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候危机有一张女性的脸

无论是大流行病、经济危机，还是气候变化与粮食问题，各种威胁了人类健康、生存和生计的灾难，对人群的影响都是不均匀的。这其中，危机对男女两性造成的不成比例的影响尤为显著。

据联合国粮农业组织的数据，妇女占非洲农民的近一半，却生产了80%的基本粮食作物。气候变化带来的恶劣极端气候，让需要照顾一家人的女性流离失所，这也意味着更高的染病风险，干旱和洪水对她们的粮食产量和生活稳定性带来了毁灭性的冲击。疫情之下，她们的健康与生计更是雪上加霜。她们需要同时对抗危机，以及危机下的不平等。

下面就是这个故事的五个侧面，每个侧面，都是一张女性的脸——艰难、不屈却依然闪烁着希望的星火。

本文来自于微信公众号：乐天行动派（ID：letianxingdongpai），作者：汤森路透，头图来自：视觉中国

男人开始扫地，女性开始继承土地——肯尼亚改善性别角色

肯尼亚的摩西·尼鲁，43岁，在经营他的奶牛生意之前，他先在家干上了一套家务活。他吹着口哨，打扫着院子，然后开始洗碗、洗衣、取柴火——所有这些传统上由非洲家庭妇女做的工作。他的妻子是个教师，现在怀了二胎，他认为现在的家务分工十分公平。

摩西·尼鲁正在晾衣服 / 汤森路透基金会

尼鲁在参加了一个“特别培训”之后，还主动提出让妻子回到学校去拿个学位，这可是他自己都还没有实现的成就。他还帮着培训他所属的一个农民“灌溉小组”的600多名成员，使他们都能认识到争取更大程度的两性平等的重要性。自2016年接受这个培训以来，该小组旗下各家各户的玉米、豆类、西红柿和其他蔬菜的产量翻了四番。

这个堪称大功臣的“特别培训“，其实是肯尼亚政府和国际农业发展基金合作的一个减贫项目中的一部分——“性别行动学习系统”（GALS），这是一个已经应用到了拉丁美洲、亚洲和非洲部分地区的系统。旨在帮助男女两性学会如何相互尊重，诚实交流，减少家庭暴力，以及实现更平等的财产权和决策权。

历史上，性别限制是导致无数女性和女童陷入贫困的不平等现象的重要原因。2014年的一项调查发现，肯尼亚东南部塔纳河上游流域85%的土地都在男子名下。研究还发现，当地女性平均每天工作15至17小时，而男性平均每天工作6至7小时。与此同时，只有男性才能决定种什么、在哪里种、出售多少农产品以及按什么价格出售，而女性的决策仅仅局限在如何做饭，以及在自家院里种些什么。

现在，这一切都在随着类似项目的开展而悄悄改变，越来越多的女性得到了尊重和平等的权利。退休中学校长艾伯特让妻子参加培训后参与家庭决策并掌管家庭财务，还让女儿和儿子公平地继承了他的土地……

这些变化有助于提高最贫困家庭的粮食产量，确保在气候变化的恶劣境遇下保持可持续的收成——性别差距的缩小意味着这些家庭正在更快地实现他们的梦想。

更少的孩子，更低的气候风险？——尼日尔带着争议的选择：计划生育

一个9月的下午，尼日尔的首都尼亚美的一个诊所里，卡巴正在接受皮下埋植式的长效避孕药。她看着窗外，阳光下成群的奶牛正在自由放牧。一名助产士用针缓缓地将一个细长的长效避孕药埋入卡巴的胳膊，卡巴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助产士说，这5分钟的小手术将使她三年的时间不用再担心怀孕问题，有效率达到99%。20岁的卡巴说：“这么做，我很骄傲。”

卡巴正在接受皮下长效避孕药埋植术 / 汤森路透基金会

卡巴的举动，在尼日尔是个非常之举，极富争议。人口普查数据显示，大约99%的尼日利亚人是穆斯林，他们并不主张限制生育。但是，在世界上这个出生率最高，气候变化对粮食和水安全的威胁越来越大的国家，减少生育，可能是一种不得已的应对之策。

气候变化意味着严重的干旱和洪水将越来越频繁的发生，尼日尔的气温迅速上升，河流中的水量大幅减少。当前尼日尔每个妇女平均生育7.6个孩子，全国人口激增，养育压力不言而喻。在世界各地，不断增长的全球人口都在对有限的资源施加越来越大的压力，每增加一个人就需要粮食、运输、能源和其他推动气候变化的各种资源。这种压力即使对于最富裕的国家来说也不轻松，因为每增加一个人就会比贫穷国家的儿童消耗更多的资源。尼日尔等低收入国家的高出生率，也意味着有限的资源必须由更多人共享——这在今天更形成了一个严峻的问题，因为气候变化扰乱了农业和放牧，威胁到了每个人的口粮。

尼日尔正在制定一项关于如何应对气候威胁的国家计划，目的是将相关措施纳入政府规划和财政预算之中，这将是一项开创性的举措。而其中最受争议的部分，就是促进计划生育，以减轻气候变化带来的影响。卡巴是其中的先行者，面对来自周围人的非议和批评，她必须坚持自己的选择。

越来越热，早产和死亡风险随温度一起升高

这是冈比亚一个名叫贾利（Jali）的小村庄 ，农民萨马蒂正在她的第八个怀孕期间内坚持户外劳作。阳光下，她还在辛勤地种植水稻和蔬菜。但问题是，今年比去年更热，已经41岁的她说，这是她怀孕的第七个月。上周，当地气温达到了42摄氏度。

萨马蒂：“以前怀孕的时候感觉没这么难，现在大约每天下午两点到五点左右，全身燥热。阳光下工作时，会感到头晕，全身发抖。”

怀孕的萨玛蒂坚持在菜园里工作 / 汤森路透基金会

地球越来越热，包括非洲热带在内的一些地区的升温速度要明显快于其他地区。科学家说，极端高温的时间越来越长，越来越频繁，会对包括老年人、婴儿和户外工作人员在内的弱势群体产生最危险的影响。萨马蒂正在参加一项科学研究，目的是搞清楚高温如何影响母亲和婴儿的健康。

曾任伦敦卫生和热带医学学院院长的安迪·海恩斯说：“我们知道，许多非洲小农户都是女性，她们一直是个被忽视的研究领域，这意味着这项研究工作非常重要。” 之前就有来自美国和欧洲的大量研究表明，气温升高与早产和低出生体重的婴儿数量增加有关，但他们没有证明这种情况是如何发生的，也没有说明发生的原因，现在进行的这个研究就是要填补这个空白。

大约30%被研究的孕产妇，当她们在室外高温下工作时，研究人员观察到了胎儿出现了一些不良反应：要么是心率过高，要么是缺乏足够的血液供应。因为当身体暴露于高温下时，会有更多的血液流向皮肤，让热量散开给人体降温，这就意味着流向心脏和内部器官的血液减少了。

世界卫生组织称，早产并发症是五岁以下儿童死亡的主要原因之一，世界各地的早产率目前都在上升。而气候变化将对人类健康产生巨大的影响——从传染病的增加到更多的抗生素耐药风险，以及日益严重的粮食不足和营养不良。

上个月，科学家们承诺在冈比亚的国际卫生会议上增加这一领域的研究。全球卫生专家海恩斯评论说：“气候变化的一个明显而直接的影响将是降低了人们户外工作的能力。”

研究者们同时也在寻找降低孕产妇风险的潜在方案，毕竟，她们中的大多数还是需要继续在户外劳作，养活家人。海恩斯说，即时性的解决办法包括：将工作时间均匀分配到一天中的不同时段；更多的阴凉环境和休息时间；确保她们获得足够的饮用水；以及为最脆弱的人提供温度监测。

为了保护这些不间断工作的孕产妇，还需要更广泛的社会经济变革，帮助女性自主计划生育，并让她们的户外工作不至于这么辛苦——毕竟在很多地方，这些女性只会更关心生计问题，而非健康风险。

严重干旱地区长大的少女：更可能辍学、过早发生性行为并感染艾滋病

莱索托，被南非包围的山地国家。世界银行的数据显示，一半以上的莱索托人口每天生活费不足1.90美元，这也是国际上对“极端贫困”定义的标准。55%的莱索托人需要自己种植粮食，满足温饱，这也使他们最容易受到干旱的影响。同时，这个只有220万人口的国家，还是世界上艾滋病病毒感染率第二高的国家，仅次于邻近的埃斯瓦蒂尼（前斯威士兰）。

莱索托的一对夫妇从全国选举投票处返回首都马塞卢 / 路透社

在莱索托的城市地区，研究人员观察到这样的关联数据：干旱程度与从事性工作的女性数量几乎同时增长了五倍，被迫发生性行为的女孩增加了三倍。因为气候危机而流离失所的人中80%是女性，由于干旱而被迫迁移的人，她们不再容易获得家人和朋友的支持，也无法获得艾滋病持续的药物治疗。失去社区稳定性的人更有可能从事高风险的性行为、感染艾滋病或停止治疗。

哥伦比亚大学梅尔曼公共卫生学院的流行病学助理教授安德里亚·洛说，这个发现意味着气候冲击不仅让人流离失所、损失收入，还可能破坏在艾滋病治疗方面取得的进展，“我们在控制流行病方面虽然已经取得了很大进展，但如果许多人因为极端气候而被迫迁移或流离失所，那么我们就有可能丧失前面好不容易才获得的成果。”

减少与气候冲击相关的艾滋病风险的方法包括：更方便的医疗服务，分发艾滋病自测包，以及提供便捷的现金支付服务，让被迫迁移的受干旱影响的家庭能继续获得教育、购买药品。

从长远来看，让孩子们留在学校上学非常重要，如果每次出现极端气候，辍学率就升高，那不仅是对于艾滋病传播，而是对社会的各个方面都会带来恶劣影响。很多来自农村地区的女孩，迁移过后必须去到更大的城镇找工作，当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时，只能被迫从事性工作。所以我们还要确保让她们明白，就算无法上学，无论她们到了哪，都能安全地获得预防工具和医护服务。

让农业科学家从女性视角抵抗气候危机

十年前，肯尼亚女孩沙卡的父母都在内罗毕东南部的一个农田上耕作，6公顷的土地能收获25袋玉米。到了今天，这个数字已经锐减到最多5个。气候变化带来的恶劣极端天气，威胁了粮食收成，不稳定的降雨和暴风让害虫频发。

今天的沙卡已经成长为一名农业气象学家，她试图找到本土解决方案，应对像她父母这样的农民面临的日益加剧的气候挑战——在一个越来越热的星球和土地上，种植足够的粮食养活家人。她的研究重点是高成本收益比的“气候智能”农业综合技术，帮助年轻人就业，促进粮食生产，她还在社交媒体平台上推广这些技术。她认为，女性科学家能更好地理解和设计农业解决方案。

 在津巴布韦布拉瓦约的一块农田上农民在耕作 / 汤森路透基金会

提起“科学家”，尤其是“农业科学家”，人们的脑海中多半浮起的是一张沧桑的男性面庞。在非洲尤其如此，几乎从没有一个非洲女性“农业科学家”站到过台前。现在，这个情况正在悄悄改变，对于生产了这片大陆80%农作物的非洲女性而言，她们需要在科学家的团队中找到“自己人”，站在她们的角度，考虑她们的实际问题，对抗对她们影响最大的气候危机。

 “同一个星球”奖学金（One Planet Fellowship）项目，旨在培养600多名非洲和欧洲科学家，利用性别视角帮助非洲小农户适应气候变化。农业专家说，妇女还需要参与气候解决方案的实际设计，如更多采用太阳能，实现“绿色烹饪”，这不仅可以减少繁重的家务劳动，还可以减少与污染相关的健康隐患。在马里，一个公私合营的伙伴组织为160万人提供了高效的炉灶，这跟传统非洲农家使用的“三石炉”相比，减少了一半的污染。

OnePlanet奖学金计划 / agropolis fondation

所以，重要的是让女性科学家和农民参与进来，让最受影响的人参与进来，用更新的农业技术，更清洁和现代的能源武装自己，解决气候挑战下的生计问题。

写在最后

对气候变化“贡献”最小的国家，往往是受伤害最大的国家，而这些国家中，受影响最大的女性，可能正在遭受种族主义、性别歧视、文化、阶级主义的多重压迫，同时承受着气候危机带来的粮食损失、收入损失、健康损失以及流离失所。

气候危机是父权制经济和工业化体系的结果，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世界气候活动团体主要由女性领导，因为她们在此危机中受到的伤害最深。我们需要和她们团结在一起，抗击超越大陆边界的气候危机；我们需要在没有性别歧视、种族主义和压迫的情况下为气候保护而战。            

本文来自于微信公众号：乐天行动派（ID：letianxingdongpai），作者：汤森路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