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码打开虎嗅APP
Katherine Eban 是《名利场》的撰稿人,新冠疫情爆发以来,她已经撰写了三篇重磅调查报道。不过,她并没有使用什么高科技调查工具,反而是回归最原始的纸和笔,还有不怕被人拒绝的精神,“只要对方不明确拒绝,你们就有建立联系的可能”。
全球的调查记者们都在使用什么工具?在“工具箱”这个栏目中,我们将邀请世界各地的调查记者和读者们分享他们最爱使用的工具。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全球深度报道网(ID:gijn_cn),作者: Rowan Philp,头图来自原文供图
Eban 目前是《名利场》(Vanity Fair)杂志的撰稿人,她在最近的畅销书《谎言之瓶:仿制药行业繁荣的背后》(Bottle of Lies: The Inside Story of the Generic Drug Boom)中揭露了全球仿制药制造行业普遍存在的欺诈行为。新冠疫情爆发以来,她已经撰写了三篇相关报道。
Eban 在 GIJN 关于调查供应链的网络研讨会(https://gijn.org/investigating-supply-chains/)上分享了调查流行病来源的有效策略。她表示,自己在调查新冠疫情时较常使用低技术的工具和纸质文件,而不是现在流行的数字调查工具,她还形容,如何在封锁期间使用这些古老的工具有效接触到消息源。
在4月份为路透社撰写报道时,Eban 调查了德国制药商拜耳公司(Bayer)向美国的一次捐赠,相关产品很快就被批准用于治疗新冠患者。她不仅发现美国监管机构——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FDA)在没有检查该药物位于巴基斯坦和印度的生产工厂的情况下,就批准了该药物的使用。而巴基斯坦监管机构发现了卡拉奇工厂存在重大问题,她发现了印度工厂也存在重大问题。
Eban 也为《名利场》撰稿,揭露了一场向卫生官员施压的政治运动。该运动迫使他们歪曲医疗规则,以便向纽约和新泽西州引入治疗疟疾的药物羟氯喹,这种药物目前正被用于治疗新冠肺炎的实验。
Eban 说:“到目前为止,我对这次疫情的报道一直是低技术含量的,因为我的目标是人和纸质记录。”
以下是 Eban 在调查新冠疫情时最喜欢的一些方法和工具。
剪刀、文件夹和 LinkedIn
在《纽约时报》这样的媒体上,你会看到一些请愿书和公开信,其中签名的的有医学协会和公共卫生官员——也许有50个,要求政府做什么或不做什么。我会把这封信剪下来,放到一个叫做“专家”的文件夹中。之后,我只要通过这份签名名单,就可以联系到相关的专家寻求帮助。
在美国,就像在其他国家一样,在联邦政府内部的食物链的最顶端,有一群每个人都在争夺的消息源,但我们会使用 LinkedIn 来发现受访者,再把相关资料在文件夹中归档。
Eban 的文件夹。
此外,每次去会议我都会搜集名片。我花了很多时间把会议上搜集的名片和 LinkedIn 的联系人关联到一起,看看我之前认识的人现在在哪里,是不是可以为采访提供帮助。
在我报道羟氯喹案件的时候,我在 FDA 的消息给我发来信息,暗示有些非常奇怪的事情正在发生。德国拜耳公司捐助了300万片羟氯喹,FDA 希望用它们来治疗新冠肺炎,尽管它们的生产商是一间从未接受过 FDA 检查的巴基斯坦药厂。
在我研究 FDA 相关规定后,发现这是极不寻常的举动,于是我在 LinkedIn 上寻找相关线索,结果在巴基斯坦有人喜欢我的书。
我联系到了那个人,而那个人是当地监管机构的工作人员,他检查过巴基斯坦的那家药厂,并很快给了我他们的检查记录,相关记录显示之前有人投诉药厂生产的药品不合格。
包括前任官员在内的组织结构图
公共卫生的官僚机构往往结构非常复杂。
我的一个建议是,找到组织结构图,打印出来,然后在现任官员的名字旁边写上前任官员的名字。那些前官员通常都会有现任官员的手机号码,而手机号码现在就像黄金一样,因为每个人都在家工作,如果你通过政府的电子邮件地址联系某人,他们不会回复,因为现在每个人都很害怕。
我在发展中世界报道的经验是,他们很多官员没有“西方国家”的官员那么谨慎,你也许可以给他们打电话。
我记得在加纳的阿克拉,我可以走进他们的 FDA,在实验室里闲逛。
你最需要找的是机构的中层员工。我的经验是,最有价值的信息往往是私下提供的、不能记录在案的。
培养人脉、厚脸皮
如果你想和别人建立联系,那可能一开始就要假装和他们有关系,直到你真正和他们建立联系。我已经习惯了每隔几天就给我想要建立联系的人发邮件,即便他们从没回复过我。
我通常也会向他们提供一些信息,他们就和其他人一样,对正在发生什么充满好奇。有的时候,他们可能也希望你成为他们的消息源。那么最终,你可能在十封邮件之后收到了一封回信。
只要他们不是威胁说要报警,或明确表示别再联系我了,那么就有可能建立联系。
另外,就是要做好准备。如果你只是随便发一封信,那别人为什么要回复,你必须在邮件中表明你已经做足了功课。我在撰写《谎言之瓶》时,曾联系到一个政府内部的人,他回复说:“我仍然不认为这个应该被报道出来……我也不认为你准备好了撰写这篇报道,你还没有向我证明你在这方面的知识。”
但这就是我所说的邀请,三个月后,那个人给了我一个U盘,里面有两万多份文件,这些资料成为了我那本书的主干。
如果你通过 Signal 或 WhatsApp 联系别人时,你需要表明你自己的身份,你正在报道的故事,以及他们可能想和你交谈的原因。
在新冠疫情期间,我的外联工作做得比想象中更积极,有人回信说:“祝你报道顺利”,但没有别的评论。我在想,那太好了,对方竟然给我回邮件了。所以我可以继续回复,说很高兴收到你的回复——你必须假装他们没有说“不”。
然后你会听到有人说:我每天工作16个小时来救人,没时间和你说话。这个时候实际上他们已经给了你一个重要信息——他们认为什么更重要。所以你可以说:救人也是我的目标。证明你们的目标是一致的,这就是我的采访突破方法。
“地头蛇”和专家团
有些报道是很复杂,你需要一个当地人带领才行。一有机会,你就要培养一个关键时候可以求助的专家团,向他们询问你看到或听到的东西会否不正常。
我现在正在报道一个临床试验。我建立了一个专家咨询团,可以和他们分享这个试验的进展,并询问,你会不会觉得这个很奇怪?有了他们,我有了进一步挖掘的勇气和冲动。
要根据你报道的领域建立专家团,例如报道医疗和公共卫生时,可能要找的就是医生、医学协会、监管机构、患者维权团体、律师等。
调查药品供应链很困难,因为药品供应链真的很不透明。在美国,FDA 甚至不知道每种药物来自哪里。你必须弄清楚每一步的来源——谁是下游,谁是上游,你也许可以从制造商那里得到帮助,他们可能也在跟踪自己的供应,有些产品上有射频识别标签或智能标签。
你也可以去查看公司年报,在其中查清楚风险类别。
报道的形成
我花了很多时间坐在办公桌前——不打电话,不发邮件,只是在想这一切是如何结合在一起的。
我试着每天早上以阅读开始。我正在阅读一个非常有用的邮件列表,这其中包括了许多和新冠疫情相关的新闻。
如果你没有在晚上睡不着觉想着你的报道,或者没有把你搜集到的资料在脑海里进行可视化,那么你很可能就不是真正投入在报道之中。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全球深度报道网(ID:gijn_cn),作者: Rowan Philp(GIJN 记者。他曾是南非媒体 Sunday Times 的首席记者。作为一名驻外记者,他迄今已经在二十多个国家进行过新闻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