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中国新闻周刊（ID：chinanewsweekly），作者：冯超，题图来自：B站视频《马化腾-我们腾讯不盈利》

演员何冰在五四青年节的一则《后浪》演讲，将Bilibili网站（以下简称B站）送上微博热搜。一句“更年轻的身体，容得下更多元的文化、审美和价值观”，引起了网友对B站年轻文化的热切讨论。

作为B站文化中最特殊的部分，鬼畜文化在近年发展迅速。高频重复的画面、魔性的效果让鬼畜视频爆款频出，小众文化出圈实现商业变现看似指日可待。

虽然鬼畜视频中的恶搞、低俗部分一直备受争议，但不可否认的是，在B站拥有专区的鬼畜文化，确实代表了B站年轻人的某些精神。至少比起《后浪》，鬼畜要真实、自由、接地气得多。

雷军单曲《Are you OK？》

鬼畜的真正含义

大部分圈外人的鬼畜初印象，应该是成龙的“Duang”。

2015年2月，B站UP主绯色toy以成龙拍摄的洗发水广告为素材，创作了鬼畜视频《【成龙】我的洗发液》。视频中，“Duang”和“加特技”等词被高频重复，配上节奏感十足的BGM《我的滑板鞋》，产生了极强的洗脑效果。

但事实上，这一出圈代表作并不是鬼畜视频的初始形态。

“鬼畜”一词在B站最初指日本的音MAD，即用视频素材中的声音演奏出所选BGM的视频。如用经典动漫《猫和老鼠》中汤姆弹钢琴、被锤子打到头、在天空飞行等音效演奏流行歌曲，重点是对音频的二次创作。

汤姆演奏《达拉崩吧》

然而随着音MAD在B站的进一步普及，一些UP主逐渐将鬼畜重心转移到了对视频的二次创作上。他们看重画面高度重复带来的喜感、看重人物本身的搞笑属性，音乐在他们的作品中从目的变为载体，两个新的鬼畜类别由此产生。

一类是鬼畜调教，《【成龙】我的洗发液》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在这类视频中，社会新闻当事人唱rap，影视角色背古诗，只要有脑洞，一切皆有可能。

早年的鬼畜调教堪称造星机器，《变形记》中的真香少年王境泽、喊着“大力出奇迹”的抢劫犯大力哥······大批素人因鬼畜成名；经典影视作品中的个性角色，如诸葛亮、王雪琴、刘星等，也都以鬼畜明星身份再度焕发了生命力。

与鬼畜调教创造热点的属性不同，另一新类别人力VOCALOID（对人物或角色的无伴奏素材进行人工调音，让其歌唱）则以跟随热点为主要创作模式，内容基本是热门歌曲、人物、话题的排列组合。

如鬼畜去年的热门歌曲《野狼disco》，副歌部分，马化腾唱是“氪他一亿，你就能创造奇迹”，马云唱是“阿里巴巴，我想要退休回家”。万变不离其宗的创作模式下，具有吸引力的是人物自带的标签。

重新建立人物关系，重新组合台词甚至填词，这些UP主在新鬼畜类别中多做的功课，体现出了他们旺盛的表达欲望。得益于主观精神的注入，或讽刺，或怀念，他们的恶搞总带着能引起鬼畜视频爱好者共鸣的情绪。

因此，即便鬼畜视频有固定模式，且对UP主剪辑水平要求极高，B站鬼畜区的文化属性依然盖过了技术属性，社群文化由此形成。

鬼畜明星诸葛亮、王朗对唱《野狼disco》。

创作的边界在哪里？

当鬼畜区的UP主不断增加，自由创作的边界便成为了值得关注的新问题。

2018年3月，国家新闻出版广电部门下发了《关于进一步规范网络视听节目传播秩序的通知》，要求所有节目网站不得制作、传播歪曲、恶搞、丑化经典文艺作品的节目，不得擅自对经典作品、节目做重新剪辑、配音和字幕。

只不过由于大部分鬼畜视频无商业盈利属性，鬼畜是否侵犯肖像权暂无统一结论。一些鬼畜视频得到明星本尊的回应、转发，也会被视作得到了本人的授权许可。所以在鬼畜区，奥利给大叔、杨超越等鬼畜新星始终层出不穷。

因在综艺《中餐厅》中的表现成为鬼畜新星的黄晓明。

比侵权更受争议的问题是低俗。

有些鬼畜视频的低俗体现在创作者的遣词造句上，如大段大段地说脏话、开黄腔；有些体现在观众发的弹幕中，特殊的符号、弹幕的颜色，都能成为专看某些特定鬼畜视频的观众心照不宣的梗。

通过像共享秘密一样共享这些梗，久而久之，观众会产生一种“都是自己人”的身份认同感。鬼畜区用户黏性越来越强，UP主们玩起梗来肆无忌惮，调侃和人身攻击的界限，开始被一点点模糊。

2018年，通过综艺《偶像练习生》出道的蔡徐坤成为鬼畜区的热门新星。UP主们用其自我介绍中唱的歌创造了空耳梗，并衍生出大量的鬼畜作品。

空耳一词来源于日语词语“そらみみ”，原意是“幻听”，后指根据听到原歌曲或原台词的发音，造出与之发音相似的另一句话。蔡徐坤歌词中的“只因你太美”，就是这样被听成了“鸡你太美”，从而成为鬼畜新星继唱、跳、rap、篮球后的又一标签。

可并不是每一位UP主都止步于空耳调侃。在鬼畜区，有多位UP主用技术手段丑化蔡徐坤的形象，为他取带侮辱性质的外号。对方越抗议，他们的攻击程度就越深，因为在他们眼中，和鬼畜区较真意味着开不起玩笑，是人物新的嘲点。

他们举出唐国强、吴亦凡、黄子韬等例子，以这些明星没有反抗为由，对给B站发律师函的蔡徐坤进行了第二轮恶意更明显的恶搞。受到质疑时，他们甚至用“坤坤没B站，热度少一半”的说法，为自己的错误行为强添正义光环。                              

到这里，鬼畜UP主们的表达已经带上了审判的意味，不再纯粹了。

蔡徐坤在综艺中调侃“打篮球”梗。

把小众转为大众

在B站积极破圈的大环境下，如今，小众的鬼畜文化正在为走向大众而努力。

在文化产品最主要的流量变现能力上，鬼畜视频是有先天优势的。

2015年9月，还是高中生的UP主Mr.Lemon创作的雷军单曲《Are you OK？》，让外界看到了鬼畜强大的病毒式营销能力。自此之后，鬼畜就成了很多中小品牌青睐的高性价比宣传方案。

为了进一步体现鬼畜区的商业价值，今年B站还联合了阿里、腾讯等巨头公司玩起官方鬼畜。阿里巴巴官方账号上传了人力VOCALOID作品《【马云】小龙虾の传人》，腾讯也会用鬼畜吐槽自家产品，每个视频营销效果都很出彩。

一个可喜的现象是鬼畜区UP主开始盈利了。他们在线上用鬼畜视频接广告，线下参加二次元展会，双管齐下打造品牌形象。优质作品如赵本山的《念诗之王》可以获得版权费，鬼畜视频教程可以进军知识付费领域，赚钱方式多种多样。

《念诗之王》的弹幕应援。

为了引流涨粉，UP主们开始选择肖战、罗志祥等自带热度的话题人物作为鬼畜素材。这种高效、易出爆款的紧跟热搜式创作，如今已在鬼畜区自成一派。

相比之下，很少有人愿意再花大把时间，冒着石沉大海的风险，像挖掘动画片《蓝猫淘气三千问》配音演员葛平那样，创造一个小众的鬼畜区明星。这让一些剪了很多年鬼畜视频的UP主们唏嘘不已。

在他们看来，鬼畜区的元老级明星，如诸葛亮、王朗、金坷垃、葛平能长红，是因为他们身上的梗出自鬼畜区，承载着鬼畜的解构精神。普通网友没有情怀寄托，自然会对他们产生审美疲劳。

事实也证明，这些年红出圈的鬼畜视频，的确没有一个是以诸葛亮等人为绝对主角创造的。

不过，以脑洞见长的鬼畜区UP主们并非一直被动。一些有意规避低俗内容的UP主，已经找到了鬼畜文化和主流文化的共同点。

热门鬼畜调教作品《大秦嘴炮帝国》系列，改编自高口碑历史剧《大秦帝国之裂变》。剧中商鞅向秦孝公提出变法的精彩桥段，被UP主结合高燃BGM和工整的文言填词剪辑出正能量的效果。

“鬼畜不可怕，就怕鬼畜有文化”。

还有《大宋提刑官》中审问贪官的宋慈（何冰饰）、《康熙王朝》中怒斥群臣的康熙帝（陈道明饰）……以他们为主角的鬼畜视频都有严肃深刻的主题。视频虽然失去恶搞属性，却找回了鬼畜文化原有的解构和反叛内核。

所以，在B站随时点击这类视频，都显示多人正在观看。观众在弹幕里刷着“我又来了”“每日一遍”“前来考古”，表明自己对视频的喜爱，和对视频质量与生命力的认可。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中国新闻周刊（ID：chinanewsweekly），作者：冯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