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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食通社Foodthink (ID:foodthinkchina),作者:谷子,编辑:梅颖,文中插图均由作者拍摄,题图来自:食通社(作者拍摄)
最早知道生态农业是在2016年左右,因为接触自然教育,自然就接触到做生态农业的伙伴,知道有很多人在为了健康的食品、可持续的环境和生活而种地。
彼时的我在城市阳台种花草,开始尝试堆肥,因为场地有限,堆肥速度远远跟不上厨余产量,当时想到如果有一块地就好了。
直到今年4月,我作为食通社第三期“生态农业实习计划”实习生来到内蒙古阿拉善致良田生态农场,我才切身体会到:种地,是一个高风险的行当。
这里的土地是贺兰山的馈赠,作为耕地的时间只有几十年,致良田在这里扎根后开始用羊粪、绿肥养地。如果土太粘,将地旁的沙子铲进去混合就好了。沙和土都是风和水带来的,它们没有明显的分界线,但有很明显的不同,就是这点不同养育出沙漠农田的片片生机。
雨水虽然不多,但经过几年养地,耗水少、生长周期短的蜜瓜、洋葱、小米等都长得很好。在农场,靠天吃饭被演绎得淋漓尽致:播种得在适宜的气温里完成;不定时的大风天让苗的生长坎坎坷坷;采收时的雨季是不定时炸弹——一场雨可能就让瓜裂开影响市场销售或甜度下降。日益剧烈的气候变化中,喜鹊等动物偷吃的损失都算小的了。
●致良田农场一角,恰好可以看到贺兰山、沙丘和土地。
前赴后继的年轻人
尽管如此,很多人依然在种地,还前仆后继。
农场导师马彦伟分享创业经历时说,最初是希望通过生态友好节水的种植方式和作物选择,让阿拉善的地下水、湖泊、生态环境得到有效保护,在此基础上,以研学的方式让更多人了解这片土地,支持生态农业的推广。
农场的张斌是食通社“生态农业实习计划”第一期的实习生,在致良田实习结束后回甘肃老家养羊创业,19岁的他因为经验尚浅,处处碰壁,一年下来意识到自己还有很多不足,遂决定重回农场学习。张斌自称秦人,小小年纪已经确定了未来的事业方向:培育适合高原地区养育的优质牛羊马。
在致良田这样一个种植型农场,他常思念甘肃家里的牛羊,一直计划着买一匹马,琢磨着如何在家里的冬、夏牧场实现中药种植和牛羊养殖的可持续运转之路。牛羊马于他是不可割舍的一部分,20岁的年纪,就长成了山川草木,一心一意走在自己的路上。
后来见到更多生态农人,因为或这或那的原因,做着养护土地、养护自己的事,想到另一位农场导师——广西幸福百草园颜萍姐的话:“种地不难。只要想着你是在养自己,就不觉得是一件难事。”
●大家在采摘最后一批蜜瓜。
农场的生态智慧
在沙漠,农场有它独特的生态智慧,杂草管理是大家都感兴趣的话题。
立夏过后,农场从网上采购了一批雪菊根苗,5月底种下,6月底就开花了。最初包括牵牛花在内的杂草都和它争夺地盘,尤其是牵牛花,纷纷攀扯上雪菊细弱的茎叶,很是麻烦。在它还没长高时,我们会尽可能帮雪菊除掉所有杂草。后来实在除不尽,就只把攀扯的牵牛花除掉,放任其他杂草生长,意外发现这样不仅减少了牵牛花的侵入,其他杂草也成为了雪菊生长的良好支撑,不会轻易被风刮倒。在雪菊种植上,无意间利用杂草战胜了杂草。
(PS:近期了解到雪菊可能是有待观察的入侵物种“两色金鸡菊[Coreopsis tinctoria]”),大家在种植的时候要慎重考虑一下~)
●和杂草长在一起的雪菊。
农场的香草园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杂草地,是农场生物多样性最丰富的地方,就算连日不浇水,植物依然精神抖擞。杂草从4—6月被割了3次,每次清理完,草地的优势种就会变化,杂草窜高的速度远高于我除掉他们的热情,索性放任不管,最终百花齐放。
地里放养的羊、大鹅从不祸祸种植的作物,只吃各种杂草,据农场负责种植管理的赵队长解释,是因为杂草对它们来说比种植的作物营养更好。
颜萍姐的百草园会保留杂草,踩倒不影响柑橘生长就行;致良田因种植的是蜜瓜、小米这样的草本作物,会人工拔除部分杂草。如何有效控草,又能让杂草发挥保水、保土、增加农田生态系统多样性及抵抗力的功能值得再多多探索和实践。
和想象不同的农场生活
年初“生态农业实习计划”的开放日上,每个农场导师都在用话术劝退大家:“农业和你想的不同”“需要很多个人空间的不适合来农场”“农忙的时候很忙”“农业不赚钱”“如果只是体验一下没有来的必要”……显然这些话并没有成功劝退大家,更显然没有在农场待过、已经习惯城市分工体系和生活边界的大家低估了这些话的分量。
一个I人在农场的106天,大部分时候是需要和人相处的106天,完美诠释了“人,可以有多么高估自己”,高估自己的精力、对集体生活的耐受度……
致良田今年同期的志愿者达到10人之多,农场第一次尝试管理这么多背景、年龄、期待都各异的志愿者,发生很多意料外的事:因工作、沟通模式不同造成的摩擦、因人多分化成小群体的混乱……10多位志愿者是致良田今年从80多份申请中选出来的,在农场陆续被劝退了7—8人,有的是几天被劝退,有的是几月后被劝退,中间不乏志愿者对农场生活的高估想象,也不乏农场对自己管理能力的高估吧。
这也不禁让我思考:生态农业究竟有什么魅力,让这么多人(包括各农场导师们)明知累也要试试有多累、明知会撞南墙也要去试试墙有多硬呢?
大约因为还有自然*
这106天里,沙漠农田的鸟兽虫木为自己带来了很多欢喜。银光闪闪的沙枣树、小巧可爱的骆驼刺、百变多样的苜蓿花、随风飘扬的芨芨草、排列整齐的沙竹、总在羊圈溜达的戴胜、爱越狱的羊、被獾欺负的鸡、舔狗小叮当和霸道白灵儿(两只小狗)、在休耕期独自度过农场寒冬腊月的猫、九岁的大鹅夫妻、总造访狗碗的刺猬、喜欢立在枝头的鹞、不慌不忙的黑卷尾、大摇大摆的环颈雉……以及数不胜数的喜鹊、麻雀和斑鸠,花开、鸟来、瓜熟蒂落,休息时的一瞥一抬头,便能驻足良久。
●一只据说9岁高龄的大鹅。
还有不定时的流星、漫天银河,以及每天不一样但都精彩的晚霞,就连偶尔的黄沙天也是一番景致。
下雨天就是过年了,那种大地都干净了的舒服只有亲临现场才能体会,农场伙伴会立马揉面、和馅、包饺子,大家都对西北面食信手拈来,能郁郁葱葱长到八月的沙葱总是必备的一道餐桌美味。
此时,和农场伙伴相处的温馨瞬间也投影在眼前:雨天廊下和钱叔、张斌、牧歌、外加白灵儿扯闲天儿;看着驻场艺术家李丹带着大家放飞气球拍风的轨迹;跟着篝火不自觉放松身体、五音不全地陪着孩子唱歌;星空下大家的美妙歌声;张斌骑着三轮带大家去小镇上吃烧烤;一起看银河、看满月挂在那贺兰山上;去白姐家看小羊;负责生产管理的赵队长为大家洗手做羹汤……
大概因为这样的自然、场域,才会有80多个人想要来到阿拉善的这片土地做志愿者吧。即使农场在经营和管理上有很多的问题、诸多的混乱,在面临场地、气候、市场、人员的不确定性时农场仍然选择坚持生态种植,来到这里的人也都尽着自己的一份力。
●阿拉善的天空千千万,还是喜欢没那么浓墨重彩的时候,有江南的温和。
如果只是养自己
在生态农场见到的颜萍姐、白姐、贾姐、丛兰阿姨,他们身上都有一种生活在乡村的从容感,环境不论是什么样的,他们总能从地里扒拉出一片生机,每天看天就知道今天可以干点啥,如果把自己扎在乡村,经年累月,兴许也能养出这份从容感吧?
●颜萍姐的百草园一角。
四个月左右的生态农场见闻让自己有了进入另一个领域的可能性。
实习生项目达成了在阿拉善待满3个月的期待:当时想的是,在这么干、这么多沙、这么时冷时热且晒、这么不适合南方人待的地方我都能待下来,那大部分农场我应该都能待下来,从农的苦我应该吃得了。后来觉得这个想法太天真。不同气候条件下的农场各有各的好和难受吧,例如在阿拉善3个月后回南方反而觉得太湿了,阿拉善的沙土对我这种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人其实是好种的地。
结束实习的2个月里,除了休整,自己也通过走访各地,不断确认自己想要进入农业的想法是否只是一时兴起。前半生一直处于走一步看一步、最多看两步的状态,农场实习结束后,基于“有一块地”的想法,会常常去想5年、10年内想要做、能做到的。
有一个农场,或者做一个农民究竟对自己意味着什么,我现在大概只比年初时清晰了一点,还有很多需要实践(撞南墙)才能搞明白。我只知道我喜欢待在农场,然而,种地是否能养活自己呢?
此外,于我而言,乡村和城市究竟有什么不同,为什么我亲近乡村但不敢扎根、离不开城市但总想逃离?
牧云坡的锡锡姐说,即使是为了环境、农村发展的工作,也不一定都要扎在村里,也可以是在城市的系统里做支持性的事情。
如今我的答案或许是:希望乡村成为我生活的一部分,或者大部分,希望为自己创造一个可持续的、半农半X生活。
从2016年接触到自然教育,命运的齿轮带给自己很多东西,幸运看到那么多行业的前辈走在自己的路上,不论是自然教育、社区支持、生物多样性保育、环境保护、乡村教育还是生态农业,大家都坚持着世人觉得天真的东西。天真有什么不好,都是在养自己。
*注:“大约因为还有自然“语出梅子姐姐的朋友圈系列“但是还有自然”,借用来表达这一章节的主题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食通社Foodthink (ID:foodthinkchina),作者:谷子,编辑:梅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