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普通人的逆行：他们怎么把物资运进疫区？

撰文｜大可

编辑｜水笙

头图｜受访者提供

“看，前面那辆是不是钟祥市的救护车？”一名志愿者喊道。

正在为物资运输发愁的覃晓萍，顺着志愿者说的方向看过去，车身上有湖北省钟祥市急救中心的标识。“快，追上那辆车，让他们把物资带回去。”覃晓萍加快语速向司机说。

经过两公里的追赶，覃晓萍“截”住了钟祥市急救中心的的救护车，在路边将原本准备邮寄的8箱手术服，6箱隔离服交接给了对方。

路口交接物资，图片来源于受访者

“荆门市各大医院的物资都很紧缺，我们也只能将各方捐赠的物资，给每个医院都匀一点。”覃晓萍说。

这场突然来袭的疫情，让各方都不知所措，其中作为疫情发源地的武汉市，首先成为了各方关注的焦点，各方捐赠的口罩、防护服等医疗物资也源源不断地涌入武汉。

而陆续宣布封城的湖北其他城市，面临的形势更为严峻。医疗条件落后、物资无法保障，让不少医护人员面临感染病毒的风险。

怎么把物资运进去？

连线Insight近期采访了一队自发集结的志愿者，他们的物资运输计划名为“燃灯计划”，他们突破各种障碍，将物资源源不断运入疫区。

这群志愿队伍的成员，有些是长期提供志愿服务的蓝天救援队队员，也有些从未经历过志愿服务的公务员、个体户等，更有些人瞒着家人毅然加入了志愿车队。

这群临时聚集起来的普通人，成为了医院与物资之间的摆渡人。

如今，疫情逐渐好转，这群志愿者有些依旧奔波在一线运输物资，也有些因为去过武汉运输物资，目前在家自我隔离。

1. 日夜兼程

1月27日，荆门市文化体育志愿者协会会长覃晓萍，经由朋友介绍对接上了为湖北地县医院输送物资的燃灯计划公益社区，自此成为该计划荆门市组长，负责对接荆门市内物资对接、运输等事情。

燃灯计划公益社区（以下简称燃灯计划）是一个临时组建的信息对接平台，主要为湖北地县医院提供医疗物资对接上的帮助，所有物资来自企业捐助，并由燃灯计划志愿者负责运输到湖北各个地县医院，在疫情爆发后的这段时间里，这个计划艰难却又高效地运转着。

“目前在湖北潜江市有批医疗物资，需要车辆运回荆门市。”收到燃灯计划的物资信息后，覃晓萍在协会群中发布了求助消息。

等待了一段时间，却没有人回复消息，覃晓萍有些着急，一方面，如果物资不能及时取回荆门市，很可能会先转给其他县市，再拿到物资不知道要等待多久，另一方面，非常时期很少有人愿意在外面跑运输，毕竟那意味着被感染的几率增加。

就在覃晓萍苦恼时，陈志军看到了这条物资运输消息，此时他距离荆门市200多公里，正在洪湖市的丈母娘家过年。

“我了解到燃灯计划后，知道当下运输物资是个难题。”陈志军告诉连线Insight，“我是蓝天救援队的队员，经常参加救援活动，从那天接了燃灯的运送物资任务后，我开始为荆门市运输物资。”

红会开具的通行证，图片来源于受访者

1月30日，陈志军拿到荆门市红十字会开具的电子通行证后，踏上了前往潜江市取送物资的路程。

几乎同一时刻，专门对接恩施市医院的燃灯计划成员方芳，也遇到了物资运输的难题。“各方捐赠的物资很多，政府、医院的车辆不够用，我们也自发组建了一支车队，帮忙运送物资。”方芳说。

幸运的是，方芳发布招募志愿司机的消息后，一个小时内就有二三十个人报名参加，涵盖普通轿车、越野车、货车等各种车型。

“目前，我们有二三十辆车随时待命，一旦收到物资的消息，谁有时间，同时车牌不限行，谁就去运送物资。”方芳说。

不过，民间组织的车辆，仍旧无法满足运输物资的体量，为此有些志愿司机时常处于连轴转的状态。

陈志军自从1月30日开始运送物资后，连续工作了七八天，他既为蓝天救援队运输物资，也在为燃灯计划运输物资，这让他比一般志愿司机更忙了。

深夜交接物资，图片来源于受访者

他告诉连线Insight，有时两个民间组织恰巧同时派发了运输任务，这时他就没办法兼顾，有一方的物资只能等下趟或者第二天运输。

“现在非常时期，运送物资的风险很大，所以我也不敢轻易叫其他队友和我一起运输，不敢开这个口。”陈志军说。

然而，不用陈志军开口，已经有许多蓝天救援队的人加入了各种志愿服务，“还有一些队员，跑到武汉做志愿服务。”陈志军说。

当下，在各方协作下，一条条通往湖北省大小县市的运输通道陆续打开，志愿车队的司机们也开始日夜兼程地运送物资。

2. 物资靠“抢”，也要等

2月22日，在湖北省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工作指挥部召开的新闻发布会上，副省长曹广晶透露，湖北医疗物资供应有了改善，但现在供需矛盾依然突出。

虽然源源不断的物资正从各方汇集到湖北省，但目前湖北省各地的医疗物资依旧处于紧缺状态。

为此，燃灯计划的各个城市负责人，都在为各自负责的城市，尽可能争取更多的物资。

“每一批物资都很紧缺，所以我们有专人负责在前线‘抢’物资，争取多拿点回来给到后方医院。”方芳说。

在燃灯计划恩施组的微信群内，前方负责争取物资的人员会询问驻守当地的志愿者，需要哪些物资，随后针对性地争取最多的数量。

志愿者与医院交接物资，图片来源于受访者

方芳向连线Insight表示，通常志愿者会统计市内医院缺少哪些物资、需要数量等信息，随后再上报给燃灯计划统筹分配物资的人员，按情况进行分配。

“医院提出的物资需求，我们不可能完全满足，只能每次争取回来多少物资，就给市内各个医院都分配一点。”方芳说。

物资实在紧张的情况下，各地志愿者会帮助其他城市运输获捐的物资，以此为本市医院争取一些额外物资。

由于封城影响，湖北省部分城市的民间车辆无法获得通行证，为此物资运输常常依靠其他县市的志愿者帮忙，陈志军所在的荆门市燃灯计划志愿小组，就帮助过其他城市运送医疗物资。

“荆门市本来没有分配到这批医疗物资，因为其他城市没有车拉货回去，所以负责人就让我们去拉回来，这样才从其他城市手里匀到了一些医疗物资。”陈志军说。

就这样，陈志军再次开车前往潜江市取货，一次性取回了荆州市、恩施市和荆门市的物资，“拿到货后，我们先给荆州市送了过去，才将剩余的医疗物资运回荆门市。”

当晚，陈志军将医疗物资运到荆门市后，恩施市的志愿小组也没有耽搁，直接派车连夜取走了货物。

而在整个运输医疗物资的过程中，运输物资的志愿者们，除了“抢”物资，更多时间也在等待物资出货。

早期湖北省各县市封城后，省外捐赠的物资难以输送到一线，为此有些捐赠方联系到了湖北省内生产医疗物资的企业，直接购买物资，输送到一线。

然而，湖北省内相关生产医疗物资的企业，早已被政府征用，即使暂时没有被征用的企业，每天生产的医疗物资也是生产一批就被拉走一批，根本没有一点剩余。

志愿者在等待间隙吃饭，图片来源于受访者

“我好几次到同一个工厂拉货，少说也要等一两个小时，甚至半天。”陈志军说，“有可能是厂里货的确很紧张，也有可能厂里出货需要走流程，毕竟是医疗物资。”

有一次，陈志军顺路帮荆门市一个学校取货，一箱口罩等了一个小时才拿到，“现在不管货多货少，哪怕一箱口罩也要拉回来”。

3. 坎坷运输路

路口封闭是物资运输的最大障碍。

为了去武汉市拿捐赠的物资，志愿者李光明已经在荆门市绕了好几个圈，发现绝大多数路口都处于封闭状态，这直接影响了运输物资的效率。

“我们也不知道哪个路口不封闭，如果遇到封闭的路口，只能问值守的人员，哪个卡点可以通行。”李光明说。

等到好不容易找到了可通行的道路，临近武汉市区时，李光明还需要提前下高速，通过其他道路进入武汉市，到了城区内，同样需要绕开各个封闭点。

志愿者在运输物资途中，图片来源于受访者

一番来回折腾下来，不仅需要多跑百公里路，也浪费了大量时间。为了节约时间，李光明与同伴除了加油，一路上都不停车，饿了吃点带上的干粮，一旦拿到货立马往回开。

由于拿着荆门市红十字会开具的通行证，李光明在运输物资的过程中，没有受到阻拦，一路上还算是顺利。而有些未持有红十字会通行证的车辆，即便运输的是医疗物资，仍然在运送途中受到了阻碍。

“我们有个蓝天救援队的队员，半夜运送物资回来，由于通行证是蓝天救援队的，不是红十字会的，过关卡时受到了值守人员的责问。”陈志军说。

他表示，有些人不知道蓝天救援队，导致其不认可民间组织，认为民间组织不能随便通行，甚至还质疑救援队通过运送物资挣钱。

“我们口罩都是自己买的，帮忙运输物资到医院，怎么得不到理解？”陈志军为队员打抱不平。

好在经过队员的一番解释，耽搁几分钟后，值守关卡的人员给予了通行。

志愿者在医院交接物资，图片来源于受访者

不过，在运输物资过程中，困难远不止此，信息不对称也导致人力物力被消耗。

陈志军在多次运输货物过程中，曾接到去襄阳市拉84消毒液回荆门市的任务，当天他空车去襄阳市拉了满满12大桶的84消毒液，驱车5个小时回到荆门市后，发现荆门市有批货需要拉到襄阳市。

为此，他只能又拉上物资驱车前往襄阳市，“如果信息能够及时匹配，我跑一趟就行了。”陈志军说。

离家半个月后，陈志军的家人发现了他在运送物资，当即提出了反对，要他待在荆门市的家中，不准外出运送物资。

“原先出来没敢和家里说实话，一直在瞒他们，后来瞒不住了，只能答应家人在家休息一天。”陈志军说。

他向连线Insight表示，自己也怕被感染，进而感染家人，家里上有老下有小，要是自己倒下了，家里老人、孩子都没人管了。

不过，他也表示，非常时期，愿意出来运送物资的人就少，现在他的车辆又开具了通行证，不出去运送物资感觉很愧疚。

在家休息了一天后，陈志军还是出门运送起了物资。

如今，湖北省各个县市的情况正在逐步好转，而在这场疫情中，这些普通人所做出的努力，应该被看见，也值得被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