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0万老铁，为它凑了54亿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投中网 （ID：China-Venture），作者：蒲凡，题图来自：AI生成

先来做两道思考题：

1. 一家产品长期处于开发阶段、十多年来一直没有明确商业化时间表的公司，能融到多少钱？

2. 一家能够从市场上拿到7.5亿美元的公司，其产品/商业化需要发展到一个什么样的程度？

我猜为了防止CPU空转，你一定会反问我，“这是两个独立的问题吗”“这是在分别讨论两家不同的公司吗”。这确实是一个非常关键的背景信息，也是我今天要讲的故事里最“魔幻”的地方：

今年11月，游戏《星际公民》开发团队在官网上宣布完成了新一轮规模为500万美元的众筹，加上这一笔钱，他们自2012年启动众筹以来累计已经众筹超过7.5亿美元（约合人民币54.6亿元），参与人数超过540万。

7.5亿美元是什么概念呢？这个数字足够《星际公民》成为有史以来众筹规模最大的游戏产品。如果刨除EOS这个与币圈ICO界限模糊的项目，那《星际公民》实质上已经成为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众筹产品。

但截至目前，《星际公民》的开发团队仍然没有确切的发布日期，团队甚至正在挪出精力开发一款名为《第42中队》的游戏，并且正在尝试优先在3年之后发布《第42中队》。换句话说，这支“迷一样”的团队让开头两道烧脑的思考题，互相成为了答案。

“12年，7.5亿”

《星际公民（Star Citizen）》是一款以宇宙探索为世界观、沙盒类MMO（大型多人在线）网游——如果你对游戏分类不太熟，那么大概可以脑补一下《魔兽世界》《梦幻西游》的样子。其开发公司名为Cloud Imperium Games（以下简称CIG），在英国和美国都设有研发工作室，截止2023年底员工数量超过1300人。

从大体上看，《星际公民》是一个很规矩的众筹项目。虽然这款产品的开发周期长达12年，但他们将游戏开发到了哪一步、这一步大概需要多少钱，都明明白白地写在了主页上，而众筹也是根据游戏开发进展分阶段启动的。例如他们的第一笔众筹款250万美元，就用在了一款名为“Anvil Gladiator”的飞船上。他们还策划了一档名为《Star Citizen Live》的直播栏目，定期路透一些游戏场景、玩法设计，与玩家们进行互动交流。

2022年的时候CIG还公布过一份更具体的财务报告，表示截止2022年底他们共计在游戏开发上投入了6.37亿美元，其中非常坦诚地告诉玩家们，2020年到2022年之间开发成本有了明显的提高，平均每年的花费超过1.06亿美元。

并且严格来说，《星际公民》也不是不能玩。参与众筹的玩家们可以拿到游戏的alpha版本。这里稍微解释一下alpha版本，意思是“正处于早期开发阶段”的产品，可能包含许多错误，也只包含部分预期的功能，并不能当做完整产品对外发布。在目前的版本里，玩家们主要可以体验游戏中驾驶飞船的场景。

游戏还会定期举办玩家活动“星际航空航天博览会”（IAE 2950），玩家们可以在游戏中参观最新的飞船。实际上《星际公民》开发资金很大一部分就来自于此。例如2024年元旦期间的IAE 2950，就售卖了一款叫做Legatus 2953飞船礼包，内含175艘设计豪华的宇宙飞船，整体售价48000美元。对，是法币，不是数字代币。

总之这一套下来，《星际公民》虽然只是个半成品，但确实多多少少实现了立项时所承诺的“提供前所未有的多人游戏体验”，也确实拿出了能够立得住脚的要钱理由。

开头提到的CIG的另一款产品，《第42中队》情况也差不多。《第42中队》是一款与《星际公民》拥有同一世界观的单机衍生游戏，更凸显FPS（射击类游戏）玩法，也是CIG除《星际公民》外唯一立项开发的产品。

虽然从开发背景上看，《第42中队》很容易让人怀疑是一款用来缓和玩家情绪，用来提前上市以“用空间换时间”的快消品。但其实《第42中队》的立项时间也超过了10年，2014年开始研发，最初计划2016上线，结果一直跳票到现在。今年年初，CIG对外发布了《第42中队》的“序章演示”，让人们看到了眼前一亮的视觉效果，也暗示《第42中队》已经是一款要素齐全的产品。但他们仍然表示还需要至少3年时间来进行完善。

咱们善良一点，说他们是一群拥有极致理想主义的“匠人”也不为过。

“一层楼的咖啡厅”

过日子，咱们可以事缓则圆。做生意，很多事情缓着缓着就“瓦特”了。

无论一个人有多理想主义，仍然需要考虑怎么填饱肚子。大概是团队内部也意识到《星际公民》超长的开发周期有些不合理，CIG在今年开始全面“职场化”。例如今年10月，为了筹备他们的年度粉丝活动CitizenCon，GIC的全球制作总监Erin Roberts通过宣布所有参与人员取消休假，连续工作19天，且每天至少要保证有8个小时的工作时长。

这当然会引起员工的不满。于是在一系列争论下，GIC进行了妥协，将连续工作19天改成了周一到周六至少要保证56个小时的工作时间。同时由于妥协之后要求的工作时长仍然违反英国当地的法律，GIC还会在活动结束之后额外补给员工们一天的假期。但其中一些员工悲愤地表示，如果不是媒体帮忙曝光制造了舆论压力，管理层大概率连姿态都懒得摆。

2024年初，CIG还进行了一轮裁员。裁员范围包括他们建立在美国奥斯汀以及洛杉矶的工作室，人数大概为150人左右。据悉为了降低影响，CIG要求被裁员工签署保密协议，要求后者不得在社交平台上宣布自己离职的消息，否则他们就拿不到任何形式的裁员补偿金。

这则消息被捅到了网上之后，CIG进行了官方回应。他们表示这轮裁员只涉及一小部分职位，主要目的是让开发资源尽可能的集中。但这也随之引来了更多爆料，大量老员工表示由于公司迟迟无法商业化，CIG已经很久没有给大家涨过工资了，同事们都感觉自己的职业生涯被冻结停滞了。这两年，欧美经历的通货膨胀，又带来了生活成本的激增，这让很多本来挺有理想主义的同事，不得不离职“讨生活”或者干脆直接转行。

CIG很多为人称道的优点，也逐渐开始变味。例如CIG的曼彻斯特总部把整个9楼的大部分都装修成了豪华的咖啡厅。在过去，CIG认为这个超大的咖啡厅能够帮助员工们“突破游戏开发的界限”。尤其是这个咖啡厅里的桌椅板凳、墙面吊顶，都被装修成了《星际公民》风格，这被认为可以帮助员工们获得“身临其境”的感受。但如今，越来越多的人指责这些都是非必要消费。

所谓的消息人士表示，这层咖啡厅只是一个缩影，CIG动辄花费数万美元购买办公家具、办公设备的例子比比皆是。所谓的“突破游戏开发的界限”也是一个“没有固定思路”的高情商版说法，项目负责人Chris Roberts每天都会冒出一个改变游戏整体思路的想法，团队就需要花数周的时间来验证这个想法。

一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员工表示，Chris Roberts的管理风格堪称微操大师，喜欢用几个小时的会议时间来讨论一个普通人只需要几秒钟就能做出的决定。最夸张的例子是，他们曾经召开了一场半个多小时的会议，讨论“一个玩家根本不会有任何互动的道具的摆放位置……他们根本没有真正地专注在完成游戏制作上。”

这些无法证实但也很难证伪的消息已经呈现周期性。最新的一条传闻是，《第42中队》的上线的确成为了优先级更高的事情，公司的董事会希望通过这款游戏获得一部分资金，继续支持《星际公民》的开发，但实际上开发进度还是赶不上“烧钱”的速度，这也是《星际公民》目前主要的流动资金不得不投入到“造飞船”、办“IAE 2950”，而不是其他游戏环节的原因之一——他们短期内还是不得不靠“情怀造血”。

因此为了避免进入恶性循环，他们正在酝酿第三款游戏的立项，大概是一款“中世纪幻想”题材的游戏，但也没有更多的细节。这也让很多游戏行业观察者们，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星际公民》这款游戏可能永远无法制作完成。

但倘若这个预测真的兑现，那么《星际公民》在创造众筹记录的同时，也大概率为“众筹”这个非常理想化的是市场募资方式谱写好了挽歌。连习惯了“为爱发电”、拥有如此宽容度的死宅们都等不来一个好的结局，其他赛道就更难以给出有说服力的“众筹PPT”了。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投中网 （ID：China-Venture），作者：蒲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