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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看理想(ID:ikanlixiang),讲述:蒋方舟、简里里、姜思达、六层楼、仁科、晓雪、徐英瑾、张颂文,头图来源:《飞屋环游记》
这个世界每天都在诞生新的问题。
新的事物,新的未知,新的困惑……面对庞杂又无休止的“新鲜”,我们还需要更多的好奇心吗?或者说,我们还容得下更多好奇吗?
要知道,太多所谓“新鲜”,只是无意义、无止境的重复。而好奇,探索的是未知与未发生。
好奇这个词是自带魔力的,如同一把引诱人们不断尝试去打开未知之门的钥匙,给予热情与勇气,拓宽有关生命的想象与边界。
我们曾经想象到底何谓一种“理想生活”。在我们的想象中,那应该是一种带给我们自在的、满足的感受,但同时又能保持好奇心不被消解或磨灭,让我们相信海的彼岸、山的彼端还有其他可能,浩瀚又神秘的星空还藏着深远的想象。
这种好奇并非来自贪欲。不是为了想要更多,而是来自于一种开放,一种永远不要轻易被现在所知道的、看到的、包围着自我的环境所限制的渴望。
还愿意被未知的、陌生的、广阔的所吸引,为之兴奋,为之惊奇,仍然相信另一种可能,即便这条路很困难。
本文,看理想和蒋方舟、简里里、姜思达、六层楼、仁科、晓雪、徐英瑾、张颂文(按名字首字母排序),谈了谈他们所理解的“好奇”,好奇又是如何改变了他们。
只因我们对这世界还有好奇。
“正确答案”:姜思达
把手机屏幕熄灭的那一刻,我当然是困惑的——这个世界的新问题太多了,我还没有做出解答它们的准备。
神说,要有短视频,于是有了短视频;神说,要有直播电商,于是有了直播电商。面对前所未有的热闹,我只有前所未有的空洞。
这个空洞能把太多夜晚吞没,那些热闹的酒局不属于你,褪黑素属于你;褪黑素属于你,但不能改变你。
我面对着2020相对空白的上半年,一时间竟什么也想不起来。
一切曾以为绵长的,像是比特币会涨,北京房会涨,乃万凭什么不出道,通通变得不可信。还是那句话,这个世界的新问题太多了,我们还没有做出解答它们的准备。
创业公司的工作者们把它叫做不确定性,把面对它的动作叫做对抗不确定性,把一个明明就是“不然呢”的方法叫做对抗不确定性的方法论,实在不行了,对抗不了了,那就叫做拥抱不确定性。
在我看来这事儿没那么复杂,就是你不行,你做不了主,你抵抗不了潮水的方向,更是无法战胜风车。这个世界已经不再需要新的名词了,新名词和T恤、奶茶、rapper一样严重过剩。
如果说这个市场关于抢占注意力,那我可以仔细研究下如何抢占注意力;而如果我们的人生,并不应该为此刻的注意力服务,那我需要思考的是,我需要怎样的人生。
我需要对得起自己的人生,需要在若干可能性中,寻找看起来最像正确答案的一个。所谓的命好,是你的正确答案,恰好也是时代的正确答案。
可若你的正确答案不是时代的正确答案,你也要试图平静下来,问自己,我要的是自己的正确,还是别人的正确。
“观星者”:蒋方舟
在最近的一年里,仰望星空的习惯,真的给了我自身很大的安慰。我脑海当中不断想到一个词:观星者 (star gazer),他们是一类古老的怪人。
我们小时候都读过古希腊哲学家泰勒斯的故事,他因太过沉迷于看星星而跌入了水坑当中。
观星者是一群多么奇怪的人啊,他们的孤独是永恒的,他们的孤独是无法向他人诉说的。
对其他人而言比如重新瓜分世界之类的大事,对观星者只是细碎的争执;对观星者绚烂无比的秘密,其他人却不以为意。
即便孤独如此,观星者却不能也不愿改变自己,他们不愿意走下天台的阶梯。
2020年,很多人的感觉可能跟我一样,觉得整个世界都在下沉。无论是大的国际环境,还是消费市场,还是舆论场,包括每个人小小的生存环境,也在下沉。
面对这样的世界该怎么办?米歇尔·奥巴马有一场演讲里有句话说得挺好:当别人往低处走时,我们要坚持向高处前行。
今天我想改编一下这句话:当世界在下沉的时候,我们仍在仰望高处。
“流浪”:五条人 仁科
我跟阿茂虽然不是肉体上那种无家可归的流浪状态,但是在精神层面上,我们是一种流浪的状态。
我跟阿茂都很热爱音乐,我们从世界各处获得音乐上的灵感。我们从打口唱片里面听到来自马里共和国的音乐、来自越南的音乐、来自巴西的、俄罗斯的、中东的、非洲的、欧洲的……各处的音乐。
这些音乐、这些唱片,给我们形成了一个音乐上的地球,我们就在音乐的世界上流浪。
所以到了我们真正想要创作音乐的时候,因为在当时的小镇,我们身边很多玩音乐的人,他们可能会遵循流行工业或者唱片工业的那一套。没办法,因为他们只能从CD、从电视、从大众媒体,得到的就是一种流行歌曲,一个唱片工业的思维逻辑。我跟阿茂就很幸运,从打口唱片得到了很多不一样的声音。
我们希望创作的时候,不是遵循这条唱片工业或者流行音乐的光明大道。因为你在这条大道上,你只需要努力,或者遵循某一些规则,但是你会忽略大道旁边的风景。
所以我们想走小路,或者干脆走入丛林,寻找我们认为不一样的声音。这样的流浪,就是一种很好的状态。
流浪恰恰是对世界的好奇,无论是我们在精神上的流浪,还是在身体用脚步跨出去。有一句话大家可能都听过,故乡只是你祖先流浪的终点。
我们在精神的层面上流浪,我们在精神的层面上探索。
我想人的意识有它迷离的一面,我管这个叫浪漫,浪漫有时候是一个错误。
浪漫是被营造出来的,它不是准确的。
就像有时候我们看月光,恰恰是因为某一些原因,比如眼神不太好,或者有散光近视,你就看到了月亮外的一圈光晕。
你看到某一种迷离,某一种浪漫的东西,所以当时我就说,我们接下来也想探索另外一些东西。
这就是我们对这个世界的好奇,或者对音乐世界的好奇。我们想做一些迷幻的东西,不仅是声音层面的迷幻,还有歌词上的迷离,提供一种想象空间,去描绘一个可能不那么具体的故事。
因为大家说到迷幻音乐,它会着重往声音上探索。但我想恰恰是意识,人的意识产生了这种迷离。
“慈悲”:简里里
心理咨询中,我们见到无数的来访者,每个人都带着“怪异”、或者自认为“怪异”的行为。
但这些“怪异”都不真的是问题,只有当这些事情开始伤害你或者有可能伤害到他人,它才变成问题。可是我们从小的道德水准就会进而评价:这样是错的。这样不好。这是个问题。
对于行为的评价,会马上杀掉所有的好奇。因为我们给他脑门盖了个章,说你这是错的。
当事物有明确的是非对错的时候,好奇消失了,这个人本身的复杂性也就随之消失了。它会变成一个非黑即白,要么爱、要么恨的,非常平面化的东西。
后来有一位老师他经常对我们说,你们要好奇。面对一个来访者,不要先去评价他,要对他们多一点好奇。多一些好奇,你的同理心就更多一些,治愈才有可能随之发生。
心理咨询是关于理解的。你需要透过他的行为,去理解他的灵魂上有怎样的伤口,那个疼痛是如何存在的,如何使他的行为和生活变形。
没有人或人的心理症状能够独立地存在,是我们的文化境遇、历史境遇落脚在每个工作、学校、家庭之中,再落脚到我们个体身上。每个个体都是承担者。
只需要一点点的好奇,就可以帮助我们扔掉很多对他人和自己判断的标签,理解我们自己以及文化境遇之中,那些共同的伤口和秘密。好奇带来慈悲和善意,也带来不可抵挡的弥合和治愈的力量。
“天真的眼神”:晓雪
虽然我们总是忌讳谈论一个女人的实际年龄,但却热衷于讨论少女心。很多人误以为少女心就是女人在已经不是少女的年纪时,还可以把自己打扮成少女的样子。
但是,少女心其实是另外一回事——是少女时代我们天真的眼神,我们对世界的好奇心,我们曾经相信的那些善良正义的童话。
女人和年龄的关系,我最喜欢木心先生那句“岁月不饶人,我亦未饶过岁月”。青春过后,不能只是苍老、暗淡、庸俗,如果我们的皱纹和白发只换来这几个词,那不应该怪岁月无情,是我们自己辜负了岁月。
木心先生还有一句,“清明、练达,是指获得了第二度青春,在更高的层次上占有青春的优越性”。
清明——清楚明白地知道了自己这一生最想要的是什么,因而知道什么时候要妥协、要放弃;练达——是豁达,豁达地看待自己和别人,接纳生活的不完美,因此由内而外地从容和淡定。
那些看起来越活越年轻的人,其实都有共同点,他们都像孩子一样天真无邪,历经人生各种无常,知世故而不世故,越来越成熟,也越来越天真。渴望学习新的事物,拥抱生活中的所有变化,眼神里永远洋溢着好奇心。
这样的人无论多大年纪都可以和年龄和平共处。因为生活里总有新鲜事物吸引他们,那些新鲜事物就像日子里的新鲜空气,常换常新。这样你才能真的对下一程充满信心,这样你才真的相信,生活会在不可预知的下一段岁月里,继续给你备好一块好吃的巧克力。
保持我们看世界天真的眼神,保持好奇心和求知欲,青春才真的会延长。
“泛滥与节制”:徐英瑾
很多人可能都听说过,亚里士多德说过的一句话:“哲学始自于好奇。”
我们为何存在,我存在在世界上的意义是什么,这些问题会先于一切的科学和常识的好奇,成为某种最根本的好奇。哲学家对于此类好奇的追问,可能会导致一个小小的威胁,就是对于好奇的泛滥。
柏拉图式的哲学是鼓励大家胆子再大一点,我们要更好奇一点,而从康德开始,哲学出现了一个有趣的转向,就是要对好奇心进行收敛。
因为康德发现,恰恰是那一种不加限制的好奇心,使得我们陷入了理智的癫狂。而这种癫狂,最后会让我们陷入思想的泥沼而不可自拔。如果用一种比较学术化的观点来总结康德的思想,那就是:理性归理性,信仰归信仰。
好奇是个好东西,但是如果对于有些事情的好奇,不能够克制的话,那么我们反而会陷入各种各样的人生纠葛之中。所以对于好奇的追求,与对于好奇的适当的节制,乃是人类永续发展的两个题中应有之义,缺一个都不行。
“西西弗斯式”:六层楼
科学本身就是在左右摇摆中逐渐接近真相,科普也一样是在一点一点挣扎着努力着去靠近真相。
可能只有真正做过科普的人才知道,这个过程里有太多模棱两可、模糊不清的地方,要把这些地带变得清晰,并且通过深入浅出的方式带给大家,那就首先需要自己保持一种强烈的好奇心。
科普的初心,离不开强烈的好奇的驱使,再加之医者天然的希望帮助更多人的责任感,才有可能迈出科普的第一步。
不过,好奇仅仅是助推我们去探索未知的第一步,接下来,你就必须像那个不断推石头的西西弗一样,用不竭的热情和耐心,去一遍又一遍地把问题阐释清楚,去照顾更多人的好奇心,甚至去助推更多人的好奇。因为好奇,才能产生更多的向前的动力。
但是,说起热情和耐心又会给人一种燃烧自己消耗自己的感觉,总是觉得会有一天消耗殆尽,该如何保持长久呢?
有两点很重要,首先要保证自己身体和心理健康,这是可以继续燃烧自己的一个基础,其次是给自己不断建立正向激励的反馈。
从刚开始几个读者,到越来越多读者来看,从刚开始帮到几个人,到有可能影响无数个体的人生抉择,一句谢谢,或者无声的点赞,都是激励我继续燃烧的动力。
“拥抱这个世界”:张颂文
如果我想把一个每天单一和枯燥的工作做得更好,只有一个办法可以对抗它,我应该像一个孩子一样保持我的好奇心,不停地提出一些问题。
就这样我做了5年的导游,每次就像客人一样,好像从来没有去过一样,每次在游览的地点都保持一份好奇心。也因此,我也发现了一些很新鲜的东西,包括我知道了,芥菜原来在打霜的时候吃是最甜的。
因为你的好奇心,让你拥抱了整个世界,知道了很多很有趣的事情。
这份好奇心一直保持到了25岁,我去考取了北京电影学院。本来我其实没有太多优势,主要有两个原因,第一我是广东人,个子比较矮;第二是我的语言,满嘴都是“广普”,要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但是我的老师却告诉我:“你有一个优点,你每天对什么都很好奇,你将来一定会对角色很好奇。”
对角色的好奇,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非常有利于我做演员这份工作的。
我们的工作其实没有你们想象中的伟大,没有你们想象中的高尚,我们只是利用我们的肉身,将我们的灵魂暂时借出来,让那个角色进入我的体内。然后让这个角色从一个骨架变成添加了血肉,成为一个活生生的角色。
尽管现在《隐秘的角落》已经播出结束许久,却依然有很多朋友在网上把我叫做朱叔叔、朱永平,还有会叫我在去年电影《风中有朵雨做的云》里饰演的角色,唐主任。我很开心,因为你们忘了我的名字,记住了这些角色的名字,这应该是对演员一个最好的褒奖。
所以我很感谢我从小到大保存的那份好奇心,让我在每一份工作的时候都保持了强大的新鲜感,以及有了一个热爱它的理由。
我记得在我上小学的时候特别喜欢看座右铭,有一句座右铭是很多年以后都一直在启发我的,今天想把这个座右铭送给你们,这是爱因斯坦说过的一句话:我没有特别的才能,只有强烈的好奇心。
永远保持好奇心的人,是永远进步的人。
*以上内容为《好奇之音》演讲摘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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