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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院线经理人(ID:yxjlrvip),作者:崔瑜琢,头图来自:视觉中国
从7月16日中午影院复工消息的宣布,到7月20日部分影院正式营业,中间的大约100个小时,大概是中国电影十年来最重要的100个小时。
在这100个小时当中,从宣发到院线、影院,产业的链条,在因疫情而停滞近半年以后,开始运转,运转之初,有尘土锈迹,也有更多的勃勃生机。
而影院的重要性,在这样停滞和运转的过程中,渐渐凸显。位于影院中的人,那些从业者,他们的紧张、淡然、喜悦和隐忧,所有的这些情绪,也在这100个小时之中,成为推动链条的一种动力。
消息
7月16日上午,阿C已经在那些被同行们陆续抛到微信群的截图里,看到一些和影院复工有关的消息。那些消息所使用的语调,一如既往,云山雾罩,和之前的所有类似消息都没什么分别。对于这些截图,他只是点开看一下,不转发、不置评。
阿C是一座位于省会城市的影院经理,这座影院隶属于一家规模中等的私营影管公司。
原本而言,7月16日只是阿C在零薪酬中等待复工的普通一天而已。
事情正式发生变化是在中午12点左右。“在疫情防控常态化条件下有序推进电影院恢复开放”,各个新闻平台上,这条来自官媒的消息开始在微信群和朋友圈刷屏。
但可能是因为有上午所看到的那几张截图的铺垫,阿C的心情并未因事情的变化而产生太多波澜。
“会去同行们的朋友圈点点赞,或者转发一两条链接,但这个时候更多只是觉得自己‘应该’感到喜悦而已。”阿C如此回忆当时的心情。
这种心情在大吕那里也得到了佐证。大吕与阿C并不认识。前者管理着一家年票房约500万元的影院。他的影院远在西北的一座四线城市中。
对于7月16日中午所发生的变化,他的描述更加淡漠。
“影院复工这件事,仿佛是全世界都知道了,但只有影院里的你自己不知道。”
图片来源于网络
以影院为生的大吕不可能不知道。他所用到的“知道”这个词,所指代的,其实是一种心态或情绪。似乎平静得有些过了头,甚至有了些消极的意味,但却有代表性。
不过在相关的所有人那里,情绪并非都是如此复杂。笔者在这几天与影院、院线工作人员的交谈中,也能听到诸如“挺高兴的”这样直截了当的答复。比如在院线工作的Alex,比如作为影院投资人(即被俗称为“影院老板”)的刘经理。
在一家国营影管公司任职,并兼管数家县城影院的老何,虽然也用“波澜不惊”来表达自己当时的心情,但提到他眼中的员工在收到复工通知那一刻的状态时,他还是用到了“摩拳擦掌”这样的词汇。
生计
7月16日下午,老何开始召集员工,通知他们做好复工准备。说是“召集”或者“通知”,不如说是一种提前性的摸底。相对阿C、大吕他们,对于员工复工这件事,老何更加轻松一些。
漫长的疫情停工期间,老何和他的员工都能收到生活费,社保也在正常缴纳。“公司在这段时间还在寻找新项目,总经理办公会也没有断过,上下之间是一种畅通的状态,能够感觉到上级是在给大家打气”,老何说道,“企业是在用这些方式给员工传递信心”。
因此,他所管理的几家影院里,几乎没有员工离职。
对于组织员工返岗这件事,大吕、刘经理、阿C所遇到的情况不尽相同,但整体来说,并不像老何那样乐观。
在收到复工消息之后,大吕并没有主动去“烦”老板,正如他的员工也并没有主动来找他。整个停工期间,需要每两天去影院开一次放映机的大吕能得到一笔值班费,再有其他的收入,也就只有未间断的社保了。
这段时间里,大吕也想过离职换行的事,但考虑到社保的问题,最终还是没办法“断舍离”。更重要的是,他在这个行业已经十年,在那座经济结构相对单一的四线城市,除了影院,他想不到自己还能去做什么。
在复工遥遥无期的春季,他和自己的其他员工一样,去试着开过滴滴,但整天开车在路上的生活“实在无聊”,不像影院那样“能落在实处”。在他眼中,“滴滴乘客也不如影院顾客来得有趣”。毕竟在开车的时候,除了必要的询问之外,他需要全程沉默……
在阿C那里,复工消息刷屏之后,他的员工也只是互相之间打听情况,而基本不会主动来问他。阿C考虑过换行,但几个月来被不时放出的复工消息一直“抻着”的他,最终也没有真正做出行动。
下午的时候,他和值班人员一起在影院检查了放映设备。到傍晚,他还向公司总部提交了“复工申请表”——心态敏感之时,这种程序相对于非正式的聊天问询,往往更恰当,常是对彼此的一种保护。
至于刘经理那里,他的员工大概会流失一半。“留下来的都是老员工,对行业、对公司有感情,别的不想做”,他说。
7月17日上午,老何到院线参加了动员会。作为影院方,他在会上得到了要求和指导——影院如何保证放映质量、如何走复工程序、如何获取影片,以及最重要的,如何防控疫情。
下午的时候,老何简单从当地县城电影主管部门那里了解了一下情况。对方的态度,大抵审慎。虽然这意味着7月20日他的影院无法正常开业,但老何对于这种审慎,还是很理解的:“都准备好是最好的,并不急于这一天两天”。
也是在这天,远在大西北的大吕开始在纸上写复工清单,清单上是需要筹备的事务:梳理人员、打扫卫生、采购防疫用品,还有准备好用来补交商场房租的钱。
他所在的微信群里,影院经理们开始互传“承诺书”“应急预案”“申请函”“信息表”等文件。
院线的Alex那里,7月16日开过院线内部动员会之后,便接连有七八个影院过来主动联系。
到7月18日,虽然是休息日,但他仍然在与中影、华影就供片情况进行沟通。
7月18日这一天,阿C和Alex开始收到当地发行人员发来的信息,主要是询问影院开业情况,以此来确定自己公司的影片是否需要定档,或者已经定档的影片该如何发运硬盘和阵地物料。
因为影管公司第二天要到各个影院去检查复工的准备情况,所以老何在这天要驾车行驶约300公里,先到他所管辖的几家影院提前检查和布置一下。
7月19日,Alex的加班地点由家中转移到院线公司。
其院线旗下已经有21家影院得到了当地主管部门的批复。
“如果不是因为各地主管部门的工作人员现在很多都在抗洪前线,得到批复的影院会更多。”Alex在将这些影院呈交的批复文件备案归档之后,便迅速给他们申请密钥。就程序而言,获得密钥是影院开业的最后一步。
至于片盘,很多影院都已在7月19日这天及时收到。
图片来源于网络
从快递那里接到手中的片盘,沉而坚硬又久违,里面的影片是《第一次的别离》《五禽戏》《璀璨薪火》,时长都在90分钟以内,上映日期都是7月20日。
忧喜
不过7月20日的时候,它们暂时还无法在阿C、老何、大吕和刘经理所在的城市如期上映。早晨,阿C打开一个网络购票app,上面显示的是,“该城市暂无电影排片”。
在这一天,他需要赶去参加公司总部的会议。会议同样久违,阿C感觉既期待又忐忑。
倒退大约100个小时,也就是他刚得到复工消息的时候,便决定先去影院看看。在那里,他看到保洁阿姨走过来:“听说你们开业了,真好”。这种态度,让本来心中没有太多波澜的他终于开始发自内心地开心起来。
在这半年里,他的确也得到过来自很多人的询问,这些人里面有观众,还有他小区里并不怎么去影院的大爷大妈。
这些真诚的同情与关切此时跟那句“听说你们开业了,真好”连缀在一起,成为100个小时以来的一种连绵的情绪,会让期待更多、让忐忑稍少。房租补交、人员流失以及接踵而来的各种检查所带来的隐忧略微被冲淡。
老何对于行业的期待则来自一种预判。“电影行业还远没有达到它应该达到的高度,并且,本地电影市场的潜力相比其他地方,更加巨大”。
不过在7月20日凌晨的时候,陪同影管检查组在各个影院检查了一整天的老何发来微信,语言中用到了“惆怅”这样的字眼。
忧喜之间,对于在影院工作的人们来说,很难讲哪种情绪会占据上风。
大吕仍然没有从7月16日中午复工消息的轰炸中缓过神来。最让他担心的是,如果到了7月20号,他的店无法正常复工,商场的其他商户便会就此怀疑,“你们的影院是不是就打算彻底不开了”,然后,他的手机会接到新一轮的轰炸。
“影院对于商场里的其他商户太重要了,他们虽然早就开业,但因为没有影院引流,所以生意一直都很一般。”大吕说。在他那里,通向顶楼影院的直梯常常爆满,而各层之间的扶梯则几乎没什么人。
对于“报复性消费”这件事,他有点悲观:“根本就没有报复性消费,影院复工之后随之而来的消费,其实都是你停工之前提前卖出去的东西,会员卡、团体票这些。”
大吕的焦虑具体而又普遍。控制场次和人数、不能销售卖品、目前上映影片的份量也远远不够吸引足够多的观众重返影院,以及,不知道老板还有没有钱……
“但好在,终于能开业了。”他最后补充道。
7月20日中午,在院线工作的Alex发来信息。为了让更多影院尽快恢复营业,他所在的省份简化了审批流程,影院不用再填写“电影院恢复营业备案登记表”,要复工的影院只需向院线报备即可。
复工的速度在加快。
“但卫生和放映质量肯定是要保证好的。没有人流的情况下,潮湿的梅雨季,有些影院的座椅可能会发霉,需要大规模清理乃至更换”,Alex苦笑,“简化流程之后,这些又成了延缓影院复工的最大问题。”
此时,Alex在整理、更新其院线下属各个影院的联系人表格。
他说:“联络人都没有换,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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