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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9-09 12:19

诺兰《信条》看不懂,斯科特《异星灾变》行吗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理想国imaginist(ID:lixiangguo2013),作者:罗杰·伊伯特,头图来自:《异星灾变》


这个九月,全世界的科幻迷们注定是闲不下来了,他们一边得忙着理清诺兰新作《信条》那数也数不清的时间线,一边又有雷德利·斯科特老爷子的重磅科幻巨制《异星灾变》等着他们来刷。或许谁也不曾想到,在全球影视业停摆大半年的背景下,最先大饱眼福的居然是相对小众的科幻迷们。


诺兰此次的《信条》自然颇具实验性和颠覆性,但与之相比,斯科特的《异星灾变》也许更对得起影迷们的“辘辘饥肠”,因为它保留了雷氏科幻片一贯的迷人气质——将科幻迷们无比熟悉的《异形》的太空恐怖氛围和《银翼杀手》借“复制人”视角铺陈人类未来的细腻与哲思再度结合了起来。


《异星灾变》海报


回看美国著名影评人罗杰·伊伯特的这两篇文章,我们能很好地感知到雷氏科幻片的血脉所在。彼时,卢卡斯的太空歌剧才是科幻片的主流,点点星空被描绘为人类雄心所向的某种未来,复制人还是一个新鲜的、脱离人类主体的边缘概念。然后,斯科特出现了,他亲手把整个太空拖拽进了恐怖的深渊,而我们能做的,也许只有凝视它……


《异形》(1979) 


(选自《伟大的电影2》)


从根本上说,《异形》是一部关于某种东西会从黑暗中一跃而出然后置你于死地的电影。这种东西,和《大白鲨》里的鲨鱼、《月光光心慌慌》(1978)里的迈克尔·梅耶斯以及各式各样的蜘蛛、蛇、狼蛛、潜伏者属于同一类。它最显然受到了霍华德·霍克斯的《怪人》(1951)的影响。那部影片讲述的也是一个小队的成员们被困在偏远的哨站,他们发现了一只处于长眠状态的异形,并把它带了回来。在它经常出没的走廊上,成员们被它一个接一个地除掉。看看那一部电影,你就会知道《异形》的雏形什么样的。


电影《怪人》


但另一方面,雷德利·斯科特这部1979年的电影又是高度原创性的。它建立在对后世影响深远的《星球大战》(1977)式的开场之上:巨大的飞船行驶在孤独的星际空间中。但它回避了卢卡斯的太空歌剧风格,而采用传统的“硬”科幻小说形态来讲述故事。电影有一群言辞强硬的船员们,受到惟利是图的动机驱使。这个故事与约翰·W. 坎贝尔1940 年代特定时期中的《惊奇科幻小说》杂志有共通之处。坎贝尔不喜欢宇航员和激光枪,爱让工程师与科学家们运用逻辑来处理外太空事件。并且,事实上,此片确实和坎贝尔之间存在着一种间接的联系:他的短篇小说《“谁去了那儿?”》被霍华德·霍克斯改编成了《怪人》,后者显然启发了《异形》。(后来又有了约翰·卡朋特的《怪形》[1982],该片更接近于坎贝尔的小说原著。)


显然,由西格妮·韦弗所饰演的雷普利(Ripley)一角,本该引起科幻小说黄金时代读者的注意力。她对寻找外星人的冒险兴趣不大,而且对其上司要求将异形当作一种潜在武器带回地球的命令更加漠不关心。在看到它的所作所为之后,她对“第二十四号特别指令”(“带回外星生命体,撤销其他所有的优先权”)的回复直截了当 :“我们怎么杀死它?”她对于异形无法缓解的憎恨,构成“异形三部曲”共同的故事主线。虽然系列电影的质量逐步在下降,但是它们依然能够使人们为之沉迷。



《异形》的一大优点在于其节奏。它从容不迫,张弛有度。它蓄势待发,沉默克制。(气势恢弘的开场镜头的配乐出自杰里·戈德史密斯之手,带着一种几乎听不见的发自远方的金属颤声。)它暗示船员们探索的艰难,并通过一些小步骤而被强化着:信号被拦截(这是一种警告,还是一种求救?)。飞船降落到外星地面上。布雷特(Brett)与帕克(Parker)的埋怨,他们唯一关心的是得到属于自己的那份财富。船员们在黑暗的地表上移动的妙招,他们头盔上的灯光几乎无法穿透的浓雾。异形飞船朦胧的轮廓。被冻在指挥椅上的异形飞行员的身影。飞船内部惊人的发现(“全都是……皮革般的蛋……”)




如果现在人们来拍这个故事,应该会在异形跳向船员的那些部分施以浓墨重彩。今日出现在科幻片或者是其他类型片之中的变态杀人电影,都是只重高潮,而不重铺垫。想一想那部可怜的《德州电锯杀人狂》(1992)的2003年重拍版,没有任何解释,没有对电锯家庭的介绍,甚至没有一个合格的结尾,简直就是在愚弄观众。这可不是我们喜欢的变态杀人片。我们所喜欢的,是对变态行径等待和期盼的过程。M. 奈特·沙马兰的《天兆》深谙此道,而且根本不需要它的异形来劳神。霍克斯的《怪人》中最出众的场景,都和南极科考站上空空荡荡的走廊有关,因为怪人可能就潜伏在那里。


《异形》用一种巧妙的设计,让这只异形在整部影片中都保持着新鲜感:这种生物的天性和样貌在不断进化着,因此我们从不清楚它是什么样子的,也不知道它会做出一些什么事来。我们起初只是假设蛋会孵出一种人形生物,因为那就是长期失联的外星人飞船上的那位石化了的飞行员的体貌。但是,我们甚至不知道这位飞行员是否和他船上运载的这些皮状蛋属于同一个种族。或许他也考虑过用它们来作为武器呢。我们第一次清楚地看到异形,是在它从可怜的凯恩(约翰·赫特饰)的胸口处迸发出来之时。从外形上看,它显然像男性生殖器,影评人蒂姆·德克斯还提到过它“张着的、湿漉漉的、像阴道一样的嘴巴。”



是这样的。但是随后,当我们在其一连串的攻击中再度瞥见它时,它已经不再是这个样子了。它看上去像是八足类动物、爬虫类动物或者是蛛形动物。随后它又揭示出另一个秘密 :从它的身上不停滴着的液体,是一种“万能溶剂”,它在一个又一个甲板上张着血盆大口爬行的桥段,真是令人心惊肉跳,同时又心旷神怡。由于该片的续集(《异形 2》[1986]、《异形 3》[1992]、《异形 4:复活》[1997])还会解开大量的谜团,因此异形可以根据故事的需要,塑造成任意一种怪物的形状。它不受任何外貌或者行为法则的约束,所以便成了一种无定形的威胁,令这艘飞船笼罩在不断改变着自身形状的恶魔的阴影之中。阿什,那位科学专员,将其称为“完美的有机体。它结构上的完美,只能与它的战斗状态相匹配”,并且还承认,“我崇拜它的纯粹,它求生的意识。不受良知、悔意或道德左右。”



此后多年,西格妮·韦弗的从艺生涯都将和这只奇怪的生物联系在一起。无疑,她是最初这一批船员中的唯一生还者,还有……那只猫。



制片人肯定是希望拍一部续集,因此在第一部里把其他所有人都杀了,只留下一位女性,他们等于是把赌注下在由一位女性角色来主导整个系列上。《综艺》杂志注意到数年后,韦弗依然是唯一一位能够“开启”一部动作电影的女演员,而这正是对她多才多艺的极致赞誉,她既可以扮演硬朗、称职、无情的雷普利这个角色,然后还能回过来扮演那么多其他类型的角色。她对这个角色的驾驭如此出色的一个原因在于,她给人以聪明伶俐的感觉。1979年的这部《异形》,跟其后面的续集相比,更像是一部烧脑片,角色们(和观众们)对这种最为怪异的生命体真心感到好奇。



其他演员的共同点在于他们都已经不再年轻了。船长汤姆·斯凯里特彼时已经四十六岁了,赫特三十九岁,但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大。霍姆四十八岁,哈利·戴恩·斯坦通五十三岁,亚非特·科托四十二岁,只有二十九岁的维罗尼卡·卡维特和三十岁的韦弗处在惊悚片的角色们一般所在的年龄段之内。近来有很多动作片都启用了极为年轻的演员来饰演主角或是其朋友,但是《异形》倚重于老将,无需经过强调,便达到某种质感:这些人不是冒险者,他们只是一群雇员,受雇于一家公司,想要将两千万吨的矿石运回地球(你可以在DVD 中看到一个显示出飞船巨大尺寸的被删镜头。这个镜头总长近九分钟,仅仅只为展示飞船的运动)


由丹·欧班农所写的、改编自他和罗纳德·舒塞特合写的一个故事的剧本,使得每个角色都有一种独特的腔调。在轮机舱中工作的帕克与布雷特(分别由科托与斯坦通饰演)抱怨着延期,担心他们的利益可能受损。但听听阿什是怎么说的:“我还在研究,但是我确信表皮有蛋白质多糖物质。它有一种古怪的习性,那就是蜕落自己的细胞,并用极化硅来取而代之。这就使得它能够长久抵抗周围不利的环境条件。”然后雷普利以精辟入里、直截了当的话语进行回应。


结果就是这么一部在将我们卷入到一场冒险之前,就令我们全神贯注于一个任务的电影。它让我们带着好奇心与逻辑性,紧紧关注着这只异形,而不仅仅只是朝它开火。这部电影与后来的像是《世界末日》(1998)这样的太空歌剧形成鲜明的对比,后者的平均镜头长度只有几秒钟,对话简明扼要,只够用来陈述剧情。


《异形》的名声大部分要归功于导演雷德利·斯科特,他在拍这部影片之前只拍过一部主流电影:烧脑、考究的《决斗的人》。他的下一部电影是另一部高智商的、充满想象力的科幻史诗《银翼杀手》。尽管他在其职业生涯中也拍过一些令人费解的烂片(《情人保镖》),但他还是拍出了《末路狂花》《魔鬼女大兵》《角斗士》(我不爱这部影片,但是观众们喜欢), 《黑鹰坠落》及《火柴人》。这些电影既具有商业性,又充满智慧,出自一位想要吸引大量观众、但又不愿意侮辱他们智商的导演之手。


雷德利·斯科特导戏中


《异形》被称作是现代动作片中最具影响力的一部。它确实是的,尽管《月光光心慌慌》也位列该片单之中。不幸的是,受它影响的电影学到了它的惊悚,却没有学到它的构思。我们现在掉入了一个“我可逮到你了”的沼泽之中!大量电影展现的是各种各样可怕的生物涌向一系列受害者——通常是青少年。这类电影的极致就是怪胎电影(geek movie),例如重制版的《德州电锯杀人狂》,该电影从本质上将观众送上一种犹如过去狂欢节怪胎秀那般的考验上:既然你已经付过钱了,那么当我们恶心你的时候,你能否依然睁着双眼?尽管有一些更有抱负、更为严肃的科幻电影也继承了《异形》的衣钵,尤其是制作精良的《异形 2》与《移魂都市》(1998),然而这部原创之作依然以一种黑暗和骇人的紧张感令人震颤不已。



《银翼杀手:终极剪辑版》


(选自《伟大的电影3》(即将出版))


在之前一篇关于《银翼杀手》的影评中,我写道:“它看上去无与伦比,它用特效创造出了一个有其自身生命的新世界,但是它在人类故事上却显得单薄。”这种抱怨好像很奇怪,尤其是考虑到这部电影是如此关注于谁是或不是人类,以及人类究竟意味着什么这个主题。即便那位我们有把握断定是人类的卑劣的泰勒——制造复制人的企业的领袖——也给我一种有可能是复制人的感觉。而对于主人公迪卡德来说,我们可以肯定的是导演雷德利·斯科特在他这部电影的数个版本中都留下了蛛丝马迹,以用来证实迪卡德是一位人类——或是一位复制人。


现在再重读那篇文章,我注意到我犯下了新闻业的过失罪。尽管我提到了复制人,但却没有对什么是复制人进行解释。在《银翼杀手》上映二十五年之后,几乎人人在读这篇文章时都对复制人有所了解,这是对这部电影影响力的一种礼赞。对《绿野仙踪》(1939)的影评从没有对“梦境人”下过定义,是吗?


这是一部里程碑式的作品,它建立在像是《大都市》(1927)或是《笃定发生》(1936)这样的老牌经典的基础之上,但它建立起了一种对科幻电影影响深远的关于未来的普遍观念。其核心遗产在于:巨型全球企业、环境恶化、人满为患、技术至上、底层的贫困与受奴役——而且,说来也怪,几乎就像是黑色电影。只消看看《移魂都市》(1998)、《全面回忆》(1990)、《妙想天开》(1985)、《十二猴子》(1995)或是《千钧一发》(1997),你都能看到它的继承者。



我从未拜倒在《银翼杀手》的石榴裙下,总是对其敬而远之,但是现在是时候俯首称臣,并承认其为经典之作了。雷德利·斯科特发行了一个“最终版本”,名为《银翼杀手:终极剪辑版》(Blade Runner :The Final Cut)。它包括一个“五碟装的终极收藏版”,根据媒体报道,这个版本囊括了“此前所有四个版本,包括极为稀有的‘样片’版!”以及常规的删减片段、纪录片和拍摄花絮。


斯科特较早版本的最大变化在于,他拿掉了1982年初版里的画外音叙述。由福特所讲的画外音,在方法上同菲利普·马洛如出一辙,原因在于制片厂担心不解释的话,我们便没法理解这部电影。但是由于观看这部电影的主要乐趣,其实全是由我们不太确定自己是否能理解所形成的,所以这种担心是多余的。影片的结局作了改动,从凄凉暗淡,到浪漫主义,再到存在主义,再到上述情绪的混合,镜头也是改了又改,换了又换,但是对我来说,2007年的这个版本的最大改变在于影像本身。


斯科特抵挡住了使用新的电脑合成图像(CGI)(它令乔治·卢卡斯的“星球大战”系列的许多粉丝感到困惑不已)来替换原有特效的诱惑,他保留了道格拉斯·特恩布尔技艺精湛的原版特效,而且还对影片的视觉与声效进行了增强、修复、净化与涤荡。因此,这部电影呈现出了一种较之过往更为高超的技术水准。它看上去如此出众,以至于会使你情不自禁地说出“去他妈的故事,我们只管看它”这样的话来。



但实际上,故事也因此受益匪浅,因为它创造了一个令人身临其境、而非居高临下地俯视的世界。电影镜头跟随着迪卡德这位“银翼杀手”,讲述着他被派去追踪并暗杀六位复制人叛徒,他们非法从外太空返回地球,据说现在就混迹在洛杉矶。(尽管电影实际上从未出现过超过五位的复制人,但按照影评人蒂姆·德克斯的猜测,迪卡德可能就是这第六位。)如你所知,复制人就是那种“比人更像人”的机器人,它们被地球人制造出来,并派到其外太空殖民地,扮演技艺娴熟的奴隶劳工的角色。他们出生时便是一个完全体,还被植入关于他们“过往”的人造记忆,而且被设定为四年之后报销,原因在于过了这个时间节点,他们可能会由于过于聪明而发展出人类的情绪与感觉,而且也有胆子将自己与人类相提并论了。接下来,你知道的,他们还会想要投票权与公民权。这个剧情大部分改编自利普·K. 迪克的原创小说《机器人会梦见电子羊吗?》(Do Androids Dream of Electric Sheep ?)


由于总的来说,复制人不知道他们是复制人,因此他们的生命真是令人感到心酸。我们对其中一位感到尤为同情,即蕾切尔(Rachael,肖恩·杨[Sean Young]饰),她发现自己卷入到一段与迪卡德的恋情之中。尽管他有理由相信她是一位复制人,但还是不可自拔地爱上了她——她是一位非常好的的复制人,好到不可能被察觉。



我一直纳闷的是,为什么泰勒公司将他们的复制人做得如此栩栩如生。为什么不给他们安上四个手臂,并让他们干更多的活儿以一劳永逸?有没有可能,泰勒有一个不可告人的长远计划,即用机器人完全取代人类?是否整个银翼杀手的行动,只是他的一种障眼法?但没关系。对于观众来说,基本法则是在发挥作用的,并且被使用在由电影所创造出的一个最不可思议的世界中。


在未来的洛杉矶,阴沉的天空中总是漂浮着脏兮兮的东西。雨一直下着。城市的基建看上去和现在的差不多,但它们更破旧、逼仄,而且天上还飘着巨大的飞艇、私人飞车,以及大得令人难以置信的高耸入云的建筑。当我初次观看这部电影时,我为巨大的广告板所震惊,上面有人在动,在讲话,兜售着可口可乐和其他商品。今日我步行于千禧公园,看到巨大的人脸笼罩着我,笑着,眨着眼睛,而且还不时吐出些什么(但不是可乐)。至于那些空中飞车,则是数十年来科幻杂志封面上的常客,但如果不把它锁入一个控制栅格的话,那它依然是危险且极不现实的。



而“人类的故事”,照我看,涉及对一个主体是否是复制人的实际测试,以及通过不实际的检测(例如爱情),来观察(1)人类,如果和一个复制人相爱,以及(2)复制人,如果他们知道自己是复制人,这两种情况究竟意味着什么。这是个明显计划好的问题,在实践中很容易避免其发生,除非(按照我的推测)泰勒公司“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但过多在剧情的逻辑上吹毛求疵,纠缠不清,对一部更多以其远见卓识而闻名的电影来说似乎是荒唐的。我还发现它非常有意思的地方在于,诞生于1940年代的黑色电影卷土归来,支配了未来世界(可以重看一遍《移魂都市》)。我怀疑黑色电影如此之硕果累累,令人浮想联翩,以至于如果你采摘它的话,半数的布景与戏服都不需要再操心了,而且你会知道你电影的基调是什么样的。



雷德利·斯科特是一位著名的大片导演。他的代表作包括《异形》《黑魔王》、令人费解的《哥伦布传》《角斗士》《黑鹰坠落》、杰出的《火柴人》以及《美国黑帮》。他有一种能在庞大的空间中展现清晰易懂的动作的天赋。我曾认定自己过去对《银翼杀手》的判断的偏差,出在我自己糟糕的品位与想象力之上。但如果这部电影过去就是完美的,那么为什么雷德利爵士后来要去不断打磨它,直至现在发行的这个第五版?我猜测他只是一位……人类。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理想国imaginist(ID:lixiangguo2013),作者:罗杰·伊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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