
金本位是指国债和货币的发行方承诺可按约定比例兑换黄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深受赞颂乃至成为信仰。但辩护者很少提到,金本位周期性勉强能用的时期,也是建立在黄金产量暴涨的基础上。加州、澳洲和南非等超大金矿的发现,钻机、破碎机、炸药和氰化法等开采冶炼技术的发明改进,短短几十年的黄金出产超过了估计此前1000年的总和。而当黄金的增量怎么都跟不上资本增速的时候,市场上信贷和货币紧缺,债券和股票很难增发,已有的价格下跌,假如投资者动摇纷纷抛售,借款人为了还款不计代价的倾销,或者还不上而纷纷停业倒闭裁员,那灾难就降临了。
1871年,德国以普法战争50亿法郎(约2亿英镑)赔款模仿英国确立了金本位,两年后美国也暂停接受白银,法国等西北欧国家也随后跟进,甲午战争后日本和俄国跟进。囤积黄金、白银退出,导致信用剧烈紧缩,1873年全球大萧条爆发,到1898年南非黄金涌入市场后才明显恢复景气。
危机时德国产业界也深受打击,利率提高、信用紧张、股票下跌、银行抽贷或关门、新建工厂的需求萎缩,还有法国为了支付赔款而征收关税阻拦进口、大量出口,导致一度有近半炼铁炉停工。可见是有钱赚才有制造业,而不是靠制造业能赚到钱。有观察家评论说德国更像是战败的那个。容克地主和农民也施压要求贸易保护,阻挡俄国和美国的低价粮食输入,加上外交和军费等需求的推动,德国几十年偏自由贸易的政策开始转向。高关税保护阻碍了与英国关系走向亲近,也惹怒了严重依赖外部投资和小麦出口的俄国,双方贸易战几次起落。后来德国退出俄普奥三国同盟,一度禁止对俄投资,这促进了法俄联盟,最后让德国军方陷入两个陆军强国夹击的焦虑之中。
当时新切换金本位的各国都面临艰难选择:你必须积累黄金才能扩张国内信用总量,而这只能多出口少进口,除非自己有矿。至于保护什么则看内部派系斗法,西班牙就曾把粮食关税定在100%,结果到内战前还基本上是一个农业国。同时各国对抢占和压制殖民地的兴趣也再次被点燃,因为可以强迫记账,等同于不需黄金就可以扩大市场,还减少一个未来争夺黄金的新玩家。恰好选举权逐渐下沉所划入的新选民们,大多也享受这种自己成为上等人的尊贵感觉,尽管征服新殖民地的军费、总督和文官等支出在财政上大多亏的一塌糊涂。要知道这之前由股东盯着的最会赚钱省钱的英国东印度公司都日子难过,政府高层哀叹,那些不开化的殖民地为大英帝国戴上的不是光彩的项链,而是磨盘。
金本位下的黄金争夺和信用总量有限,也深刻影响到产业和收入增长。小企业、农场主和城市居民得不到银行稳定的造血扶持,好像怎么努力都穷兮兮的见不到多少活钱;大企业之间也盛行垂直一体化,与其各自暴露在流动性短缺的风险下,不如抱团互相记账更稳妥,直到1980年代资本自由化后才以拆开为荣。这在美国引发了反垄断运动,导师列宁等人则判定,进入了垄断和争夺殖民地阶段的资本主义变得更为邪恶,没几年可以蹦跶的了。
3. 一战前后的德国
第二个核心起因就是德国的权力制衡混乱,皇帝和军方越界。内部政治博弈也是由最渣且又踢不掉的那位玩家塑造了格局。君主制的缺点,是没可能每个继承人都天份优异,也避不开意外死亡、青年荷尔蒙和老年痴呆等风险。立宪制度作为最重要的补丁,其原则是君主坚守荣誉和仪式的角色而非进场做事,价值是野心家们争夺首相时不像争夺帝王那么没底线;就像宗教自由的主要价值,是避开有人眼红争夺最高道德权威的不计手段。英国王室早就明白,特别是丢失北美和法国革命之后。德国崛起时的老威廉一世也曾表示“在俾斯麦手下当皇帝很难”,[12] 可惜他和俾斯麦的遗产本来就有巨大隐患(普法战争而非德法自贸区),又交到了小丑手里。
威廉二世和末代沙皇都属于奇葩级别的君主,却不幸能影响乃至决定大国和世界的命运。他曾迫使老将军做操,再剪掉他们的裤子背带取乐;曾让一位年老伯爵扮女芭蕾舞演员转圈导致当场心脏病发而亡。[12] 他在大国关系上的随意性不比这好太多,比如基于个人野心而无谓的砸钱去挑衅英国海上霸权,需要转向英德结盟时既太晚又心有不甘。德国议会、大臣和其他各国首脑们不得不经常出手阻拦,可惜打碎一个平衡实在是太容易了,就像小孩都能撞坏一辆车,比打造一辆容易的太多。杀死一个人也远比养大或救活一个人容易。
在最后关头,德国参谋部不配合首相和外交大臣的进展,对吓坏了的皇帝最后施压时,也几近胁迫。也可能他们觉得这就是军人的义务。开战后军方就甩开各种束缚,把皇帝变成傀儡,把议会变成拨款的橡皮章,以战时计划控制经济和生产;可这些军官们藐视军事以外的规则,使用毒气,秘密送回俄国反叛者并提供大笔经费(后来与之签订《布列斯特条约》获得百万平方公里土地和五千万人口,但接着对方就支持德国革命以图废约);不顾外交官员的反对发动无限潜艇战,迎来美国动员后每月新投放的20万陆军兵力;多次拒绝合理的谈判条件,直到被寄生操控的德国消耗的一干二净。更神奇的是最后几乎全身而退,迫使德皇退位并把责任甩给他,投降签字找个临时民选机构顶包,还能编出一个“德国被暗算了背后捅刀”的阴谋论帮着洗白。
这个官僚机构呈现出很多之前元帅、大臣、总督等官僚所不具备的特点,成员都是自我提拔的且出局后多半什么都不是,最害怕的是同僚排挤,而非更高的权威比如君主、首相、议会、法律和条约;不顾及更高的利益比如亡国,几十万名属下死伤;分工配合夺权并操控其他部门的能力远超个体;撤换一两个头目后依然故我。这种官僚机构不像是国家的一个统治工具,国家倒像是它寄生的皮囊,等打造机器的第一代政治家比如俾斯麦、斯大林和明治维新元老们谢幕以后,即使宪政国家选举上来的政界强人也很难应对。里根总统就曾评论,“事实上,官僚机构是我们在这个地球上所能见到的最接近永生的东西”。不知他眼中这种“官僚自动机”能否比美国宪法还要永生。当下看来将会是影响历史进程最重要的因素,其他影响因素由他们挑选、塑造或渗透,其他动因比如“国家利益”等词语,则像是他们找来的幌子。
常见的一战起因的说法大多不抵达这个层级。德国并非为了替代英国霸权而开战,而是基于恐惧,至于海军建设早就知道指望不上;殖民地交易、干预巴尔干这些,都在以前外交可以解决的范围之内;法国、奥地利、奥斯曼都是跟着俄德冲突选边的;英国内阁是最后因比利时被侵略才结束分裂勉强加入,要点是担心法国万一被吞并后自己那点人口无法摆脱威胁。各国财政金融工业界只有听命配合的份。至于民族主义、军国主义等因素,则是支线,或者这些博弈后果所操纵所驱动的外在表现型。英美学者因为长期生活在有效代议机制的环境中,总是自动默认民意大致决定政府;而在当时德国俄国,大众拥战反战的民意仅仅是牌桌上玩家手里的牌分大小,不能让某个玩家出局。
1918年11月一战落幕,上千万青年战死沙场,主导欧洲上千年的君主、贵族和教会基本退出牌局,离伦敦罗斯柴尔德对德国人讲“债权人是不可能和行政权毫无约束的君主签订任何合同的”恰好100年。新时代的欧洲政治将交由大众、政党和官僚机构们的博弈所主导,其他地区的军阀、官僚、地主、部落或神权的长老们的博弈,也将深受国际体系的影响。而新体系会给金融资本留下多少生长空间呢?
4. 纳粹的兴起
美国国会拒绝了《凡尔赛条约》、国联和对法国的安全保证后,法德关系就成了一个死结。法国要求巨额赔款,可赔款意味着德国大量出口不进口,德国工人996状态、法国工人失业状态,凯恩斯就以指出这点而成名;法国转而同意减少赔款但要求美国同时减免自己的债务,同为盟友我们先流了那么多血,可正后悔着的美国选民不把他们当盟友了。绝望和狂躁的法国1923年初联合比利时占领了鲁尔区,德国则以罢工和天量印钞反抗,别想拿到煤和钱。最后还是金融家来救场,1923年秋,美国银行家、前预算局局长、中央信托公司总裁道威斯开始调解赔款方案,次年美国巨额贷款流向德国,混乱终结,新旧马克按1比1万亿兑换,经济开始腾飞。
1924年起是西欧的又一个黄金时代,只是由于威尔逊的挫折而到来的有些晚。美国资本涌向德国恢复经济,通用和福特汽车等前往开办工厂,这些资本输出也带动美国的大量贸易顺差和就业繁荣、工资上升,德国顺利支付法国赔款,法国有钱偿还美国的战争债也不用勒紧腰带。除了美国一边顺差一边又恢复高关税以缩减国债(和信用总量),这让需要出口还款的各方非常不满。西欧各国痛苦了10年的人们终于解脱了,工厂再次隆隆作响,收音机、电影、小汽车、电气化路灯和新的公共设施,刷新着大小城镇的生活,苏俄的渗透也没啥效果了。1925年各国签订《洛加诺公约》,次年德国加入国联,乐观气氛遍布于政界商界和普罗大众,仇恨和阴谋论没有了市场。在1928年德国大选时,纳粹党的得票率只有可怜的2.6%,即将被人们遗忘了。
一战后的格局,各国几乎是求着美国接盘大英帝国的角色,前总统老罗斯福等现实派政治家也反复呼吁,可是威尔逊领跑的太远各国都跟不动,而美国民众则把指挥棒摔在地上扭头就走,扔下其余人无计可施。当金融资本和贸易分工开始重新流动后,人们自发的互相需要了,似乎也还可以,也许再有一代人的时间,后来的政治家们就能补牢地基和框架。
然而金本位的幽灵还在,不肯给出那么多的时间。1925年英国财政大臣丘吉尔宣布以战前比率恢复金本位,引发长期的高利率低增长;法国于1928年跟进并上调关税、运回黄金;美联储接着上调利率,美国对外贷款基本停滞,各国进入净还贷还债周期。宴席上的酒菜收回去了。至于接下来是一次尴尬的冷场,还是各位都必须割块肉还回去,导致愤怒的掀桌乃至拔枪对射,就只有事后才能知道。
德国是最脆弱的,因为对国际融资的依赖程度最高,失业人数迅速跳升到600万人。持续两三年的失业和等待救济时的折磨,对群体自尊和理性是一个艰巨的考验,貌似只有英美澳新加的英语民族耐受力比较好,陪审团自行判决、社区协商自治等特色传统维护着自由自主的信念,估计再有绝世危机时仍能挺到最后,而法国德国日本都心态崩掉了。同样信奉新教居多的德国人特别是年轻人们,则冲向了那个以口炮见长的非主流纳粹党,纳粹高层一时对跟随者暴涨都有点晕。1933年1月希特勒被任命为总理,3月份以塞满会场的冲锋队员胁迫国会修改魏玛宪法。有日本退出、国联没辙、威信尽失在前,纳粹也于1933年10月宣布退出裁军会议和国联,重启军备,这时对公众宣称的是,德国热爱和平,但和平只能靠自我武装来实现。
有金融巫师之称的沙赫特创建了一套眼花缭乱的影子国债系统扩张财政,鼓励出口商在海外收购已跌价的应付国债回来全额兑换,变相贬值促进出口,实现了财政、就业和军费扩张的同时,又不引发通胀和外储耗尽。后又借助支援弗朗哥内战的机会,以军火获得西班牙的黄金和铁矿。到了1937年时这些都即将用尽,铁矿和粮食进口难以两全,面临贬值和通胀的压力。技术官僚沙赫特要求必须收缩,被戈林顶掉了经济部长,保留了央行行长,比被底层军官“天诛”的高桥是清的待遇好一点。收缩不能,就开始赌博,1938年初纳粹“合并”以讲德语为主的奥地利(也是希特勒的出生地),操作公投合法化(类似现在俄国并入克里米亚),接管其采矿业,并搬空了奥地利央行的黄金和外储;11月底分割捷克350万讲德语的苏台德地区,拿到一半的工业和煤炭产能还有军工厂,把剩下部分变为傀儡。捷克人提前运走的黄金外储也通过傀儡运回来,这台机器还能多转一年。
纳粹的战车打造期间,国际体系的失败表现的淋漓尽致。国联几乎就是摆设,不能实施金融制裁和贸易禁运来阻止其壮大;实力最强的美国不肯理会,法国长期处于总理部长们几个月一换的半瘫状态;还能动弹的英国没有实力对抗,何况看起来都是德语区“投票”同意。英国能做的就是抓紧军备,和法国一起签约波兰等国家,起一点吓阻作用。但这时纳粹战车已经没人能阻挡了,它必须吞噬新的资源才能继续运转,而掌控它的群体只会把想停下来的“叛徒软蛋”踩死,剩下的彼此催眠,信心满满,也越来越不顾一切人性和理性的约束。
回归正轨
美国长期孤立的后果之一,就是多数人对外部的“肮脏”政治不感兴趣,理解浅薄,人手断档。罗斯福本人相当亲苏,新政和参战又急剧扩大了联邦政府的权力和规模,也延揽了大量左翼人士加入。后来“维诺那计划”破译的数千条苏联电报证实,美国白宫、财政、外交、核武计划等被苏联普遍渗透,提前知道底线的斯大林在雅尔塔会议上划走了最大的势力范围。财政部二号人物怀特,曾在法币通胀失控的关键节点蓄意中断黄金运输,也是布雷顿森林体系、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的主设计师,就确认是苏联卧底,同样确认的还有联合国架构的主设计师希斯,罗斯福的经济顾问柯里等人。
首先得到纠正的是西欧。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额度太小,启动的瞬间就几乎废掉了。英法的财政金融处于干涸状态,执政左派开始计划经济,推动煤炭铁路和大企业国有化、城市规划、住房分配,多数到撒切尔时代才切割掉。德国人用香烟当作货币在黑市换点东西勉强活命。英国工党还推出了战后食品配给,毫不奇怪大家都吃的很糟糕。1947年3月驻印总督蒙巴顿勋爵的夫人抵达的第一天,看到给她的宠物狗准备的一份食物,忍不住关上门狼吞虎咽。英国工党执政的这段特别让人伤感,伤感之处在于,金融资本的体系和观念即使在最繁茂最持久的英国也是如此的脆弱易折,那么万一再崩一次,会基于什么重建,是不是永远不会再来了。
美国的助理国务卿克莱顿和凯南(凯南电报的那位)察觉到危险,1947年秋竭力推动国会提供紧急贷款和援助,打动国会的理由更多基于西欧熬不过这个冬天的同情,和可能倒向苏联的忧虑,而不是投资盟友回报最高。随便问一个股民,假如能回到1950年代参与宝马奔驰西门子等等企业的增资扩股,那他马上回家和老婆商量卖房、少买包少美容也要去投,但这么简单的道理,美国国会几百年来就没搞懂过。最后还是拨了些款,这就是著名的马歇尔计划,总额约130亿美元(约2005年的1300亿美元),附加了扶助私企、贸易自由、退出殖民地、请美国企业家参与各国贷款审核等“干涉内政、危及金融自主”的条款。随即美企也重回西欧投资。
有学者认为,马歇尔计划仅占西欧同期GDP的3%,作用没那么神奇。只能不厚道的设想,他们某天车祸重伤后能勇敢质问医生,输血800毫升也就我体重1%能有啥用?援助占GDP的3%,但占财政可能15%,扣掉最刚性支出后,用于灭火安抚、勾引组织零件归位服从安排的活钱可能翻几倍。老蒋就没这么好命了,1946年等来了马歇尔的调解和武器禁运,48年初才批了4亿美元财政援助而且分期拨付。麦克阿瑟后来抱怨美国需要付一个世纪的代价,巧合的是邓公也直接点出“要到下一世纪中叶”,英雄所见略同,离现在还有30年。
马歇尔计划的补丁打上后,欧美日各国的金融资本规则开始发力,公债、股票、信贷和按揭等“复用”凭证,与工厂、基建、市政设施、住宅、学校医院等对应的实物资产,与政府税收、债务利息、股票分红、工薪收入等现金流,需求刺激了投资,投资雇人和加薪又提升了新的需求,如此循环相生,迎来了历史上最长的持续繁荣。再加上“资产的边际定价原理”的放大作用,几栋房子涨价整个小区都涨,制造业扩张雇人加薪那司机保安服务员等所谓的“劳动生产率”不怎么动的,也会跟着轮番加薪,到1960年时英法德的人均GDP就达到美国约4折水平。废墟变的繁华舒适,饥民变得自信开心,孩子们玩得起摇滚、反战和进步主义了。
没有了金本位的天花板,政府不必设立关税壁垒搜集黄金储备,周期性的剧烈萧条也不再来。美国对欧洲大量出口机器设备,出现了长达20年的贸易顺差(资本逆差),带动美国就业和工薪上涨,没人抱怨德国法国的穷人抢走了工作,正如早年英国投资美国铁路、道威斯计划后美国对德国投资时一样。
部分资料来源:
[12] 埃文斯:《企鹅欧洲史:竞逐权力1815-1914》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学经济家(ID:gh_0f5075a80772),作者:学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