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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 Epoch故事小馆(ID:epochstory2017),作者: 李鲟说,编辑:陈麻薯,设计、排版:子群。
这是一段非常时期,这段非常时期,每个人都非常努力。
小南已经回来一个多月了,一个多月前她不会想到,这个假期会这么漫长,漫长到班主任也不能告诉她们什么时候开学。
她和哥哥一样,每日都望着窗外,等待开学的消息。
父亲和母亲正在外面照顾新生的羊羔,那些嗷嗷待哺的生命,是他们的全部收入来源。
“叮”地一声,母亲的手机上来了一条消息,是小南的班主任在班级群发的,“学校预计3月15日前后开学,未返回的同学安排好自己的行程”。
可能是怕大家不重视,她又加了一句,“不会因为一两个同学不能到校就推迟开学”。
又可能是怕家长们太紧张了,班主任还是放缓了语气,“外地的同学自行选择返回的时间,不必强行现在返回”。
一条一条通知发过来,跟着家长们一个一个收到,小南的父母看到后,犯了难。
父亲的电话
小南读书的学校在A市,距离这里一百多公里,属于同省的另一个行政区划。
不同的行政区划之间麻烦事很多,每个地区都以为自己是最安全的,把外面来的当作瘟神,盘查得格外严格,也不管是有多急的事,总是要拖拉很长时间。
小南只需要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父亲却需要到处打电话,把到底有多麻烦弄清楚。
A市小南的姑姑说,她和女儿回来被居家隔离了一个多月,说好的28天,不知怎的又加了7天,最近刚刚结束隔离,也不敢乱跑。
距离小南开学还有十几天,这样隔离可耽搁不起。
第一个电话打给了小区的社区办,社区了解了情况后,说是要隔离14天。这是目前的通行标准,只要不是重点疫区回来的,都是这个天数。
对于小南来说,这是可以接受的,不过是耽误一两天课。
父亲想问的不仅是这个,他又问了私家车的通行情况,尤其是自己将小南送去后自己是否还能开出来。
这是大事,疫情发生后,各地的公路纷纷设卡检查,情况稍有不对就封闭公路,封村封城是在小地方经常发生的事。有人疑问会不会耽误正常的生产生活,被害怕的大伙怼了回去。
社区的工作人员回答得支支吾吾,“应该可以吧……你们那边什么政策就不知道了……”。
小南的父亲实在不放心,一旦被拦在A市出不来,家里的活计没人照顾,那可咋办?有的人可以十几天不回家,有的人却一天都不敢离开。
他又给本村的主任打电话,主任跟他说村口可以放行,但是回来是肯定要隔离的。这不是问题,在家怎样隔离都可以,就是不要留在外面。
“可是,A市那边会不会放行你得问好了,你没看新闻吗,那边最近好像新增了确诊······”主任提醒说。
100多公里的路,两个城市,一个皮球,谁也没个准信。
父亲又给A市跑运输的朋友去了一个电话,询问一下通行情况。朋友从外省回来后也被隔离了一段时间,最近才解除。
朋友的回答也是不太清楚,他只说最近查得很严,卡子很多,很多运输车都停运了,在家里闲着。
这事僵持不下,小南的父亲不敢冒险,想换个方式送小南去A市。
可是,这种时候,哪有那么多办法呢?
黑车司机
百度对“黑车”的解释,是指没有在交通运输管理部门办理任何相关手续、没有领取营运牌证而以有偿服务实施非法运营的车辆。
大城市里,很多人唯恐避之而不及。
但是在一些不被注意到的小城市,黑车,就是那个最方便的选择。
这些城市之间没有铁路,没有机场,客车每天也只有一趟,过时不候。更遑论是疫情期间,不需要任何规定,客车就停运了。
以至于,每一个客车站外都有这样一群人,他们大声地喊着附近的城市名,眼睛盯着每一个出来的人,或者是着急去某个地方的,或者是错过了唯一的客车的,都是他们的乘客。他们热情地帮忙抬行李,“您放心,保准给您送到!”
小南父亲想到了这样一位司机,她姓韩,一个开着小巴车的中年女性。
韩常年跑A市和小南家附近的煤矿,虽然是国营煤矿,但是并没有通勤车,在这里工作的人或者是自己骑摩托,或者是几个人一起包一辆车,至于那些落单的,就会联系韩,韩和他们讲好上车的地点,凑够一车就走。一些住在煤矿附近的人往来A市,也会找韩接送。
韩的价格是固定的,几十块钱,比客车稍贵一些,但是能送到家门口,时间也自由,一天跑好多趟,找他的乘客不少。一来二去,也都熟络了。
韩自己说,这一行赚的就是熟人的钱,熟悉了,才好赚钱。
“那些人熟悉你,要用车了就会想到你,你给他们送到地方,他们就感谢你,下回还找你。”
乘车的人有时候会带很多很多的东西,装了半个后备箱,韩也不多收钱。有人找韩捎一些东西,不太占地方的,韩都不要钱,都会给认真地买好。
小南父亲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韩正躺在家里的沙发上,她刚从辽宁回来,正在隔离期。
韩出不了门,自然没有接这单生意,两人客气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韩其实真的不想错过这单,但门口的封条不会撒谎,她出不去门。
韩其实从来都没有歇过这么长时间,这个职业也不允许她这么歇着,“乘客找你一次你不接,他就找别人了,下次也不会找你了”。
跑黑车看起来是一个自由职业,其实一天假期都没有,过年歇两天,已经是最大的福分了。
说起来,有一年大年初一,韩就跑了一单,乘客也是小南。
大年三十晚上的时候,小南突然发烧,吃了退烧药也不管用,父母只好等着第二天一早送她去A市。可那时,小南家连个汽车都没有,附近的邻居不是没有车,就是不愿意动弹。
父亲只好联系韩。
韩二话没说就接了。只是比往常多要了几百块钱,这不是什么事,对于小南一家来说,只要她来就是莫大的恩情。
第二天一早,韩的车准时出现在小南家门口,接上小南和小南的母亲奔A市的医院,支气管肺炎,办理了住院。
这次事情后,小南的父亲觉得还是有台车方便些,就置办了汽车。可他一直记得韩,也让小南记着,不说是救命的恩情也差不多了。
挂掉电话后,父亲和小南说,要不要再缓一缓,等疫情稳定了,不用隔离了再去。
他其实还有一个担忧,就算是顺利送到了、顺利回来,也要在家里隔离14天,如果大南这时候开学了怎么办,大南高三的课更耽误不得,谁去送大南呢?
大南因为成绩好,去了B市读高中,离家更远。
好像,就这么等,是最好的办法了。
韩的找寻
韩躺在沙发上,怎么翻身都不得劲。
她不想放弃这单生意,也听得出来小南父亲叫她“姐”的时候的焦急。
她拨通了哥哥的电话,哥哥也跑车,不过路线不一样。哥哥说要加点钱,路线可能也不熟,但韩觉得这些都不是问题。
哥哥又问明天几号。
“3号啊,怎么了?”
“哎呀······3号······7,我明天限号啊,你再想想别的办法吧,不行我就后天去。”
疫情一来,这个小城市也开始限号了,车牌尾数是单号的单数天出行,双号的双数天出行。
韩没办法,把这单生意丢在了跑黑车的群里。
每个行业都有一个群,跑黑车也一样。
群里有时候很和谐,“王哥,我这有一个去哪哪的,你拉上呗!”有时候也会剑拔弩张,“哪个王八蛋撬老娘的生意!”
生意好了可以一起喝酒吃肉,生意不好就步步为营、如履薄冰。
疫情开始到现在,群里分享的内容变成了哪里封路了、哪里开放了,哪里可以绕过检查的卡子,哪里的交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此刻这些都是珍贵的信息。
韩因为跑的线路固定,稳定的乘客多,所以很少在这里掺和。
过一会儿,一个她有点印象的司机给韩发消息,问多少钱,他要去煤矿附近,可以顺便捎上,就是价钱翻个番就行。
临睡前,小南的父亲接到了韩的电话,韩把那个人的微信推给了小南的父亲。俩人商定好时间和上车的地点,小南和母亲开始收拾东西。
第二天一早,父亲开车送小南和妻子到约定好的路口。因为昨晚下了很大的雪,路不好走,一直到中午才回到家。
车停在小区门口,小南和母亲等待社区工作人员来测量体温,确认没有发烧后进到小区。
工作人员说地下室有什么要用的东西记得拿上来,下午来给贴封条,隔离期间不能外出,有什么缺的可以跟微信群里的工作人员讲,统一采购。
微信群里有十几户,都是在隔离的人家。怕小南嘴馋,母亲让买了一箱牛奶和几斤苹果,从地下室搬上来些酸菜和土豆,应对接下来的隔离生活。
14天后,小南就可以去上学了。
至于大南,只好在家保持着做题的手感,顺便给自己认真思考的时间。
班主任老王劝他们放弃幻想,趁着这段时间查漏补缺。虽然学校要求进行线上教学,但老王认为用处不大,孩子们的设备也不一定都跟得上,也就没有直播授课。
很多学生都带了参考书或者模拟卷回去,没有的老王给发了老师们整理的电子版,有什么疑问可以问自己和其他的任课教师。
家里的粮食不多了,村主任说过两天给送过来。对于父亲来说,生活虽然不大方便,但是想到疫情结束后羊肉的价格会反弹也就释然了。
这也是村子里绝大多数人的想法,至于现在,慢慢熬过去就好了。
这是一段非常时期,这段非常时期,每个人都非常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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