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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中国新闻周刊(ID:chinanewsweekly),作者:石若萧,题图来自:视觉中国
作为全球首个全面恢复的电影市场,中国内地撑起了全球票房的大盘。占据银幕的,除了国产大片,还有为数不少的海外影片。
海外电影进入国内院线市场,主要有两种方式:批片与分账。相对传统的好莱坞分账大片,批片体量较小,是指电影版权所有者将某段时间内某国或地区的发行权以固定价格一次出售,由买方自负盈亏,制作方不拿票房分成的电影,也是民营电影公司切入进口片市场的常见方式。
早年,批片市场出现了不少以小博大的造富神话。但如今,市场的共识是,国内批片市场已经过了红利期,参与公司盈利范围收窄,竞争更加激烈。叠加上疫情冲击和政策不确定性,生意越来越难做了。
生意难做
今年七月,影院复工后,先是由《哈利·波特与魔法石》《星际穿越》等复映老片撑起了市场,但大盘依然不佳,直到《八佰》出现后,热度才终于得以有所恢复。《八佰》热度过后,《信条》《花木兰》《金刚川》等片接连创造了几波小高潮。而这些大片的间隙,大多则为批片和国产小体量电影所填充。
近期上映部分批片海报
北京创世星国际影视文化有限公司总经理何巍向中国新闻周刊解释,今年上映的批片,大部分在去年,甚至前年就已经确定引进,属于待消化的积压库存。目前市场的普遍共识是,今年在《金刚川》后,再无能引爆市场的大片,因此最后两个月会有许多中小体量批片扎堆上映。这批影片消化完后的一段时间内,批片市场会处于缺内容供应的状态。
疫情对内容供应的影响,表现在生产和市场两个方面。生产端上,受疫情影响,欧洲、日本、好莱坞的影视制作全部陷入停滞。何巍告诉中国新闻周刊,目前,日本拍院线电影的大影棚到现在还在停工状态,只有一些为电视台日常节目服务的中小影棚还在开放。许多前期拍完,等待进行后期剪辑的项目也处于停滞状态。
“去年和前年我们敲定的项目,最基础的前期已经做完了,但很多还没有做完后期,没办法交片。”何巍说。
从市场端出发,因为考虑到盗版等一系列风险,许多电影片方都希望能够全球同步上映。但由于海外疫情结束遥遥无期,市场恢复完全不可控,不同地区的发行协调工作开展得极为困难。即便后期工作全部做完,多数项目也只能选择继续延期观望。
美国、日本等传统影视大国供应不足,一些批片公司只能转向其他小语种国家寻求内容,但情况也不理想。何巍对中国新闻周刊解释,如土耳其、澳大利亚等影视小国,因为本身市场不大,当地观众的观影习惯同国内又有很大差异,因此内容产量和质量均没保障,买片“基本靠碰运气,可能五六年,甚至七八年才能出一个品相好点的作品。”
另一边,国内市场反响愈发不理想。中国新闻周刊整理数据发现,今年9月以来,内地市场上映的批片表现大多不佳,如《未知嫌疑人》《辉夜大小姐想让我告白》《极寒风暴》《重生小确幸》《菊次郎的夏天》等片票房均未过千万,最低的甚至仅有数十万。
票房破千万的,有土耳其电影《七号房的礼物》和改编自东野圭吾同名小说的犯罪悬疑片《假面饭店》等。但一名业内人士对中国新闻周刊透露,在日本创造了46亿日元高票房的《假面饭店》购片成本超过2500万。因为资金规划不成熟,相关公司连后期做宣发的费用都拿不出,只好临时另行融资。迄今为止,内地票房报收1700余万,亏损已成定局。
《数码宝贝:最后的进化》海报
算下来,10月30日上映的日本动画《数码宝贝:最后的进化》是今年至今唯一一部破亿的批片,目前上映一周多,累计票房近1.11亿,据猫眼专业版预测,总票房或能达到1.27亿。但考虑到日本动画往年的表现,又有大IP加持,这个成绩也只能算一般。
供应不足,单片营收又明显下降,这个市场变得越来越难做了。
批片历史
批片的热潮,普遍被认为是由2010年上映的动作片《敢死队》所引爆。相关数据统计,当年,创世星以50万美元的价格购入《敢死队》版权,加上后期税费开支等,其总成本不超过800 万人民币,最终斩获2.16 亿元总票房,在当年冲进国内票房前十。投资回报率立刻引发了业内巨大关注。
《敢死队》剧照
此后,大量买方入局,批片的买断费用也随之水涨船高。据每日经济新闻报道,到2011年,美国电影市场上80%的影片中国大陆地区版权都被买完了,同年,戛纳电影市场的版权成交价格至少增加了一倍。买家体量也迅速升级,乐视影业、唐德影视、华谊兄弟等上市公司纷纷进入市场。
大量玩家的涌入,迅速扩充了市场的体量。总票房方面,2011年~2017年间,批片票房总体呈现震荡上升趋势。
据艺恩数据统计,2013年,批片共收获19.33亿元票房;2014年,总票房为20.33亿;2015年该数据短暂滑落到16亿,但当年《哆啦A梦:伴我同行》打出怀旧牌,拿下5.48亿票房,创下了日本批片票房纪录,也引发了随后持续几年的日本批片热,至今未消。
《哆啦A梦:伴我同行》剧照
2016年,全年批片票房总量超过45亿,平均单片产出破亿。其中日本批片在引进数量和总票房上都颇为抢眼,新海诚《你的名字》以5.69亿票房位列第一。
2017年,在《摔跤吧!爸爸》(12.99亿)和《生化危机:终章》(11.09亿)等头部爆款批片的带领下,该市场迎来了57亿票房顶点。随着《摔跤吧!爸爸》大火,印度片短暂接过了日本片的棒,掀起了一轮“印度潮”。
2018年,批片数量持续上涨,总数达到70余部,但总票房却收缩到32亿,几近腰斩,单片产出明显走低。据“三声”梳理,当年票房在1亿元以上的批片只有8部,1000万以下的多达30余部。一方面,当年整个影视行业遭遇了“行业寒冬”;另一方面,随着《战狼2》《我不是药神》《无名之辈》等优秀国产影片持续出圈,观众对于进口片的兴趣逐渐减弱。大量同质化影片也难免引发观众的审美疲劳——不过,当年印度电影《神秘巨星》依然拿下了7.47亿票房,但其是按分账片模式引进,不属于批片范畴。
《摔跤吧!爸爸》《神秘巨星》海报
到了2019年,批片市场总票房小有回升,达到42.82亿,代表作为《千与千寻》《绿皮书》《何以为家》等票房处于3亿~5亿范围的小爆款。《千与千寻》属于经典重映,而《绿皮书》与《何以为家》均在全球各大电影节上收获赞誉。在不少业内人士看来,这或许意味着批片市场的发展正在逐渐趋于理性。
回望过去几年批片市场的发展趋势,何巍认为,作为电影市场多样性的一种补充,未来国内的批片票房占比会逐渐稳定,票房产出会相对固定在一个区间。“中国电影市场需求越来越国际化,观众不可能只看国产片,也不可能只看好莱坞分账大片,批片的细分市场会永远存在。”
未来
不过,随着市场发展,批片行业必然会变得更加精细。
在《摔跤吧!爸爸》《你的名字》《哆啦A梦:伴我同行》《敢死队》等爆款批片接连创造了以小博大奇迹后,每年各国的电影交易市场上出现了越来越多的中国买家的身影。但这些参与者大都带有赌博心理,对内容的把控、大众传播心理,乃至相关风险的认知与研究都不成熟。
批片的特点,在于先购买版权,再报备审查引进。公司一旦将电影采买下来,事后倘若通不过审查或者申请不到引进配额,就等于要承担所有相关风险——据影视垂直媒体“三声”报道,韩国电影《我能说》版权早已被启泰文化买断,但却迟迟没有上映的消息。
即便不缺资金,同海外片方的对接也并非易事。回忆当年参与《哆啦A梦:伴我同行》的引进工作,何巍的感受是“极为艰苦”。3D版本的“哆啦A梦”形象版权归属复杂,铃铛、字体、颜色等版权都分属不同公司。影片宣传阶段,海报上每一点改动都需要向由两百多家企业组成的哆啦A梦制作委员会报备,沟通效率极低。当时团队想做一款水墨风的汉字海报,对方却迟迟不愿授权,理由是“要保持IP的完整性和统一性”,最终足足将近三个月双方才谈妥,允许中国地区拥有独特的官方海报。
继《哆啦A梦:伴我同行》后,“哆啦A梦”系列在内地成了一个稳定IP,每年票房都在亿元人民币以上。但除动画片外,日本真人电影的表现普遍不理想。
一方面,由漫画改编而来的电影,演员在表演时,往往会保留伸脖子、瞪眼等漫画化动作,台词语气方面也极尽夸张;另一方面,大多日本电影叙事节奏缓慢,而中国观众的电影品味由早年的香港与好莱坞电影所培养,更倾向于商业化的三幕式剧作——这或许也是有东野圭吾IP加持的《假面饭店》成绩不佳的部分原因所在。
《假面饭店》剧照
此外,太多玩家入局的结果,使得购片成本水涨船高,利润空间被大大压缩,甚至趋于负数。一位业内人士向中国新闻周刊抱怨,现在许多中小体量电影,海外片商开口报价动辄在千万以上。倘若前期没有做足研究,对影片没有准确估价,可以说入局即亏损。
今年以来,内地市场再没出现票房超过2亿的批片。如今的各国交易市场上,很难再有好项目等着中国买家“捡漏”。国内的进口片老玩家,都从源头阶段就开始介入项目的创作,形式越来越接近合拍片。当年的《神秘巨星》其实就是一部在剧本阶段中方就已经深度介入的影片。
“我们在创作和拍摄中提了很多需求和意见,它在国内能成功,是因为它已经不是一个纯粹的印度电影了。它是我们定制的印度电影。”何巍告诉中国新闻周刊。
对于市场,何巍还提出另一套设想:同一套IP,根据不同市场做定制化影像生产。“比如说,在境外我照HBO和Netflix的需求来,在国内我照着国内市场观众需求做。受中国悠久历史和文化影响,亚洲市场的观众需求还是有很多共通和相似性的,这也是中国电影市场拥有更大更多元化发展空间的必经之路。”
《“大”人物》《误杀》海报
这条路径在商业上已经得到了部分验证。近两年,自批片改编而来的国产片取得了不俗成绩。2018年,改编自《完美陌生人》的《来电狂响》拿下6.41亿票房;去年年初,改编自《老手》的《“大”人物》拿下3.8亿;年末,改编自《误杀瞒天记》的《误杀》更是斩获13.32亿——不过,尽管看似回报丰厚,这条改编+合拍的路径也对内容制作和传播渠道均提出了更高要求,难得多,也慢得多。
疫情对于火热的批片行业无疑是一次冲击,但也是促使业内人冷静下来思考的机会。内容行业最重要的,恐怕还是内容本身。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中国新闻周刊(ID:chinanewsweekly),作者:石若萧