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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摘编自:《从提问到输出:上野千鹤子的知识生产术》,头图来自:AI生成
你有没有这种感觉?
有人听完一场讲座,很容易就能找到一个点去提问或发散,甚至能跟演讲者有来有回。
有人听完,觉得讲得挺有道理,还能记下笔记,但听过就是听过,提不出什么问题或批评。
这种现象,在“写论文”这件事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应试教育阶段,我们被要求解出有标准答案的问题;到了高等教育阶段,则需要自己提出一个问题,然后自己找出答案。
大多数人都无法快速转变思维——哪怕是日本最高学府东京大学的学生。
东京大学名誉教授、日本战后最具影响力的社会学家之一上野千鹤子就深有体会。
她当时刚从京都一所普通大学转到最高学府东京大学,结果发现高材生简直“老实得可怕”:
交来的报告都在重复课堂讲义,写出原创内容的概率不如普通学校的学生;找不到论文想写的题目,只能让导师直接指定;最终写出的论文拼拼凑凑,得不到一个像样的结论。
这让同为做题家的我再熟悉不过:
这就是一群常年经受“阅读下文并以××字概括大意”训练的人啊。
上野老师不负众望地毒舌道:高材生也不过是一群成绩好的普通孩子罢了。
于是,上野千鹤子不得不从头教学生如何“自主思考”,而不是“被动做题”。
几十年下来,她已经积累无数的经验,这些经验最终浓缩成这本新书《从提问到输出:上野千鹤子的知识生产术》。
在这本书中,她首次系统公开《始于极限》《父权制与资本主义》《厌女》背后的知识生产术,将毕生功力倾囊相授。
从提出问题,到分析问题、解决问题,逐一教你如何扎扎实实地写出让你自己满意,也让老师满意的文章。
(一)
首先,好论文的关键,是提出一个好问题。
试想一下,你会在什么时候很自然而然地提出问题?
为什么能力相近的我竞争不过TA?
为什么我和周围的人那么格格不入?
为什么父母婚姻不顺还要催婚……
这些问题,都因为你察觉到现实中存在某种别扭、执念、不解或疙瘩——上野千鹤子将这些称作“噪声”。
当你认为身处的现实理所当然时,噪声就不会出现。
因此,要提出问题的关键,就是要“捕捉噪音”,捕捉现实带给你的那一丝不适、不安甚至威胁。
上野千鹤子自己就是这样开始研究的。
上野小时候听着母亲的抱怨长大,但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母亲如此厌恶这段婚姻,却不愿意离开?
在那时候的日本,女人当家庭主妇是“理所应当”。
但她捕捉到的这“理所当然”中的噪音,于是接连发问:
“家庭主妇是什么?是干什么的人?为什么女人会成为主妇?成为主妇会遭遇什么?”
这一连串的问题成为她研究的起点,也是她走在学术路上的一大动力。
——这其实也就是大家常说的“问题意识”。
“问题意识”听着很高大上,但其实就扎根于我们的日常,就是你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或是你感觉自己和周围的人格格不入的地方。
我们会将这种格格不入说给知心朋友听,说给陌生网友听。
但你有没有想过,其实可以把它变成论文课题?
(二)
怎么把这种“格格不入”变成论文课题呢?
《从提问到输出》讲了不少学生的案例。
一个女学生研究“一开始很有事业心的女性为何最终因为生育而离职”。这个女生自己就曾为了搞事业进入大厂,但在休产假后不久离开了公司。
或许是带着这股怒气,她回学校读研究生,做起了跟自己生命故事密切相关的研究。
上野还回忆起女学生曾对自己说过的一句话:
“您和其他女性学者对弱势女性充满同情,对精英女性冷若冰霜,可笑傲人生的精英女性也有伤心落泪的时候啊。”
上野老师也十分坦荡,回道:
“这话说得一点儿没错,所以我大力支持她的研究。”
还有一个男学生研究课后儿童班,他想研究“有没有可能打造出能够让孩子轻松前往的第三空间?”
第三空间,指除了学校和家庭之外的去处。
男学生曾经很长一段时间不愿意去学校,即俗称的“家里蹲”。
学校令他痛苦,忧心忡忡的父母也令他痛苦。他很希望儿时的自己能有一个喘息的去处,于是把这个作为研究论文的主题。
有的提问,来自童年的缺失;有的来自对现实不公的控诉。
但只要是学生真心想要搞明白的问题,上野从来不会擅自评判问题的价值。因为,所有的问题都是自己的问题,源自那个人对现实的不适和困惑。
这样的信念始终贯彻在上野的教学中。
比如,带着学生读文本的时候,她不厌其烦地提醒学生要批判性地阅读。
尽管有学生觉得自己被说服了,提不出什么问题,她也耐心地引导学生:
你有你自己的经历和视角,那些是韦伯和福柯不具备的,因此应该还有他们没有解答到的部分——你指出来他们的“盲区”,那就是批判性阅读了。
而很多人听到“批判性”就觉得很有压力,但上野会轻轻拍拍你的背:
“一丁点微小的指摘足矣。这里还差一点,那里论证得不够,这段我看不惯,那样无法说服我……就这么简单。”
很多第一次来上课的人,看到一二年级的本科生口无遮拦地批判布尔迪厄这样的学界泰斗,都震惊得瞠目结舌。
但身为老师的上野内心暗爽:就是要这样才对!
每次读到这里,我都由衷感叹,要是读大学时读到这样一本书就好了!
(三)
当你抓到内心的那个困惑,就迈出了最难的第一步。
接下来就是不断地模仿,学会如何将初始的困惑变成一篇论文。
首先,问题本身或许还要一些加工。不一定能直接当作论文的题目。
上野提出两点:
第一,要提可以回答的问题。
“上帝是否存在”“灵魂是否存在”这类或许只有在哲学系才会讨论的问题,哪怕你真的很关心,也不太适合用作社科论文的问题。
第二,提你搞得定的问题。
不管是课程论文还是毕业论文,都必须在期限内完成,因此不能提资料范围特别广的题目,而要学会“叠包袱皮”,更加聚焦。
从提出问题,到确定对象和研究方法,再到搜集和分析资料,构建逻辑,最后到书写成文。
18个步骤,143个具体操作,有前面列举的生动案例,也有上野老师一如既往的犀利提炼,可以说是毫无保留。
有马上就能用上的救命妙方:
克服拖延症:论文不一定要从头开始写,从能写的、好写的开始。
访谈时问出别人的心里话:多问为什么,问“您当时什么感受”,静候对方用自己的语言作答。
被抓住漏洞后如何防守:“多谢指教,请允许我用作今后的研究课题。”
也有教你如何厚积薄发的忠告:不厌其烦地强调如何从自身出发提出问题;用卡片笔记法积累资料,并且活用这些卡片,像玩拼图一样在卡片之间构建逻辑;在日常发言中不断训练自己的评论能力,学会在给定的时间里讲清楚一件事。
这样下来,写论文就像是照着菜谱做饭,只要按要求准备好调味料,任谁都能做出合格的料理。
更关键的是,因为你解答的是专属于你的问题,除了完成作业,你还将收获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内心的淤堵,借由做研究的方式得到了疏通。
其实换个角度想想,我们接触到的大多数知识,其实都来自那些内心有烦恼的人。
正是因为他们努力寻找一个问题的答案,新的知识才得以诞生。
这也正是为什么《从提问到输出》的副书名叫做“上野千鹤子的知识生产术”。
而这本书与其他教你写论文的书最大的不同在于:不强求你去研究那些被学界或老师视作“重要”的东西,而是接纳你的“负面情绪”——对现状的厌烦,对不公的愤怒,对某种观点的不满。
并且,引导你如何将这些“负面”情绪转变为学习或研究的动力。
也正是这个时候,我突然深切明白了上野某次采访说“学术是弱者的武器”是什么意思。
每个人都有源自人生经历的心声,这些心声就像待产的孩子。
上野认为,自己作为老师的任务和最极致的快乐,就是赋予其形态,见证其诞生。
她的学生也说:
“上野老师就跟接生婆似的,把我们心中那些未见天日的东西带到了这个世上。”
正如书中末尾,她对所有读者寄予的祝福:祝君好运。希望这本书能帮你生产出真正想要传达给这个世界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