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活节岛衰落，真是因为人口崩溃吗？

大约千年前，一群勇敢的波利尼西亚航海家逆着盛行风向和洋流，以高超的航海技术航行了数千千米，穿越太平洋，来到世界上最与世隔绝的地方之一。

这是浩瀚大洋上一个先前无人定居的小岛，它离最近的波利尼西亚聚落也有1900千米，位于南美洲以西约3700公里。他们将岛命名为拉帕努伊（Rapa Rui），也叫“世界的肚脐”（Te Pito o Te Henua）。这些英勇的先驱在那里定居，竖起数百座摩艾石像，希望获得祖先神灵的庇佑。

多年来，尽管考古学家、人类学家和遗传学家对这个岛、岛上的居民还有他们丰富的文化进行了广泛研究，但与拉帕努伊人历史有关的关键要素，至今仍存在很大争议。

一种广为流传的叙事是“生态灭绝”或者“生态自杀”导致人口崩溃的理论：随着时间推移，岛上的人口膨胀到超过一万五千人。大量的人口导致了一段时间的资源短缺，他们杀死了岛上的海鸟，让土壤消耗殆尽，将树木砍伐一空。岛上充斥着饥荒、战争，甚至可能出现了人吃人的现象……

结果，文明崩溃了。当1722年欧洲人抵达这里，并将这里重新命名为“复活节岛”时，岛上只剩下几千人了。简单来说，就是人口过剩和资源管理不善导致了灾难性的人口崩溃。

许多学术论文和像贾雷德·戴蒙德（Jared Diamond）的著作《崩溃》（Collapse）这样的通俗读物，一直都在反复讲述这个故事。

然而，近期的多项新研究对这种说法提出了质疑。考古和遗传学研究都开始对人口崩溃的假说提出质疑。他们认为，拉帕努伊并没有经历过人口急剧崩溃，相反，在欧洲人到来之前，他们一直维持着一个小规模的稳定聚落，人口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甚至都在稳步增长。

对农田的全面调查

在一项发表在《科学进展》上的研究中，一组考古学家对岛上农田进行了全面调查，并由此估算出了岛民的农业生产率。

拉帕努伊人的许多耕作方法都留下了宝贵的考古记录。他们会在田地里撒上碎石块，保护小型植物免受风和海水的侵袭。绘制这些“岩石花园”的地图一直被用作估算拉帕努伊农作物产量的有效方法。

拉帕努伊地图以及它在东南太平洋上的位置。（图/Science Advances）

但岛上到处都是天然的岩石露头。研究人员认为，它们很容易被误认成岩石花园，因此使得耕作产量被高估。在新的研究中，研究人员开发了一种复杂的新分析方法，得出了截然不同的结果。

首先，科学家对复活节岛的岩石花园进行了详细的实地调查，记录了它们的地质特征。然后，他们训练了一系列机器学习模型来分析岛上的卫星图像，检测出历史上曾用于种植的地块。

此前，其他研究基于卫星的简单分析估计，曾有2%到12%的土地被用于种植粮食。而新研究表明，岛上实际上只有不到1%的土地被开垦过。种植的农作物在任何时候都只够养活四千人。这说明，岛上的人口不可能像之前认为的那么多。

遗传中的更多特征

另一项对拉帕努伊人祖先的基因组进行的分析，同样反驳了人口崩溃的猜想：研究人员希望从基因中找到人口崩溃的遗传特征，比如遗传多样性的突然下降。但出乎意料的是，没有任何遗传证据表明17世纪出现了人口崩溃。

相反，遗传分析表明，从13世纪到18世纪与欧洲人接触，这里的人口一直在稳定增长。这反而强调了几个世纪以来，拉帕努伊人面对环境挑战的顽强生命力。

这项研究还解决了另一个争论，那就是古波利尼西亚人是否曾到达过美洲。虽然拉帕努伊的森林消失之后，借助木筏的远距离海上航行很可能就停止了。但针对当代个体的考古和基因证据都暗示，似乎曾有过前往美洲的航行。然而，先前对古波利尼西亚人的少量DNA研究似乎又否定了跨太平洋航行的假设。

新研究通过15个古拉帕努伊个体的高质量古基因组发现，他们的主要祖先与其他太平洋岛民的祖先很相似，但在基因库中，有6.0%到11.4%的遗传物质可以追溯到南美洲沿海地区祖先。更重要的是，分析表明，这两个群体在欧洲人抵达这个岛和美洲之前就相遇了。

虽然目前的研究无法得出他们的接触发生在哪里，但很有可能拉帕努伊人祖先在哥伦布之前，就已经踏足美洲，与美洲原住民相遇并进行了基因交流。这也意味着，拉帕努伊人有能力进行比想象中更艰巨的跨洋航行。

更多争论？

新研究很可能会加剧学术界多年来对拉帕努伊人历史的争论。

拉帕努伊人的经历常常被认为是个警示故事，告诉人们无节制的人口增长和消费会如何导致生态破坏。研究人员提到，这种生态灭绝的观点很可能是殖民主义叙事的一部分，这种观点暗示着，所谓的原住民无法好好管理生态或者文化资源。

但新的证据表明情况恰好相反，拉帕努伊人的经历是一个生态成功的故事，人们找到了创造性的方法，在贫瘠的环境中繁衍生息。比如，岩石花园除了保护农作物免受风雨侵袭外，还能使磷、钾和其他重要矿物质从碎石头中渗出，进入地下，从而最大限度地发挥火山岛贫瘠土壤的养分潜力。与崩溃理论恰恰相反。面对有限的资源，人们努力通过改变环境的方式增强复原力。

参考来源

https://magazine.columbia.edu/article/what-really-happened-easter-island

https://www.eurekalert.org/news-releases/1057258?

https://www.nature.com/articles/d41586-024-02620-1

https://www.science.org/doi/10.1126/sciadv.ado1459

https://www.nature.com/articles/s41586-024-07881-4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原理 （ID：principia1687），作者：Takek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