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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22 18:26

学历贬值,年轻人走进技校“本升专”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显微故事,作者:杨佳,编辑:蔡玉,原文标题:《学历贬值,他们离开办公室走进技校学蓝领》,题图来源:AI生成

文章摘要
学历贬值,年轻人选择技校“本升专”转型蓝领。

• 🔧 蓝领收入上涨,技能需求增加。

• 📚 本科生“本升专”学习实用技术。

• 🎓 职校和培训机构迎来新机遇与挑战。

随着时间的推移,社会对蓝领和白领的认知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近年来,蓝领工人的短缺问题日益凸显。


据《2023中国蓝领群体就业研究报告》显示,蓝领群体的月均收入已显著提升,技能劳动者的求人倍率超过1.5,高级技工的缺口更是达到了上千万人。


就业趋势更好的蓝领,也成了不少白领的就业方向,也涌现了一批本科生反向选择进入高职高专“深造”的景象。


为了了解这群“反向”选择的人,本期显微故事找到了一群从白领变蓝领、从本科“升”专科的年轻人。


这一现象的背后,是技术断层和劳动力市场结构性变化的现实反映。


以下是关于他们的真实故事。


白领变蓝领,回炉“本升专”


在这所电工培训学校里,30岁出头的王野像个异类。


“很少有女性来学电工,像我这个年龄的就更少了”,王野是全班30个学生中唯一的女性,也是唯一一个重点大学毕业的本科生。


外表上看,王野就更不像电工了:她戴着一副窄框眼镜,看上去斯斯文文的,烫染过的头发随意地在脑后扎成一个丸子,更像是一个“坐办公室”的。


事实上,来学电工之前,王野确实是“坐办公室”的。到今年8月,王野在互联网行业已经工作了10年,可惜在年初的时候,公司倒闭,王野失业了。


失业后,王野投了上百份简历,也请昔日好友内推,但始终没有回音。在偶然得知县城的Tony老师光靠剪头发,每月能赚到3万元,王野萌发了学一门过硬技术养活自己的想法。


电工就是王野给自己找的“傍身”技术。


在她看来,随着城市独居女性越来越多,以后上门服务的女电工会越来越吃香,而且有技术就不用担心像互联网行业那样,受年龄限制。


图 | 上门做电工的阿姨


和王野一样,主动学一门硬核技术的年轻人不在少数。


“而且大家学得也越来越接地气、注重实用性了”,在职业技能机构做招生的高鹏说。


2年前,高鹏接到的咨询,多是以心理咨询师、营养师、新媒体运营师、咖啡师为主,咨询群体以宝妈为主,不少都是抱着有补贴,学一个技术做副业的打算。


但是现在,咨询高鹏的多是关于美容、木工、家政、电焊、水电工、化妆这些实用性强职位,咨询者中不少是白领。


还有一些年轻人则选择直接去“拜师”,力求能学一门马上能上手的“技术”。


“我干美甲的时候,就经常有客人问我们收入,问能不能教她们、多久能出师”,在上海开美甲店的小顾说。


她还尝试过“招生”,结果真以999元包教包会的价格招来了两个想学习的“打工人”。


在白领纷纷跨界蓝领时,一些年轻人甚至选择“回炉重造”,通过“本升专”的方式来完成职场转型。“本升专”指的是已经本科毕业的年轻人,回到职校重新学习一门技术。



其实毕业后再学一门傍身技术,并不是什么新鲜事。


早在2009年,青岛技师学院就开办了“大学生技师班”,招收已经有专科及本科学历的学生。2015年以来,大学生技师班中差不多三分之一的学生是本科生。



随着“白领”回炉重造的需求越来越强烈,国家鼓励发展职业教育。“夜校”爆火的同时,全国各地的职校们纷纷推出“大学生技师班”。


比如,对口铁路的河南郑州铁路职业技术学院,今年更是计划招募100名本科生、退伍士兵入读。



在同龄人还在网络上高喊脱不下“孔乙己长衫”时,早有白领脱下长衫开始另寻出路了。


“技术比上班吃香,蓝领比白领值钱”


28岁的余光环就是主动选择“本升专”的年轻人之一。


2021年,从某民办学院行政管理专业毕业2年后,余光环重新参加高考,如愿进入了本地一所高职院校学习口腔医学技术专业。


谈及自己“本升专”的经历,余光环说:“主要还是学历贬值太快,大学生不值钱了”。


余光环的父母在县城经营着两家口腔诊所,收入颇丰,但夫妻二人都是当年的“中专生”。


后来两人虽自修了文凭,但始终内心有缺憾,所以他们将“读大学”的希望寄托在了儿子身上——在他们看来自己做县城开诊所也是“蓝领”,从县城三教九流人嘴里“讨食”,一点都不体面。


那时刚好是国内创业潮高峰时期,余光环的父母朴素地认为“学历越高越好,大学生就是比大专生好”。


因此,尽管余光环成绩并不优秀,夫妻俩还是花大价钱送儿子去民办学院读了本科,并选了当时最热门的“工商管理”专业。


可当2019年余光环大学毕业时,才发现外面“大学生满地走”,自己一张民办本科文凭很难找到合适的工作,加上后来经济下行,余光环一直在不停换工作。


他干过销售、地推、房屋中介,工资始终在4千元左右徘徊,和父母当初对“大学生”的期待相去甚远。


几经商量,余光环决定子承父业,回家继承口腔诊所。


做口腔医生需要取得口腔类别执业医师资格,而参加执业医师考试需要医学背景。经过家里商量后,余光环才决定去攻读一个全日制的医学专科学历,然后考取执业助理医师,满足年限后再考取执业医师。


“虽然兜兜转转,会比别人花很多年时间,但就业有保障。”余光环说。


王野决定去做蓝领,则是看中了“人力”比“脑力”值钱的趋势。


作为一名经历过互联网高薪时代的从业者,王野说自己其实是做过艰难的思想斗争,数次“破防”后才坚定选择做蓝领“电工”的。


今年2月某天,王野出门忘了带钥匙,不得已找开锁师傅上门服务,师傅仅花了10分钟就开完了锁,事后收了她150元。


这件事给了王野巨大的冲击——在互联网公司,一名985毕业的文科学生,一天的实习工资也才150元。


根据《2023中国蓝领群体就业研究报告》显示,2023年蓝领群体的月均收入为6043元;而统计局公布的2023年全国城镇私营单位就业人员年平均工资为68340元,月平均为5695元。


图 | 2023年蓝领职业平均薪资 


“但两者付出的代价截然不同”,王野出生于四线城市,一路披荆斩棘寒窗苦读16年,大学毕业后在上海找到一份坐办公室的工作,“结果32岁还失业了”,反观开锁师傅,根本没有失业压力。


“而且活干得好的话,根本不愁客源,到时候还能创业,组建一支高素质的电工队”,经过仔细思考后,王野选择成为“蓝领”。


“学一门技术”也给不少年轻人安全感,和更多的选择余地。


“上班太累了,开咖啡店、花店这种门槛太低,投入高又竞争大,没点技术门槛活不下去的”,分析了自家口腔门诊的优势后,余光环越发觉得自己转行是对的,“县城可以没有咖啡店,没有花店,还不需要牙医吗?”


“国内实在是太卷了”,27岁从事会计行业的唐力文说,他正在一所职业学校学水电工。


根据财政部公布的《会计改革与发展“十四五”规划纲要》,预计到2025年,具备初级会计资格的人员规模将增加至900万人以上,这也意味着国内会计行业供大于求。


前两年唐力文开始关注海外机会。


由于不想花费巨额学费去留学,唐力文想通过工作的方式过去,“做蓝领是最好留下来的”,但海外不少蓝领的准入门槛高,还需要漫长的培训和考核,唐力文这才提前在国内“培训”一下。


而在企业端,他们也愿意花“高薪”去聘请技工。在招聘网站上,过万、不要求学历的技术岗位工资比比皆是。


某种程度上来说,年轻人选择学一门手艺,不再是出于丰富生活、解压的考量,更是出于现实的考量。


“不同的江湖,不同的江湖规则”


随着越来越多年轻人想学一门技术,也催生出了一个畸形的市场。


大部分白领学习技术的第一站是专门的培训学校,或者某些营业机构开办的短期培训班,如美甲培训班、化妆培训班。


图 | 随处可见的招生资料


和需要参加高考、有学籍的职业技术学校不同,市面上大部分职业培训机构都是盈利机构,办学水平和质量参差不齐,收费也各不相同。


“根本原因还是因为技能培训教育不透明,学校招不到好老师,生源也没有筛选,教学质量没有保障”,王野说。


此外,大部分学校培养学生的标准就是是否能考下证书,这也导致这些学校的培训课程大多是围绕考证内容来的,讲述的是最基本的内容,与现实脱节严重。


王野坦言,自己当初花8000元上的电工培训学校很水,“要么学得很浅,就跟扫盲一样;要么高深内容全是理论,老师也没实际操作过”。


她上的第一课基础电工知识,包括电路组成、电阻、电压等概念,“放在初中物理课上,就是10分钟的内容”,但还有很多人反映听不懂,“这样教出来的电工,确实没法实操”。


图 | 某电工培训学校课程


“不透明”这一点在一些行业的短期培训班里更明显。


“电工这些需要去正规学校学习才能考证,美容、美甲这些又不需要考证,你压根不知道教学背后是什么内容,都是开的盲盒。”计划学美甲当副业的杨柳回忆起自己的“求学”经历,愤懑不平地说。


去年杨柳通过自己的美甲师,联系到了一个“美甲学校”学习美甲,对方承诺她花2000元学习2周时间,学完就是成熟的美甲师了。


结果,到“学校”后杨柳发现这里就是一个民居,而且加1000块能升级为“全能班”,再加2000元,还送“美睫技术”,而到上课时,所谓的“专业老师”也不过是这个班早几期的学员。


时间成本和学费,只是这个畸形市场的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培训结束后找不到“工作”。


在培训学校脱离实践,培训出来的年轻人不实用,所以很难找到工作。


这一点,在上海做电工的陈师傅曾带过一个在培训学校学过电、有初级电工证的年轻人,结果等陈师傅带他去维修现场时,对方面对电路傻眼了,在那里分辨了半天路线也不知道怎么操作。


陈师傅眼疾手快操作后,年轻人依旧不懂,“结果你教他的时间比自己干还长,谁愿意这么事无巨细带人哦?”


“性别”也是个问题。


“我们想学技术,就是为了能不失业,结果在劳动市场,女性基本上没法就业”,王野说。


她原本计划做个女电工,服务独居女性,但很快发现可行度低——大部分人需要找电工时,都是突发需求,会就近通过物业、门卫或者墙上的小广告联系,其中不乏电工团队或者中介公司,“这些公司压根不会招女生”。


通过互联网发帖等方式引流,则根本没法保证稳定客源,“毕竟上海这么大,跑来跑去时间就够折腾了”,为了能真正学好这门技术,王野去工地干了一段时间小工才上手。


至于一些年轻人直接“拜师”的道路,更难以行得通。


“技术讲究的是师徒制,什么叫师徒,古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当徒弟不仅没工资,还要忍受师傅的骂,就是一个免费劳动力”,陈师傅说自己16岁出来做学徒,就是这么忍过来的,“受过教育、崇尚平等的年轻人吃不了这个苦的。”


因此这些所谓的拜师,最后还是成为了一门“体验课”——大量想收割年轻人的机构涌入,变成年轻人花大价钱购买狗爷教育“教育”,


“跟知识付费一样,不少年轻人买的是一个学到的感觉”,王野说。


更有一些机构,看准这个机会,开始推出“本科技术班”,以不包食宿、教技术、“义工”的名义,来招募“免费”劳动力。


“最后你会发现,无论是体力还是脑力从业者,教育的本质,都是要钱的”,王野总结。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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