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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9-10 18:30

不要调侃1100万石家庄人

不懂石家庄,就不懂河北。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地道风物(ID:didaofengwu),作者:密林,图编:DC Zhang,地图编缉:F50BB,绘图:孙大仙工作室,题图来自:视觉中国


“冀A是哪里的车牌”,这个问题可能会得到如下几种回答:


“天津?”

“……保定?”

“冀?冀是哪里?”


石家庄的地位,不言而喻。


在B站的《三国演义》片段中,赵子龙一露脸,屏幕上就飞过一大片戏谑的“吾乃石家庄赵子龙”——好像用“石家庄”替代“常山”(常山郡,治今石家庄市正定县),气势顿时就矮了一截。在北京、天津的强光笼罩下,这座面积略小于北京、人口数量排名全国第8的超大城市成了“灯下黑”,连同它的壮阔河山、人文珍宝,一起隐没在“最没存在感的省会城市”的调侃中。


▲月夜笙歌的国际庄。 摄影/凉liang


一、石家庄,太行山中路第一城


比起省内一众兄弟姐妹——京畿核心保定、历史名城邯郸、经济重镇唐山、“首都后花园”承德、“草原天路”张家口等等,兴于晚清、发于工业的移民城市石家庄显得有些乏善可陈。20世纪初,铁路像河流一样,为彼时的小村子、今天的“国际庄”输送了大量营养物质。


虽然在工业时代红极一时,但石家庄也被贴上了“没底蕴”“暴发户”的标签。随着市辖区的扩大,这个略显土气的名字背后的历史也丰富起来,与深沉的燕赵大地血脉相通。


▲ 石家庄地形示意图。制图/F50BB


1. 谁说石家庄没有大自然?


从地图上看,地处河北省中南部的石家庄称得上“依山傍水”。和北京一样,石家庄西高东低,西上太行山地,东入华北平原。在西边更高处,发源于黄土高原的海河向东奔腾而下,数十条支流横切太行山,在太行山东麓形成了一连串富饶的冲积扇。被称为“小黄河”的滹沱河,从石家庄市区北面滚滚而过。


虽然没有名声在外的风景,石家庄却有着不折不扣的、大山大河的壮丽。西北方向,坐落着“钟五岳之秀”的五岳寨,森林覆盖率达到惊人的98%,被认为是太行山区保存最完好的森林生态系统;转向西南,还低调地保存着一种极为特殊的“宝藏”地貌——嶂石岩,不仅颜色绯红、远看仿佛赤霞落地,而且岩壁垂直陡峭、犹如刀削。虽然人气远不如丹霞地貌、张家界地貌,却和后两者并称为“中国三大砂岩地貌”。


2. 旌旗如虹 铁骑彪悍行如轰


背靠大山、身探沃野,石家庄地区自然是人见人爱的风水宝地,也成了兵家必争之地。


除了“燕赵侠风”,这片土地还孕育了一个不可忽视的神秘小国,也就是号称“战国第八雄”的中山国。中山国的都城,位于今天石家庄市北部的灵寿县、平山县一带。在春秋十二诸侯、战国七雄的包夹中,中山国坚持了210余年,建了河北境内最早的长城,还与“七雄”中的韩、赵、魏、燕结盟,对抗秦、齐、楚,成为仅次于七个“万乘之国”的“千乘之国”。


国力鼎盛时,今天的石家庄市、保定市大部分地区,都在中山国的统治范围中。




▲ 图1:石家庄平山县中山国遗址。摄影/石耀臣;图2、3:河北省博物馆藏,中山王厝墓出土的龙首形金衡帽和金银狗项圈。摄影/动脉影


此后,石家庄一带的历史就长期与兵刃相碰声为伴。秦末,韩信在石家庄西面、太行山南麓的井陉关(今属石家庄市井陉县)打出了“背水一战”,以少胜多、大破赵军,唐代诗人卢纶在此怀古,还留下了“君不见汉家边将在边庭,白羽三千出井陉”的诗句;到了安史之乱,井陉成了安禄山和大唐朝廷反复争夺的关键地带,平山县也因“平定安禄山”得名;共和国的黎明前,平山县西柏坡,又成为了“新中国的摇篮”。


▲ 石家庄平山县西柏坡,共和国从这里走来。摄影/石耀臣


▲ 小学语文课本里的赵州桥,位于石家庄市下辖的赵县。摄影/石耀臣


叙话至此,平平无奇的石家庄终于亮出了王牌,而她在工业时代获得的一系列成功,也都得到了解释:


这里的地理位置和交通条件,实在太好了。


二、一个“庄”,何以牵动两条大动脉?


与其说石家庄是“火车拉来的城市”,倒不如说,扼守晋冀咽喉的石家庄,是铁路时代必然的赢家。占据“太行八陉(xíng)”之一的井陉的一端,这份“地利”注定了石家庄的腾飞,即使不是石家庄,也会是“李家庄”、“张家庄”。


1898年,清政府贷款修建的卢汉铁路(卢沟桥-汉口,后称平汉铁路、京汉铁路,今京广铁路的组成部分)开工,四年后,彼时仅有居民600余人的小村子石家庄,听到了“况且况且况且”的声音。火车带来了食宿的消费需求,石家庄陆续出现了饭庄、旅店、商铺,石家庄的规模迅速扩大,兼并了邻近一众村庄。


正太铁路沿途风光,列车经过太行山中的岩会村。 摄影/王嵬


1904年,石家庄迎来了一次重大发展机会——争议多年的正太铁路(正定-太原,今称石太铁路)终于动工了。


正定位于滹沱河北岸,设计者本想将其打造成“水陆双通”的交通大动脉,却发现滹沱河的航运能力有限,建造跨河铁路桥只会徒增成本。于是,正太铁路的起点一再南移,最终移到了位于滹沱河南岸的石家庄村东头。那时建造的火车站,就是后来石家庄人口中的“老火车站”、今天的石家庄铁路博物馆,而石家庄也一直担任着华北交通枢纽的重任。


▲ 现今的石家庄铁路博物馆。 摄影/凉liang


▲ 正太饭店遗址,它是正太铁路的起点,旧时石家庄最大最豪华的饭店。摄影/凉liang


这次,集齐了天时、地利、人和,石家庄真的起飞了。正太铁路的窄轨设计,让石家庄成了人力、物资的“聚宝盆”:由于轨道宽度不同,火车无法在正太铁路、卢汉铁路之间自由切换,所有货物都要在石家庄重新装卸,转运仓储因此生意大好,大量农民“进村务工”。


1933年,石家庄的人口激增至6.3万人,医院、邮局、银行、商号、纱厂、面粉公司纷纷入驻。从名不见经传的村庄到中型城市,石家庄只用了30年。


▲ 石家庄中华北大街的中国人民银行总行旧址。摄影/凉liang


铁路带来的好运气还在继续。作为山西省第一条出省铁路,正太铁路取道井陉,横穿太行、沟通晋冀,工业时代最重要的物资——煤炭,向石家庄滚滚而来。新中国成立前夕,石家庄最重要的工业遗产——正太铁路石家庄总机厂(今天的中车石家庄车辆有限公司),成为了被解放的第一座大厂。


▲ 正太铁路,石家庄井径县南横口村。 摄影/东风4-6382


三、石家庄,如何“换掉药厂的衣裳”?


新中国成立后,众多重点建设项目落户石家庄。1954年,国家投资7000万建设华北制药厂,也就是大名鼎鼎的“华药”。华药生产的青霉素,让这种抗生素的单支价格从“以金价计”跌到了不足一元。亚洲最大的抗生素生产厂,就此在石家庄崛起。


由于华北盛产玉米,制药所需的淀粉也能实现自给自足,于是,淀粉厂和药厂在石家庄双双开工,一个生产载体,一个培养灵魂。《杀死那个石家庄人》里的一句歌词,道出了“药”在这座城市的烙刻之深:“傍晚六点下班,换掉药厂的衣裳”,一度是典型石家庄生活的写照。石家庄制药行业占河北省制药行业总量的70%以上,全市共有112家制药企业,其中包括石药集团、以岭药业、神威药业这样的“大牌”。


除了制药,石家庄还聚集了众多纺织、化肥、水泥、钢铁、煤矿机械工厂,为共和国的“打桩立柱”立下了汗马功劳。从“开国第一城”到“共和国医药长子”,这是石家庄应有的骄傲,也是应得的光荣,更是石家庄作为河北省会的底气。


▲ 灯火辉煌的石家庄新乐市化肥厂。摄影/赵志伟


▲ 石家庄平山电厂,脱硫、除尘、煤耗等先进技术的运用,把对大气污染降到新低。摄影/丁建军


其实,石家庄的省会地位至今不能服众。从清朝顺治年间开始,受战争、经济、行政变更等影响,河北省会进行过至少11次迁移,在邯郸、保定、天津、北京之间流转,石家庄却从未参与其中。直到1968年,周恩来总理发话“河北省的省会不要再迁”,于是,这场漫长的击鼓传花“花落”石家庄。


1. 石家庄,亟待破局


随着河北环境问题愈发严重,石家庄陷入了发展困局:天然气还是煤,采暖还是防霾,治理污染还是保住工人衣食、企业生存、地区经济,面对周边地区的治污压力,石家庄并没有多少回旋余地。


2017年,石家庄制定《城市工业企业退城搬迁改造实施方案》,按照方案规定,今年是完成所有改造、搬迁、腾退的最后一年。“新中国制药工业的摇篮”里的孩子——华药,终于出走,迁往石家庄郊外。


除了工业,石家庄引以为傲的交通,也面临着挑战。一边是“京津冀一体化”,一边是愈发严格的外地牌照限行规定;一边是超负荷运转的首都机场,一边是吞吐量仅有首都一个零头的石家庄正定国际机场。津石(天津-石家庄)铁路至今没有动工,与太中铁路(太原-宁夏中卫)相连、搭上新疆腹地的通道的计划,仍是一个未定的设想。


北京市城市规划设计院副总规划师石晓冬说,北京就像个“盘子里的鱼肉多得吃不完的大胖子”,而石家庄就是“饥肠辘辘的大瘦子”。


▲ 夜幕下的石家庄站。 摄影/凉liang


▲ 石太高铁经过井陉头泉村,这是我国建设的第一条高铁客运专线。 摄影/郝宪华


好消息是,京津冀“规划同图、建设同步、运输一体、管理协同”的共识正在逐渐形成。2020年底,津石高速(天津-石家庄)将实现主体建成通车,而“轨道上的京津冀”——高铁、城际、市郊和地铁,也正从蓝图变成现实。


四、读懂石家庄人,看见河北的B面


既是千年沙场,也是京畿之地,双重压力下,石家庄人被赋予了独特的性格。这片土地既养育出了心怀家国天下的文臣武将,也保护着“幸福就是吃一盆饺子、睡一下午”(如石家庄人窦文涛所说)的平凡的人民。无论是出门上马定乾坤,还是关起门来过日子,其实都是对生活不言弃的执拗。


某种程度上,老石家庄人的性格,也代表了典型的“河北气质”:豪放而谨慎低调,勇猛而安于平凡,付出和回报似乎总是不对等。以虎威将军赵云为例:由于“入职”太晚,赵云在刘备团队中的地位始终不如关羽、张飞,甚至被调侃为“刘备的保镖”。


▲ 正定县是赵子龙的家乡,图为隆兴寺雪景。摄影/赵政雄


石家庄人的运气或许不是最好的,但心脏和精神却无疑极为强大。司马迁在《史记·货殖列传》中这样形容中山国人:“丈夫悲歌慷慨,女子鼓鸣瑟”,在数次被灭国又复国的动荡中接受命运,又不甘于命运。《隋书·地理志》也评价道,“自古言勇敢者,皆出幽燕”,而这本书的作者、唐朝宰相魏徵,就是河北人。秉持着这股拧劲,石家庄豪杰辈出。


▲ 古代中国,多少文人武将从石家庄走来?制图/孙大仙工作室


当代的石家庄,走出了中国作家协会第一位女性主席铁凝、童话大王郑渊洁、擅长暴力二次球的奥运女排冠军丁霞、金马影后周冬雨,以及继承了“慷慨悲歌”的气质的摇滚乐队“万能青年旅店”。


除了“万青”,石家庄另一个被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就是“没有特产的石家庄”的特产,正宗安徽牛肉板面。


没人知道这个生于安徽县城的“大碗宽面”是怎么冲出皖北、走向河北的。也许就像南京的馄饨摊、上海的包子铺、整个华东地区的家政阿姨一样,勤劳的安徽人(确切地说,是安徽省阜阳市太和县人)用“劳务输出带动饮食输出”的方式,让同样喜爱面食的河北人吃上了改良版的太和羊肉板面——面过黄河,羊肉变成了牛肉,手擀面变成了皮带面,“正宗”二字变成了黑色幽默。


虽然被冠以他乡之名,石家庄人还是乐呵呵地接受了这碗充满错位感的“四不像”,这大概也是移民城市特有的谦和与包容。


今天的石家庄的处境,与当年的中山国有异曲同工之处:强邻环绕,得到认可已属不易,逆袭突围更是难上加难。可贵的是,历经坎坷的石家庄一直保持着“河北式质朴”,虽然有时显得用力过猛,比如位于石家庄、建筑风格惊世骇俗的河北美术学院,但听到校长的愿景——“盖大楼,聘大师,铸大爱”,你就能体会到这种质朴的力量。


祝每个石家庄人都能过上想要的生活,慷慨高歌去,渤海洗雷音。


▲ 夜幕下的石家庄,认真生活,焕发光彩。摄影/张云鹏


资料来源:

中国国家地理《河北“颠沛流离”的省会》

中国国家地理《太行山东麓,一条“盛产”古都的大走廊》

石家庄市人民政府《城市发展史-石家庄市开埠》

石家庄新闻广播《石家庄工业的前世今生》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地道风物(ID:didaofengwu),作者:密林,图编:DC Zhang,地图编缉:F50BB,绘图:孙大仙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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