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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9-16 18:00
深入“非法国家”的首都废墟,我看到了什么?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环行星球(ID:huanxingxingqiu),作者:李景东,文中未标注的配图来自:李景东,头图来自:李景东


格鲁吉亚西北边有一块苏联风飞地,鲜有人问津,甚至很难去称呼其为国家还是地区,它叫阿布哈兹(Abkhazi)


理论上,阿布哈兹属于格鲁吉亚。在各大地图软件上也显示其位于格鲁吉亚境内,相当于一个省级单位。但阿布哈兹却有自己的国旗,已是一个事实上独立区域。


阿布哈兹地理位置,制图:孙绿


中间为阿布哈兹国旗,其他国旗大家有见过吗?


在苏联时期,阿布哈兹境内主要有两个民族。其中,格鲁吉亚人占一半以上,阿布哈兹人只占五分之一。


苏联解体后,两个民族曾在阿布哈兹境内爆发了惨烈的“格阿战争”。本是人数占多的格军占上风,但阿军队得到了俄罗斯的暗中支持,最后实现了逆转,以致那里的格族人全部沦为难民,近30万格族人被迫逃往了格国,给阿布哈兹境内留下了无数的废墟。


当地与废墟融合的小超市。


网上稀少的信息显示,阿布哈兹曾一度是苏联旗下的一个自治国,其中最大的城市是首府苏呼米(Sukhumi)。阿布哈兹位于黑海沿岸亚热带地区,气候比俄罗斯温暖,所以阿布哈兹曾是苏联的疗养胜地,如今仍然有很多俄罗斯人去度假。


但是作为一个废墟爱好者,疗养这种休闲项目是肯定管不上的,我的目标只有两个,第一个是当时战争的主战场苏呼米首府,而另一个则是我在油管上看到的一个神秘废墟城市,名叫特克瓦尔切利(Tkvarcheli)。 


苏呼米、特克瓦尔切利的位置,制图:孙绿


在格鲁吉亚一边,只有一个关口可以通往阿布哈兹。关口位于格国西边的祖格迪迪市,在那住宿的晚上我和旅馆大妈有过短暂交流。


她说,即使就住在隔壁,但从92年战争后,她就再也没去过阿布哈兹。因为大部分格国的公民无法前往阿布哈兹,只有少部分当时从阿布哈兹逃回格国的难民们使用双重护照才可往来于两地。


我过境阿布哈兹所乘坐的正是那些“难民”们来往两地的专用小巴。图为沿途遇见的小朋友,感觉他们身上的是有水准的校服。


图为正对格鲁吉亚的入境口岸。签证也很简单,只需上它们一个外事部门的网站免费申请一个邀请函,得到回执后打印出来用于过关检查,然后在入境3天内去苏呼米的外事部缴纳400卢布即可得到一张为期7天的另纸签证。


第二个需要解决的是住宿问题,在Booking上很容易找到苏呼米的青年旅舍住宿,但是神秘特克瓦尔切利的住宿却查不到,切换到Airbnb上也没有,幸好在Couchsurfing上查到有唯一一个沙发主,并且她很快接受了我的请求。图为沿途的小卖部,很有苏联生活内味了。


过关后需要先坐小巴到一个叫加里的城镇,到那里再转小车去阿布哈兹,总体的车费很便宜,不超过30人民币,路程接近180公里。在加里等车时很明显地感觉到非常冷清,相对格鲁吉亚来说,这里的人很少,并且周围的所有文字都变成了俄语,我试着往小车站一旁的公园走去,只走了几步就看到了这座苏联风格的废墟,并且在楼前还非常诡异地长了好几棵热带的棕榈树。


 苏呼米市政大楼


我到达苏呼米已经是傍晚。名义上来说,阿布哈兹属于格国,但语言文字、电信公司、银行系统都和格国的不一样,并且通行货币还是俄罗斯卢布。


苏呼米是现在阿布哈兹的首府。市政大楼是苏呼米最高的建筑,非常醒目,也是1992年格阿战争的主战场。这栋大楼作为战略要地,被两军来回侵占,本体外墙被打成了筛子。阿布哈兹至今也没有把这座大楼拆掉或重建。


我在旁边草地上大胆飞了航拍,居然也没人管我,心满意足地准备离开时,有个看似旁边政府办公室的白领大叔叫住了我。我以为他是来赶我或者对我航拍起疑,但他问的只是我为什么要来这里,我也如实回答他,因为这里是最抢眼的废墟,当他让我注意安全并准备离开的时候,我捉住机会追问他为什么政府不把这里拆掉,难道不影响形象吗,他只是微笑了一下,并没有回答我。图为当时拍摄的市政大楼与苏呼米市中心。


饱经战火的苏呼米市政大楼。


市政大楼里异常安静,无人看管,进出自如。我首先进入的是左边的裙楼,有四层高,映入眼帘的是一条笔直的走廊以及两旁茂盛的植物,地板和房间早已坍塌,整个裙楼只剩下个框架,宛如一个自然神庙。




苏联自然神庙。


市政大楼的主楼是一座十几层高的建筑。从外边看,一个个窗户像无数黑洞一样,墙体上还布满了各种深浅不一的炮坑弹坑。难以想象,经过如此摧残的大楼,居然还持续屹立了近30年。


墙上的弹坑。


进入主楼后,只能在下面的两层大厅游览。大厅还连接着主楼后边一个巨大的中庭。中庭采取露天设计,早已成了植物的乐园。仔细探寻每个房间后发现,基本上空无一物,地上有各种垃圾,在一些房间里还有已经被风干的粑粑,甚至还有些瘾君子留下的针管。


残破的楼梯与附近新修的网球场。


主楼的通风系统。


主楼顶楼的设计和下面千篇一律的楼层不一样。顶楼有三个巨大的房间,最大的那个房间是曾经的政府中枢,现在已经长出了一棵小树。


顶楼房间与它的小树。


俯瞰中庭里的植物乐园。


出了主楼后,我发现在左侧的副楼处还有政府部门在办公。办公室窗户旁安装了一些“美的”空调。时而还能看见一些穿着西装衬衣的工作人员进进出出。


被改造成办公区的区域,空调全是美的。


主楼附近的路上可见不少老旧残破的二手车,以及破败的居民房。有一家餐厅隐藏在老旧楼房下,整个店就我一个客人,吃的是标准的俄式自选快餐,20人民币一份,服务员大妈还很体贴,主动给我拿了纸巾和柠檬水。


俄式自选快餐。


路遇求合照的妹子,以为我是韩国人,还问我知不知道BTS。


 苏呼米猿类研究所 


饭后步行去了“人猿杂交研究所”。网上信息说,苏联时期准备进行人类和猩猩的杂交实验,希望能培养出具有超强作战力的新人类。但是项目开始后不久首席科学家就被捕了。


按公开资料来看,这个研究所并没有真正进行人猿杂交实验,但是各种猴子实验肯定是有的。并且,时至今日,研究所里还关押着大量的猴子。一来供人猎奇参观,二来可能还在进行某些药物实验。


网络截图。


人猿杂交研究所招牌。


研究所由两部分构成,前半部分是大大小小几十个关押猴子的铁笼,里面大概有十几种猴子和狒狒,后半部分则是苏联建立的研究院,有一半的楼已经废弃,但是研究院区域进不去。


铁笼里通常会关四五个猴子。有的是以家庭为单位的,有老有少。有些猴子身上很脏,还长着巨大的红色肉瘤,或者屁股特别巨大。让人很怀疑它们是不是被做了什么奇怪的生化实验。


研究所里的小猴子。


不忍直视的屁股。


 苏呼米火车站 


结束参观,往黑海边走去。海边有一些咖啡馆,小餐厅。临海小路边,有正在下棋的大爷、遛娃的宝妈,还有一群钓鱼的大叔。而海上还有几座残存的苏联时期的酒吧或舞厅,造型奇特,但是都荒废着。


废弃火车站也是苏呼米的标志性建筑之一,这里有联通格鲁吉亚和莫斯科的铁路。而现在,只有一班运行的客运列车,它并不通往格鲁吉亚,而是通往俄罗斯索契。


俄罗斯国营RZD列车。


火车站广场上空空如也,只有几位大叔在一旁的小卖部喝着东西。从正面望去,火车站主楼除了那一排整齐的罗马柱外,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那主楼顶上高耸的五角星了,而墙上遍布的无数斑驳则像在诉说着苏联的辉煌早已远去。


苏联五星尖顶。


火车站正面,北京展览馆的设计就是这个火车站的简化版。


火车站主楼里面有三个很高的大厅,空无一物。墙上和楼顶的花纹装饰还残存着。不同大厅之间的配色颇有贵族宫廷的风格,颜色的搭配相得益彰。


火车站大厅。


火车站主厅,被烧焦的屋顶。


火车站的铁轨两旁还残存着各种大型仓库、火车修理场、大油罐、货物吊装设备等,这些东西全都已经杂草丛生,在夕阳之下显得更加锈迹斑斑了。苏联在阿布哈兹留下了相当丰富的基础设施遗产,但是它们大多已成废墟。



铁轨沿途的废弃设施。


小孩与他们背后大片的住宅废墟。旅行的两天里我不断思考着这其中的原因,最可能的原因是现政府没钱修缮,而另一个原因则是由于战后大部分人口逃往了格鲁吉亚,所以剩下的阿布哈兹人根本用不上那么多设施,只能让它们荒废着,这种感觉有点像地球发生大灾变,人口急剧减少后城市的演变过程。


其实我还有个突发奇想,难道他们是故意不把废墟拆掉,而以废墟为亮点暗中吸引外国游客?毕竟在这个十步一废墟的城市,完全能以废墟作为最大卖点而成为一个魔幻的旅游城市。在这里你将能看到一个苏联的大型城市是如何被自然的力量渐渐淹没,而这里的人们又是如何在这些废墟之间休闲生活的。图为黑海沿岸悠闲钓鱼的人们。


 特克瓦尔切利 


结束苏呼米两天的行程后,我便要前往那座在地图上看着就信息不全的半废墟城市——特克瓦尔切利。


开往特克瓦尔切利的小巴,车费20元。


车上乘客,着装讲究的大爷。


特克瓦尔切利在苏呼米以东100公里,位于高加索山脉的山麓之间。沿途经过的村子都很完好,没有废墟。土地上种满了庄稼,一些村子里还有学校,小学生们个个穿戴整齐。


特克瓦尔切利卫星图,来源:Google Maps


好不容易坐着苏联小破巴士到达特克瓦尔切利,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位于道路右侧的大型火电站废墟(这是我这两天必去的地方)


主路两边都是老旧的房子,楼层不高,外墙大多是暗红色,应该还是斯大林时期之前建的楼房,而部分高一点的住宅楼则是赫鲁晓夫风格。四周洒满安静的阳光,楼房众多,却不见几个人影,只有临街开着的两个小卖部证明这里的确是生活圈。



街边的女孩,注意旁边那个饮水器。


半个特克瓦尔切利。


这里没有旅店,我幸运地寻得愿意接待沙发客的女主人,她叫索菲亚,40岁左右,只懂俄语,我们通过谷歌翻译对话。


她从俄罗斯专门过来租房子住。一间100平的老旧公寓一年只要1500人民币。她把自己读二年级的女儿带过来上学,因为她喜欢这里的亚热带气候,以及山里那成片成片的废墟。她的老公在俄罗斯工作,每个月给她寄生活费,只能趁假期的时候团聚一下。


当我到达定位的小区时,我发现这些楼房上大部分的窗户都是破的,让我不得不怀疑索菲亚是否真住在这里面。


索菲亚也喜欢的当地废弃剧院(居然是同道中人)。


一进公寓,就能闻到一些陈旧的气味,但还算干净。索菲亚的房子挺像中国90年代的老公寓,里面陈设着简陋陈旧的木制老家具。


小区另一部分较好的住宅楼。


公寓里还有一对沙发客夫妇,从俄罗斯过来度假,偏爱附近的亚热带森林和瀑布。



叔叔阿姨更喜欢自然山水。开始我以为他们是生活在一起的亲戚,后来经过一番费劲的翻译交流后才弄懂原来叔叔阿姨也是索菲亚的沙发客,他们是从俄罗斯过来度假的。应该是俄罗斯那边太冷了,所以他们来这度假就像东北人去三亚度假差不多。


第二天一早,索菲亚带着我们参观废弃的大型火电站,这个火电站在1992年战争时是一个重点轰炸目标。



往废弃火电站进发。


索菲亚早已把这附近的废墟转了个透,驾轻就熟地带我们从一个小墙洞中钻进火电站。穿过杂草众生的小树林,看见了锈迹斑斑的化学品实验间、发电机组、变压机组等。




火电站内景。


不过索菲亚的小女儿对废墟倒没多大兴趣,一会捂住鼻子说好臭,一会又说好脏不想走。当我们到达一个特别巨大的涡轮厂房时,她小女儿突然发现了一只橘猫,并一把将猫捞起来抱在怀里,瞬间笑逐颜开。



小女孩发现橘猫的瞬间。





索菲亚与她女儿的硬核鞋子。我问索菲亚为什么带着小女儿来废墟玩,难道她也是同道中人?而索菲亚只是很淡然地回答,因为女儿放假了在家也是玩手机,所以干脆带上她……


 特克瓦尔切利旁的煤矿小镇 


特克瓦尔切利东边山区里有一个叫阿卡曼(Akarmara)的煤矿小镇。那里一共有三个生活区,配套设施非常完善。除了有许多大型公寓楼外,还有火车站、学校、医院和剧院。曾是苏联鼎盛一时的采矿小镇。但是战争后,矿区废弃,这个小镇也有了一个新的昵称——鬼镇


前往小镇先经过一座建立在山涧上的长桥,而后,森林间渐渐出现一排建立在山坡上的赫鲁晓夫楼。楼和森林错落有致地融合在一起,灰白斑驳的外墙上全是黑洞洞的窗户,寂静的阳光洒落在山林和破楼间,周围只有风声和树叶婆娑的声音。


小镇入口处景致。


废弃铁路已经被自然破坏得很厉害,除了两座铁路桥和两个涵洞还能步行探索外,其他的路段皆已被植被侵占。密密麻麻的小树长满了铁路,铁轨也早已被拿走。



通往阿卡曼的废弃铁路。


我感到有一丝日式的凋零之美。索菲亚也说她非常喜欢这种与自然结合在一起的美丽。她不仅了解过日本文化,还专门学习过柔道,而且还看过宫崎骏的全部电影,但碍于语言问题,我们难以进行更深入的交流,非常可惜。



自然的力量。


小镇的第一生活区的楼房几乎都成了废墟,几乎没有一个完整的房间。但是生活着几户人家,可能是靠采山生活。




阿卡曼的第一生活区。


挑了一座楼房上去仔细查看。非常幸运地发现,有两个房间还留有床铺、书柜和散落的衣服,呈现出往昔的许多生活细节。能想象出,房间里曾住着一个斯拉夫女孩,她在小阳台吹着风,看着远方的苍翠青山。现在她在哪里呢,这里还是她的家吗?



废弃住宅里的景象。




废弃住宅外观。


到了第二生活区,看到一群小女孩在操场上踢足球。小女孩们把我领到了两个搬砖小伙旁边,他们正在把断墙敲碎,收集砖块拿去卖。我举起相机问可不可以拍一张照,小伙倒是没管,但小女孩们让我不要拍照。


她们说,父母交待过,禁止让别人拍摄自己。之前有人拍摄了小镇和她们的照片后,传到网上并且说她们这里是“鬼镇”,但是她们并不是鬼啊。小镇虽然已是废墟模样,但是她们家里也装有WiFi,和世界还是互联互通。这里并不是油管上说的“鬼镇”。




阿卡曼的第二生活区。


小女孩们的背影。


聊过一番后,她们还邀请我和她们踢足球,但是我并不会踢足球,本以为凭借身高和速度能压制住她们,没想到她们把我完虐了一番。


和小女孩们的相遇让我更加明白,其实这里并不是油管上说的那样是个“鬼镇”,这里依然有正常生活的居民,只是他们人数稀少,用不了那么多房子,所以大部分楼房都日益荒废罢了,这些被世间遗忘的小镇依然有热爱着它的人们。



第三生活区与来自欧洲的游客。


 最后一天 


在特克瓦尔切利的最后一天我独自再去了一次废弃火电站。


印象最深刻的是巨大的涡轮机房,它是整个火电厂的核心所在。涡轮一共有两个,有人在切割涡轮主转轴,还问我这种废旧金属在中国能卖多少钱一吨。



火电站内里。




废弃的涡轮核心。


这些硕大的金属器件如今已锈迹斑斑,而那密密麻麻的涡轮叶片更是让我对苏联的工业技术产生无限联想。这曾经热闹的地方现今已杂草丛生,苏联昔日的荣光也就宛如那烈焰切割涡轮核心时溅起的火花,绚烂无比,却是昙花一现。


悲伤的转轴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环行星球(ID:huanxingxingqiu),作者:李景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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