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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单读(ID:dandureading),原标题《当“看不懂”成为评价影片的标准,我们究竟在看什么》,作者:单读,题图来自:《2001太空漫游》
过完周末回来,《信条》成为单读编辑部里疯狂讨论的话题。从市场意义上看,《信条》应该是成功了,因为不管你如何评判这部电影,觉得它好看、难看,还是一般,你都像着了魔一般要把感想说出来,说给那些赞同你、反对你的人听,也说给还没去看、还不知道《信条》的人听。必须要承认,诺兰真不愧为营销鬼才。
当看不懂《信条》的人满脸问号地走出影院,当自称看懂《信条》的人高谈阔论电影中的种种科学设定,人们似乎都忘了一个问题:我们究竟要从电影里看懂什么?电影究竟要传达给我们什么?
比如,看懂《肖申克的救赎》不需要进过监狱,《肖申克的救赎》也并非越狱指导片,监狱垒砌的高墙事实上象征着社会中的种种壁垒,逃出监狱也即逃出整个腐朽的社会制度。这些电影故事背后的意义,即便不靠任何演员台词讲清,观众自然而然便能理解。而《星球大战》《三体》《降临》等数不清的优秀科幻作品,它们的意义、价值与吸引人之处,也绝不是普及物理知识,绝不是让观众、读者掌握探索宇宙的能力。无论故事架构多么宏大,无论时间跨度多么长远,无论世界观设定多么天马行空,科幻文学、科幻电影讲述的都是人与人的故事,核心意义都是要挖掘展露人性。不是用电影去证明一条物理学假设,而是通过物理学概念让电影变得更丰满、更合乎逻辑。
“看懂与否”能成为评价电影的一个标准吗?当然能。我想大多数影迷都不敢说完全理解塔科夫斯基电影里的每一个镜头,每一处隐喻。当我们在《搏击俱乐部》结尾时幡然领悟这个故事的真谛,我们对影片的评价自然也随之飞升。当《盗梦空间》让我们陷入现实与梦境的猜测而无法自拔,这当然是电影艺术的极致体现。但我们应该意识到,当我们面对《信条》这样一部电影的时候,在“看懂”之后,我们真正“懂得”的是什么,是懂得了一些物理学知识,还是懂得了认识周围、认识社会、认识人性的方法。
另外,我们也要警惕,从商业电影里懂得的物理学知识是否严谨可靠。一部打着物理学知识严谨旗号的影片,究竟是想科普物理学,还是想拿物理学来做噱头,是不是“头重脚轻”了。
今天,单读推荐几部并不好懂、但值得尝试一懂的影片,推荐给想要“烧脑”一下的读者。想必上述言论一定会引来不小争议。不过没关系,让我们搁置争议,放眼广阔的电影世界。戴锦华老师说过,“看电影是需要学习的。”那么,让我们再回头,从库布里克、塔科夫斯基、法斯宾德这些导演的影片里开始学习。
《原始星球》
阿内·拉鲁 导演
法国 / 捷克斯洛伐克
1973-05
一个无名星球上,生活着德拉格人和奥姆人两个种族的人类。德拉格人体型巨大、充满智慧,他们生活在科技发达、文明程度极高的社会中。相比之下,奥姆人无论体格还是智力都如蝼蚁一般,他们生活在德拉格人建造的公园里,稍有不慎就会被德拉格人抓住,带回家当作宠物饲养。
故事并不复杂,一个被德拉格人当作宠物饲养的奥姆人,掌握了德拉格人的知识,随后领导奥姆人成功反抗德拉格人的统治。但剧情发展中充满各种耐人寻味的隐喻,如杂草般影响农作物成长的水晶,似乎是在阐释拜金主义对人类生存的侵害;生长在荒芜土地上的可怖植物,意味着自然环境会反噬人类;德拉格人通过“上升-下降”的冥想延续后代的方式,仿佛在告诫我们理性与感性无法绝对分割;当然,德拉格人和奥姆人这一主要设定,本身就鲜明地影射我们充满阶级分化的现实社会。
但以上解读都属于个人猜测,同时电影中也还有大量耐人寻味的隐喻。也许没有人能给出确切的答案,但将电影比照现实的过程就足以引发我们更深层次的思考。
《砂制时镜下的疗养院》
沃依切赫·哈斯 导演
波兰
1973-05
电影取材自著名波兰作家布鲁诺·舒尔茨的短篇小说《沙漏做招牌的疗养院》,讲述一个男子乘火车前往疗养院看望父亲的故事。疗养院气氛阴郁诡异,男子时不时便走入离奇古怪的场景之中,摩肩接踵的市集、公园里的士兵、开口说话的名人蜡像,最终都指向男子的童年记忆,指向在战争中支离破碎、在诗歌中浴火重生的国家——波兰。
在这个故事里,父亲和儿子同时化身为波兰,波兰的前世和未来。整个故事着实难以捉摸,场景转换充满想象力,但也让人摸不着头脑。但结尾处的隐喻却尤为“清晰”,当儿子套上工人制服,双目逐渐失明,踏上不知去往何方的火车时,一如被整个西方社会推向工业化道路的波兰,前路已不可预见。
《世界旦夕之间》
赖纳·维尔纳·法斯宾德 导演
西德
1973-10
一家科研所研发出一种可以架设电子微缩世界的超级计算机,里面的世界几乎与现实世界毫无二致。科学家据此模拟人类发展轨迹,借此推断哪条路线行得通。但研究所的科学家却开始分不清虚拟和现实世界。故事听起来颇似《盗梦空间》,只不过这部电影早在 1973 年就由电影大师法斯宾德拍摄而成。
如今回看,真实、虚拟世界错乱的梗并不新奇,但法斯宾德的这部影片仍有不可超越之处。首先在摄影上,大量借由镜像取景的手法,让同一画面也产生不同层次。而主角面对种种现实异象的麻木反应,也会让观众对真实与虚拟产生一丝摇摆。但最好看的,还是男主与女主的感情线。在真假难分的世界,爱情是否还确切可感的,是否还值得珍惜。当然电影最伟大的段落还是在结尾部分,当男主跳上汽车高声反抗,死亡甚至不是意外的回响,意外的是他为之争取的一切皆为虚幻。
《潜行者》
安德烈·塔科夫斯基 导演
苏联
1979-05
塔科夫斯基是导演、诗人、艺术家、通灵者。如果你有空闲,有心力去挖掘一部电影所蕴含的重重寓意,那么你不从塔科夫斯基的电影开始探究起,你就是在走弯路。《潜行者》源于科幻又高于科幻,与其说是科幻不如说是神迹。
电影应该如何展现宇宙奥妙?当今天的导演普遍尝试各种电脑特效、拍摄手法、剪辑技术的之前,塔科夫斯基仅靠一间核试验废墟上矗立的房子,仅靠三个演员关于走不走进这所房子的纠结,便将一切展现得淋漓尽致。
《2001 太空漫游》
斯坦利·库布里克 导演
英国 / 美国
1968-04
很难想象这部诞生于 60 年代的影片能够如此先锋,如此具有实验性,如此不照顾观众理解程度地呈现出来。库布里克的伟大之处在于,在电影成型之前,他必定就对观众的反应有所预期,但他并没有在影片里要求观众“别理解,去感受。”电影上映后的确在市场上非常成功,但并非由于营销团队刻意鼓吹的“二刷”、“三刷”,而是依靠反好莱坞商业片式的观感。
时至今日,《2001 太空漫游》的解读文本如此之多,在此想必也无需赘述。但如果电影有高下之分,那一定在于,比起把人类从世界末日解救出来,更艰难的任务是,探寻人类的来路与去路。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单读(ID:dandureading),原标题《当“看不懂”成为评价影片的标准,我们究竟在看什么》,作者:单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